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春夏茂盛，秋冬凋零，晨暮匆匆，露往霜来。

付流年从孩童长成少年，当年许下的初心从未变过。他还有两年便及冠了，等到及冠之日，他想请当年的那位姐姐亲自为他取字。

然而他还没等到及冠，就被迫提前见到了若水。

那日他收到一封求助信，信里说城南有个每日摆摊布医的医女，十多年来容貌丝毫未变，邪门得很，有人曾因好奇跟踪她回了住所，这才发现她是个妖怪！

后来大家又发现有几人经她医治之后，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没几天就死了。于是镇上的人联名写信希望付家能派人替他们除了这妖怪，还阜临镇一个安宁。

付流年与送信的镇民一番求证之后，确定了那个医女就是若水。

原来她是妖精……难怪看起来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付流年一如既往，接下了这份委托，不过他并不打算对付若水。

他根本不相信那样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子会刻意害人，只不过为了防止家族里的其他人出手对她不利，他只好亲自接下了这份委托。

他担心若水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过，于是到处找她。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身影，还未来得及与其相认，却见她登上桥头，纵身跳了下去。

他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轻生，连忙下水将她救了上来。

后来他才知道，她那时失望至极，若不是付流年一头愣青的拦着她，她便已经顺着河流回归大海，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可是那时的若水没有说这些，只是对他说，她从没害过人。

付流年认真望着她，说——我相信你。

后来他在郊外买了一间小屋，将若水暂时安置在了那里。

若水虽是妖精，却单纯天真，不懂人情世故，付流年怕她一个人住在郊外不安全，便放出消息，称水妖若水已经逃出了阜临镇，自己则以追水妖之名离家，与她生活在一起。

若水是从妖界偷跑到人间来玩的，她虽然活了很久，但在生活上却是一个十足的小白，不会煮饭，不会写字，也不会缝衣服。

付流年嘲笑她过去十几年的人间生活白过了，她瞪了青年一眼，却默默学起了这些生活琐事。

从前她一个人生活时没觉得有什么，饿了喝点露水就是，衣服破了用妖力遮挡住就好。但现在她和付流年生活在一起，却不忍心看着对方穿一身破衣出门砍柴，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素手也捏起了针线。

只可惜她实在没什么刺绣的天赋，尽管手指上戳满了针眼，衣服还是该怎么破就怎么破。付流年从屋外进来，见若水捧着手，连忙将手中拎着的野兔子一丢，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拉过她的手查看起来。

纤长柔嫩的手指上布满了红点，有些地方还冒着血珠，他不禁心疼道：“都叫你别再做这些事了，你看你，好好的一双手被糟蹋成这样。”

若水望着两人相握的双手，默默移开了视线，有些郁闷：“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笨，看你每天那么辛苦，原本是想帮忙的，没想到却帮了倒忙。”

虽然付流年离开付家时带了些盘缠，但毕竟钱银有限，他尚未辟谷，也舍不得让若水整日喝露水充饥，因此每天都要起早，翻过绵延的山丘去临镇打工，偶尔下工得早，就会去山上打些野味回来改善生活。

日子虽然清贫，但他却自得其乐。

“没关系的，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付流年安慰着她，拿过衣服缝补起来。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整日读书，什么时候接触过这些东西呢？

若水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拿过他手中的针，将人赶走：“行了，你还不如我呢——快去做饭吧，我都饿了。”

付流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无奈起身去处理刚捉回来的野兔。所幸他厨艺还算不错，倒不至于使两人的隐世生活显得太过狼狈。

他们一个是妖精，一个是修士，却心甘情愿的过着最平凡的生活，粗茶淡饭，细水长流。两人朝夕相对，顺理成章的日久生情。

那日七夕佳节，他特意带若水去了临镇。夜晚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他们吹着小河边的微风，轻轻放走了手中的荷灯。

荷灯渐渐漂远，在水面上化作一点微暖的烛光。

“你许了什么愿？”付流年侧头问道，鬓边长发轻抚过他深邃硬朗的眉骨。

若水望着他专注的眼睛，不禁有些失神的反问：“你呢？”

不远处有情侣羞涩的依靠在一起，低声说笑着。付流年喉结滚了滚，轻声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他紧张的观察着若水的表情变化，手心里都冒出了细汗。只见她睁着圆润懵懂的眼睛，脸颊有些微红的问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付流年一怔，旋即失笑。他怎么忘了，他心爱的姑娘本不是凡尘之人。

若水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有些羞恼，正欲反击两句，却猝不及防撞进了对方庄重深情的目光里，耳边传来男子温热低沉的声音：“意思是，我喜欢你。若水，我喜欢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吗？”

“嘭！”空中接二连三的炸开朵朵烟花，绚丽夺目，照亮了男女之间甜美青涩的心事。在一片火树银花中，若水红着脸问道：“你知道，我许的愿是什么吗？”

付流年蜷起手指，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起来：“什么？”

若水凝望着他，唇畔卷起一抹羞涩的笑：“愿付郎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烟花如流星般落下，在空中化作一道道光束，坠往人间。

那一刻，付流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紧紧抱住眼前的心上人，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

然而世事无常，有时候天公不愿作美，凡人也只能无可奈何。

有阜临镇的人在那座小镇上意外撞见了他们两个，偷偷向付家打了小报告。付流年收到付家传来的信，知道事情瞒不住了，正好他也不想继续瞒下去，便决定回家一趟，将这件事彻底解决。

他答应过要娶若水，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若水不知道家族里的人会怎么处置他，但也知道总之不会让他好过。

人族向来敌视妖族，要是让他们知道付流年不仅包庇了她，甚至还跟她私定了终身，还不知要怎么罚他。

“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付流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别担心，这事跟你无关。我总归是付家的人，他们不会太为难我的。你安心在家里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相信我。”

若水不忍他为难，懂事的点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乖，”付流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叮嘱道，“记住，一定不要来找我。否则我就不回来了。”

若水没由来的一慌。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为了不让她乱跑才这样说的，但她还是不免担心，万一他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家中平白担忧，度日如年。一别数日，她心中越发焦躁不安，险些就忍不住要出门去找他了，但一想到他临走前说过的话，又强自耐下心来等待。

其实这时付流年已经离开付家了，只是他现在的样子还不方便让若水看到，因此才迟迟没有回去。

他躲在山中，默默地想，再忍忍吧，等这次捱过去了，就再也没人会分开他们了。

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他终于叩响了小屋的木门。对上若水泛红的眼圈，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