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俗之外的爱

一个半途回来的短命九公子当然比不上原本就在张府长大的公子小姐，更何况前者从小被送走母亲因偷人而死父亲又不闻不问，而后者却是就算张老爷宠不过来这么多孩子，至少人家母亲还活得好好的。

张湘乡这一病就躺了一个多月，张老爷或许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病秧子而使自己名声变得难听，倒是请了大夫一直吊着他的命。

其实张湘乡不止一次听见张老爷说的那些话，对于他这要死不活还费钱的样子其实他父亲心里是埋怨的。

张湘乡并不感到失望，或者说他在这张府里本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至于刚开始那几分期待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只想好好养病，等养好身体就回大河村去找他的之哥哥。

反正这府里也没有一个人欢迎他，如果他提出离开这些人也只会特别赞成。

然而天不随他愿，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迫切想养好身体从而心生郁结，别说养好身体了，后来就算能起床也是没走几步就开始喘气。

这种情况别说张老爷怕他死在外面晦气，就是张湘乡自己也不愿以这种情况去见他的之哥哥。

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身体有所好转能出门了，张老爷却极力阻止他回去大河村。

还道德绑架他也是张家人，所以张家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不能拒绝。

张老爷既想要商界老板的名声又想保住张家世代书香门第的称谓，前者他自己就可以，后者就需要张湘乡出面。

眼看到他这一代书香世家的称谓也快消失了，以前是儿子女儿中没一个有此出息的也就算了，现在正好张湘乡有这种本事，所以张老爷当然不放人离开，他觉得这么多年他虽然对这个短命儿子不闻不问，但每年都有送银钱去给他买药续命，现在也该这个短命儿子报答他了，他当然只想榨干张湘乡最后一点价值。

此后八年时间，张湘乡就像犯人一样被张老爷派人监视着，除了哪儿有需要他出现的时候让他出门，张湘乡全部的时间都是在屋里看书，去哪儿也必须要经过张老爷的同意，要不就是好几个人寸步不离的守着。

张湘乡那么病弱温柔的一个人曾经也大闹过，但都以无济于事收尾。

至于慕之前前后后来找他的那十几次，张家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他，每当他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张老爷和那些下人都会像提前训练好一样，只告诉他张老爷为报答慕之母亲和小姨对他的养育之恩，已经寻了名角将慕之送去学习了，并说慕之答应他十年后就会来找他。

张湘乡当然不相信，但他也根本没有办法脱身，只好假装听话。

八年间他从来没放弃过想要离开，可是张老爷派的人跟得太紧了，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两年前本地来了个名角，被人称为慕公子，就算张湘乡没见过，但他心里有种直觉，那个慕公子肯定就是他的之哥哥。

而他名义上的三哥也知道他心里的牵挂，所以每天都会来自己屋外故意说些关于慕公子的事迹。

他以为可以刺激到自己，其实张湘乡还要感谢他，每日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每天他最期待的就是那个时候。

经过八年，张老爷估计觉得自己终于老实了，也不在限制自己的出行，从原本的四个人监视也只有一个。

但张老爷不知道的是他和那位三哥有过约定，他不参与张府的争夺家产，然后那个人帮他掩护自己去戏楼找人。

坚持了一个月，张湘乡对于慕之不愿见自己一事并没有生出埋怨，相反他已经决定不论多久自己都愿意坚持。

前天晚上他那个三哥告诉了自己之哥哥的住处，张湘乡便决定先去听戏，然后甩开跟着的张府下人，之后自己再过来等之哥哥。

然而他还是太过高估自己的身体了，好不容易坚持到过来，大脑一阵晕眩就失去了知觉，再后来被大雨浇湿后有了点意识，但也只坚持到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时刻八年，再次感受到记忆中熟悉又依念的怀抱，张湘乡晕倒之前只觉得他是幸运的。

迷迷糊糊恢复意识时张湘乡是因为嘴唇那抹触感，但张湘乡太贪心了，他贪恋那抹触感，所以假装还在昏迷，甚至为了更长久的触碰，张湘乡卑鄙的把嘴巴闭紧了些。

“童姨与奶娘去世时我不知道，那时候因为进入冬季我又病倒在床，张家人没人在乎，对于小姨托付大河村来传达消息之人也被拒入张家大门，他们根本就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件事”

其实说不说张湘乡都没办法，那会儿张老爷防备他正是最严的时候，就算告诉了他只怕连屋门都出不去。

张湘乡没说，但慕之却听懂了。

他坚持怨恨了八年的人，现在却告诉自己一切原因不过都是因为张家从中阻拦而已。

慕之一时无法接受，低垂着头看向交握的两只手。

他们以前牵了十三年，那只小心翼翼附在自己手上的手除了长大不少，还是那么细可见骨，还是那么苍白如纸青筋明显。

半晌后，那只孔武有力健康肤色的大手与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十指紧扣。

“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知道弟弟这八年究竟过得什么生活；对不起，他说好的要保护弟弟却让他受苦整整八年；对不起，他竟怨恨了弟弟八年。

哪怕张湘乡没说什么，慕之也能猜到这八年张湘乡过得什么日子。

每次生病的细节虽然没有明说，但慕之知道弟弟肯定生不如死。

张湘乡只是温柔一笑：“以后我可以去见你了吗？”

慕之开始犹豫，哪怕过了八年，但只要一遇到弟弟的事情慕之就会考虑很多。

“张家……”

张湘乡轻轻摇了摇头：“张老爷在乎的只是我这一身才华，只要我不离开他就不会管我干什么，至于张家其他人更不会管，于他们而言比起我天天在家威胁到他们争夺家产，我出来找你才是他们最乐见其成的”

慕之心头一哽，连当初母亲小姨去世都没哭过的眼睛现在却有些红润。

弟弟越风轻云淡他越难受自责，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听那些人的一面之词，就算是硬闯也该闯进去看看情况。

张湘乡反而安慰慕之：“之哥哥不要担心，我这八年全靠想着再和你重逢才能坚持到现在，而且在张家虽然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但我应该感谢他们，感谢他们这八年用药续着我的命，让我还有和你再重逢的今天”

这话张湘乡是出自真心说的，他对张家再没有期待后，对于张家这八年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不存在失望和难受。

感谢张家这八年给自己续命是真的，因为如果没有张家，他也确实坚持不到今天。

自己的身子他最清楚，光是凭着对之哥哥的执念根本难以活到今天。

两人误会解除，再加上久别重逢，慕之只想守着张湘乡，但张湘乡却不愿慕之为了自己耽误工作。

“之哥哥，你要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

慕之当然相信，毕竟从弟弟描述的在张家这八年来看，如果不能照顾自己的话，只怕早就……

慕之从来拒绝不了弟弟的要求。

“好，那我先找人去张家说一声再去戏楼”

张湘乡并不觉得有说的必要：“只要我不和之哥哥离开这里，莫说我只是一天一夜不回去，连续十天半月不回去张家也不会说什么”

更别说会派人来找他！

弟弟都这么说了，慕之除了满是心疼外也只是答应。

只是临走时作了保证！

“我晚上早点回来，我熬了粥，在火上温着，你若是饿了便吃一些，晚上我回来再给你带吃的”

对于之哥哥的嘱咐，张湘乡只是含笑点头。

慕之想到什么就要后悔：“反正去戏楼的时间已经过半，不然我还是先去舀些粥来喂你吃吧”

张湘乡只是轻轻拉住想要去厨房的慕之，满目温柔道：

“之哥哥，我在家等你”

家？

慕之心里狠狠一颤，弟弟说的没错，这是他们的家。

傍晚时分，慕之两手提满了食物，开门时神色迫切而慌张，直到看到睡在床上的弟弟才终于放下心来。

等张湘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黑，屋内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既不会扰人清梦也不会叫人感到黑暗。

张湘乡心里一暖，这是他和之哥哥从前大河村生活了十三年的习惯，亦是之哥哥只对他才有的温柔。

循着手心触感低头，正对上之哥哥愧疚自责的眼神。

只稍稍感受了一下白日里被撞疼的手，凉凉的，想来该是已经抹了药。

张湘乡没有喊疼，也没有劝他的之哥哥不要愧疚，只是握了握那只手，语气依赖中带着撒娇。

“之哥哥，我饿了”

慕之顿时忘记了愧疚，也不再纠结一开始想好的等弟弟醒来就道歉，而是手忙脚乱把那堆吃的都一股脑扒拉过来，有些不确定和小心翼翼道：

“已经过了八年，之哥哥也不知你口味有没有变化，我便都买的是儿时你爱吃的”

生怕没一样是弟弟爱吃的，慕之慌忙开口补充。

“这样，弟弟你现在和我说爱吃什么，我这就……”

“之哥哥”

张湘乡温柔打断，细看之下张湘乡眼底带着水雾和心疼。

“弟弟与儿时一般，不论多久都不会变”

口味如此，对之哥哥的爱也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