第68章 第68章

萧青鸾本来在欣赏园内开放的牡丹，突然被点名，众目睽睽下颇有些哭笑不得。

“敏秀你喝多了，大庭广众下不许说这种大不敬的言论！”

她咳嗽一声，嗔怪地拿手指戳了戳孙敏秀的脸颊，“世上的小人恶人就是除不尽的，我现在什么都有，还和一个歌妓计较这些琐事么？俗话说的好，人各有志，兴许能陪在齐王左右，她是吃尽苦头也甘愿呢。”

“青鸾你还真大度，只是可惜了。”

萧鹤一身浅红宫装，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走来。

刚把谦哥儿在众人面前展示完，她就快速脱离人堆，笑意盈盈地加入了少女们的讨论。

“我方才见着了齐王殿下，他身边的两个侍妾即便低眉顺眼，相貌也看得很清楚，其中一个就是李白鹦。看起来她现在受宠的很，穿金戴银，不比在范家做媳妇时差。”

说着，她又笑着看向旁边的萧凤，故意撺掇道：“按你的脾气，怎么不跑过去刺她几句？”

李白鹦也来了？

萧青鸾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孙家的宴请对象十分复杂，其实有谁都不奇怪。宣景作为喜好热闹，人情练达的王爷，就算亲自前来赴宴，也不算过于出格。

但他带着府上的歌姬李白鹦，而不是正经王妃陈氏，似乎就显得过于轻浮了吧！

“别取笑我了，换做从前，我肯定要一口唾沫飞上去。但二姐姐你也知道，咱们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萧凤撇了撇嘴，与萧青鸾交换了一个眼神，骄傲地挺胸抬头。

“父兄都是朝廷重臣，社稷表率，我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幼稚呢。李白鹦的事儿咱们不理，李白鹦的光咱们也不沾，这就是清者自清，青鸾你说是不是？”

“说的对，说得对。”

经历前段时间的风波，萧凤倒是学聪明了不少。听到这段话，萧青鸾不由得连连微笑，哄孩子一般点头附和。

眼看着孙家的茶点都十分细腻精致，她还拿起一块桂花糕，直接塞进了萧凤巴拉巴拉的小嘴里。

萧凤差点被噎到嗓子，气得举起拳头就蹦起来捶她，大叫“你这是没大没小”。旁边的孙敏秀等人假装拉架，实际却哈哈大笑，东倒西歪成了一团。

笑闹之间，萧青鸾的胳膊碰到了一个倒茶水的小丫头。

耳边只听得“哐当”一声，滚烫的茶水混着碎瓷片，崩了满地。

小丫头手足无措地揪住了裙摆，脸色惨白，立刻跪在了地下。

“都怪我……都怪奴婢手滑！小姐您没有烫到吧？”

萧青鸾察觉脚上一热，低头看去，原来是鞋面上被泼到了些红茶，幸亏量不算大。

说起鞋码，她和孙敏秀倒是差不多的。

萧青鸾抬手拦住丫鬟要擦的动作，干脆和萧鹤说了一声，就准备去孙敏秀的住处取双新鞋来换。

来到院落外，萧青鸾找了一处隐蔽的石凳坐下，让小丫头去取鞋，自己则脱了打湿的鞋子等待。

可没等多久，就有两道人影从前方走来。

萧青鸾眉尖一动认出来人，也没起身，而是客客气气地坐着行了半个礼。

“见过齐王殿下。”

“萧五小姐，偌大的花园还能遇到你，孤王今日可真是好运气。”

宣景虚假地弯了弯嘴角，略一侧身，让开了半个身位。

“你们姐妹一场，也不打个招呼？”

他的身后，正是许久不见的李白鹦抬起眼来。可萧青鸾一看到她，心里便止不住的升起一股厌恶感。

原因无他，李白鹦的衣着打扮是比以往华丽不少，妆容也更有娇媚的女人味，但她的偏髻发型，步摇头饰，还有身上的丝绸绣花纹样，一眼看来，都太像萧青鸾平时的风格了！

这幅样子，明显就是在刻意模仿。

李白鹦就这么当的王府舞姬？这不像是在搞劣质cosplay吗？宣景这个人可真有一套！

萧青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打什么招呼？前尘万事已经过去，臣女现在并不认识这位夫人，先行告辞了。”

“急什么，你不是在等人么？”

宣景手中纸扇一抬，拦在她身前，狐狸般的笑容越发诡秘。

“既然碰到了，孤王也有好些话想跟五姑娘说。萧国公自居长辈，不肯赏脸与孤王细谈，你一向恭敬谨慎，不至于如此无礼吧？”

眼看鞋子还没送来，萧青鸾也只能坐了回去，勉强应承。

宣景走到另外一侧石凳坐下，立刻拿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了萧青鸾一大圈儿。

萧青鸾整了整裙角，并不主动开口，明亮的眼眸里始终从容冷静。对比起一边低眉垂眼的李白鹦，宣景心里只觉得赞叹不已。

到底是一门之内各有不同，有人东施效颦，也有人天然便是钟灵毓秀。也难怪自己拉拢萧启时，对方的态度会这般傲慢了。

从他这一双出色的儿女来看，萧家未来几十年都是蒸蒸日上，前途远大，又有什么必要刻意谄媚皇子？

都是萧家出来的，李白鹦虽然被自己亲手调/教了数月，跟萧青鸾站在一处，还是犹如云泥之别！

“听闻除了这位孙夫人外，萧家这一辈的女孩还都没定亲。萧翰林忙于公务就罢了，你和那位三姑娘却一拖再拖，到今天还没有觅得良婿……犹豫不决，看起来是所图甚大啊。”

宣景摇着折扇，笑吟吟地摘下一朵粉紫牡丹，捏在手中把玩着。

“孤王现在已经知道了，你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心思着实不浅，想必就是奔着世间顶点的权势富贵去的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就快到了，你若是有心，这次孤王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萧青鸾呼吸一顿，心里大为震撼。

宣景这是吃错药了吗？

他要拉自己结盟，想了半天，开出的就是这种离谱的条件。她心里只想过如何绊倒对方，对方却直接来了一句，考不考虑当小妈？

在外人眼里，后宫的位置就这么香么？

“殿下，臣女区区蒲柳之姿，从来没有入宫侍奉的打算。”

萧青鸾按下心头震惊，扭过头去看李白鹦，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

“再说了，王爷府上美人如云，个个出挑——您进献两个就够了。又怎么会找不到可用之人，需要对外另寻盟友呢？”

宣景微微一怔，不禁停下手上动作吸了一口气，感慨道：“萧五小姐……果真是有气度。”

萧青鸾与李白鹦的那些恩怨，经过一段时间琢磨，他算是拼凑出了一个大概了。

要是一般人遇上曾骗过自己的姐妹，即便不斩草除根，也要想着千防万防。可没想到，萧青鸾不但能忍住心头恶念，竟然还口口声声推荐之意，要自己送李白鹦进宫，把她往更高的位置上推。

难道说，这就是血脉亲情？

宣景深深疑惑起来。

萧青鸾和李白鹦到底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即便闹掰了分开，还是笑泯恩仇，惦念对方能有个好前程……说起这点，倒是比范涵远心狠手辣，卖妻求荣的样子体面不少。

“你真不想入宫？”

“真不想。”

“那萧凤呢？”

宣景停了停，似乎想用视线在她脸上挖出一个洞，可惜什么破绽都没找到。

他忽然冷笑道：“按照祖宗规矩，萧家是列侯以上的爵位，总归是要出一个人入后宫的。你若不入宫，那就只能是萧凤入宫了。”

“呵……后宫的那些手段，凭她的脑子，可不见得应付的来！”

这算是威胁？

色厉内荏的威胁，对她可没用！

萧青鸾淡淡地笑起来，含蓄中又带着一丝高傲，可就是一句话都不顺着往下说。

这时，取鞋子的丫头总算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萧青鸾随手接过绣花鞋，往脚上一套，还当着宣景的面踩了踩实地。

那两脚跺脚的动作，简直嚣张至极，像是直接踩在宣景的脸上似的。

“宴会未完，客人还在等，殿下还请自便吧。”

没看对方反应，萧青鸾优雅地一屈膝，行礼而去。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殿下既然不能理解我的路，便也没有必要去理解了。有那时间算计，不如将目光放得长远，天下万事，哪样不更值得你费心？”

身后，宣景脸色阴沉，手掌猛然捏紧。

“咔嚓”一声，名贵扇骨应声折断。

好一个萧家，给脸不要脸。他分明是好心好意，结果却在萧青鸾面前自取其辱。

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那就不能怪他手下无情了！

……

萧青鸾走回原本的亭子，一个人影就忽然蹦了过来。

“五姐姐！你怎么去这么久啊？我差点以为你找不到路了呢。”

“怎么可能，我记性多好啊，过目不忘！”

萧青鸾刚怼了宣景，这时候心态正好，忍不住哈哈一笑，格外舒坦。

跟着孙敏秀重新回到人群之中，她很快恢复了正常，谈笑自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一直到傍晚，萧青鸾离开孙家，迎面就遇上了四皇子打马过长街。一行人便按照规矩，纷纷停下车来行礼。

“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跳下马来，认真地打量了萧青鸾几眼，露出一副舒了口气的样子。

“萧五小姐是从孙家赴宴回来么？孙御史家嗣传有信，人丁兴旺，这是大喜事，我也该赠上一份贺礼才对。”

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回到身后追上来的宣凛身上，半是调侃，半是抱怨。

“三哥，你看看你，大家都特地让出路来等咱们呢！也不知道快点，别让这些小姐夫人都等急了。”

宣凛手握缰绳策马而来，虽然被催促，马匹的脚步却依旧是不紧不慢。他的眼神并不随着路边景象移动，而是直接、专注地看向了萧青鸾。

而她也正抬头看向他。

对上那双灯火阑珊下格外璀璨的眼睛，宣凛无声地勾起唇瓣，微微一笑。

“萧五小姐，许久不见了。”

有很久吗？难道不是几天前才见过？

萧青鸾听闻此话，忍不住再次抛去疑惑的目光，远远与宣凛对视一眼。

可仅仅是被盯着看，她便觉得脸上无端有些发热，忙垂下眼神拱了拱手。

“见过三殿下，殿下也还是那么风采过人。只是我姐妹两人都喝了些酒，身子有些不适，想快些回家去了。”

这是示意宣凛看看场合，赶紧离开。

旁边的萧凤不明所以，跟着稀里糊涂地点头。她还以为萧青鸾脸色发红是酒意上头，特地伸出手来扶着“喝多了”的妹妹。

“实在抱歉，这是我等失礼了！”

“哎呀，不用顾忌这些繁文缛节！我好不容易趁母妃生辰出宫玩两天，恨不得大家不把我当王爷呢。”

四皇子急忙挥手上抬，示意萧凤等人都不用客气。

同时，考虑到挡路问题，他还让自己和宣凛的随从全都靠边，让出主路好给一般平民通行。

借着嘈杂的环境，四皇子还特地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萧青鸾神神秘秘地念叨。

“其实是三哥让我从这条路走的，听说二哥跑来孙家赴宴，他坐立不安，唯恐你会和他起口角呢！”

“让两位殿下费心了。”

萧青鸾心头一暖，瞥了故意不看自己的宣凛一眼，轻声笑了出来。

“其实刚才已经起了。”

四皇子：……

还真猜对了？

这两人好有默契！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萧青鸾瞧着他哑口无言，委委屈屈的神态，趣味陡然升起。仔细一想，这样活泼有趣的“弟弟”级人物，自己身边还真没遇到过。

尤其是放在皇家内，宣昊这样的性子，简直比脸色冷，城府深的宣凛还要难得上百倍。

“不过四殿下也不用担心，我知道是在做客，心里有分寸。”

这样一想，她便安稳性质的放缓了语气，笑容里也多了几分轻松。

“我只是与齐王随便聊了几句，内容不太愉快罢了。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作为妹妹，我又怎么会去刻意找宾客的麻烦？”

四皇子哈哈地笑起来，满脸的爽朗天真。

“我就说是三哥想太多，关心则乱了嘛！堂堂萧五姑娘怎么会吃亏呢？不过下次要是再见到我二哥，你还是得记着，躲远一点。”

“为什么？”

四皇子摆出一副悄悄话的模样，勾着手指叫萧青鸾侧耳过来。这动作宛如小学生接头，看得萧青鸾一阵好笑，便配合地凑过去听他嘀咕。

“听说他最近宠爱一个姓李的乐妓，就是类似你这长相的。他府里的几个侧妃都快气死了，天天争风吃醋打破头呢！”

“老四。”

宣凛在后面开口，声音莫名有点冷飕飕的，“时间不早了，你也差不多该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