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金胡子院长跟着一个中年秃顶男人急匆匆走进这间展厅时，向导正盘腿坐在展厅中央一小片空地上，绘声绘色地与围坐在他身边的同学们描述神秘的x-tn9病毒。

“x-tn9的传播途径非常广泛，包括近距离接触、血液及体|液等，一旦感染，大多数人会在48小时内出现初期症状，比如呼吸困难、恶心、腹泻、全身疼痛甚至神经错乱，随后最典型也最可怕的一条症状是——身体开始溃烂。”

“事实表明病毒的潜伏期最长可达三周。当身体溃烂出现，也就意味着病毒正式攻陷免疫系统，从此时算起，整个发病过程将持续大概三天，并不是说三天之后症状减轻，而是三天之后，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死了。”向导低下头，幽幽道，“死亡原因不确定是身体的溃烂，还是疼痛本身。”

虽然早已从教科书和新闻报道中得知x-tn9病毒的可怕威力，同学们还是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金胡子院长也幽幽道：“裴吉上校，希望你不要故意吓到我的学生。”

“啊，还是被发现了啊。”“向导”颇为遗憾地站起身，“我还特意找来历史馆的导游解说词，努力揣摩并模仿了工作人员的语气和神态呢。”

中年秃顶男人手里正拿着一顶属于绅士的帽子，他礼貌地说出请求：“裴吉上校，请不要对可敬的工作人员使用这样不礼貌的言语。”

“以及，我就是机甲战斗系一班的向导。”男人鞠了一躬，“感谢您大方地承担了我的部分责任。”

顾若抱着明溱的胳膊，语气怀疑：“他是裴吉上校？新就任的军部发言人、姓氏是希尔的那个裴吉？”

“看着不像对吧？”旁边有人接过她的话茬。

“确实和报道上不太像，难道裴吉上校，其实也是一位好面子喜欢精修照片的精致男士？”

“他脸上戴了变形装置，可以短暂改变面部形态。”难得由明溱来作出一次解释，“原理跟我们之前潜入教务处时用的玩具差不太多，不过价格贵得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这边的艾利克斯惊觉自己听到了大秘密，震惊中。

顾若自然地拍了拍希尔少爷：“都是一起吃过火锅的人了，要保密哦。”

那厢裴吉上校正在与中年男人进行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哪里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刚回军部，还要仰赖您多多照拂。”

“军部的上一位发言人回家养老，于是从驻外军团调了裴吉上校回来，可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不靠谱呢？毕竟发言人也算是军部的门面？”

明溱按住顾若的脑袋，她发现玳薇喜欢摸别人头发还是有道理的，不禁温柔了几分：“你确定要在希尔家的大少爷面前，议论这位裴吉上校是否能担任好军部发言人？”

不知为何总是处于下风的艾利克斯“哈哈”笑着，开始说客套话：“你们随意，随意。”

同样坐在旁边的玳薇和敬寒城一同保持了高贵冷艳。

中年男人还在与裴吉上校继续初次见面的各项必要社交，他们互相微笑，互相握手，互相询问对方及对方亲眷的近况，上校甚至想要帮中年男人拍一拍他的礼帽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男人避了一避，反倒将帽子碰掉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笨手笨脚的……”上校弯腰去捡那顶已经顺着光滑的地砖往外滚了出去的帽子，中年男人不甘示弱也弯下腰，二人额头撞个正着，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开。

变故总是在这样凑巧的情况下发生。

中年男人退后两步，极其凑巧地撞到了展厅的桌子，桌上那支试管挂在架子边缘倔强地晃了几下，哐当一声落地，碎了。

地上蔓延开一滩透明的液体。

而试管架旁边的标牌上，明明摆摆写着一行字：

“样品：x-tn9。”

同学们集体呆住。

金胡子院长呆住。

裴吉上校也怔怔站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顶黑色礼帽就拿在他手上，显得有几分滑稽。

站在第一排的那位同学觉得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脸部皮肤已经开始疼了。

空气凝固。

中年秃顶男人波澜不惊地蹲下身，打开展厅桌子下部的空间，从桌柜里又拿出一支一模一样的试管。

他朝众人摆手：“没事没事，只是三维打印的道具，真的哪能搁这儿呢。”

随手将那支完好的试管摆上了陈列架。

自动清洁机器人哼哧哼哧爬过来卷走了地面的垃圾。完美。

活动的后半段由真正的历史馆工作人员为同学们担当了向导，至于裴吉上校，大概真的只是出于闲心来体验一下民情。

展馆愈往上，展示的内容便愈加趋向于一些细节和实物，有百年战争中使用过的老式机甲，有某位开国上将亲笔批阅过的纸质军事书籍，还有一整面墙的、依照问世时间排列的各型号星舰的全息投影及微观模型。

中场休息时间，明溱站在连接历史馆不同楼层的玻璃栈道，看到下面不远处的停机坪有一架飞行器刚刚降落，外部看起来其貌不扬。

“居然是陆钧少将！”在栈道停留的学生们一时都兴奋起来。

“听说陆少将近来一直在军部，没想到真能在这里见到他。”

透过玻璃，能看到陆钧和赵副官已经一道下了飞行器，两人都着军装，步履稳健地向历史馆对面的军部大楼走去。

“他们过来了！”

明溱看着面前那栋庄严高峻的建筑物。

军部大楼是首都星1区最高的建筑，甚至压过分布在时代广场另一侧的议会大厦一头，议会在东，军部在西，有如双星并立。联邦军事方面的重大决议，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这栋大楼内作出。

相比其他市政部门，军部大楼的进出有着更为严格的门禁，八十层以上更是安保严密的禁区，这里周边的建筑群都相对低矮，距离最近的历史馆仅仅有九层，大楼位于此地，真可谓是“鹤立鸡群”。

明溱远远望着陆少将的身影，他似乎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但明溱并不能确定。

这份不确定在参观即将结束时消失了。

赵副官亲自出现在历史馆大厅，与金胡子院长进行了一番交谈，交谈双方都很愉快，赵副官表示，陆钧少将得知科大军事学院的学生在历史馆参观体验，特派他来邀请科大学子到军部餐厅就餐，作为东道主，少将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学生们依序前往即可。

在赵副官的带领下，众人一一刷了光脑，鱼贯进入军部大楼二层的自助餐厅。

“餐厅的小鱼汤，值得品尝。”顾若将餐盘递给两位室友，顺带向众人推荐。

“我记得，你母亲好像在军部大楼的武器研究室工作？”玳薇仔细想了想。

“简称科联，全称是联邦科学院与军部联合部门，军部直属，科学院出人。”顾若表示，“总之是个经常闭关经常见不到人的鬼地方。”

小伙伴们集合为一桌，体会到与一起火锅同样的快乐。

吃到中途，明溱忽然向众人道：“你们聊，我去一下洗手间。”离开前还戳了戳顾若：“我的小鱼汤都给你哦。”

“她这是有什么事吗？”艾利克斯随口一问。

不过众人都并未放在心上。

敬寒城垂下眼睛，余光注意到明溱从餐厅侧门出去，步子有些急，因为比她平常的习惯快了一些。

片刻前，陆家一系的那个赵墨书与院长打过招呼，刚刚从侧门离开。

她……认识赵墨书？

明溱在拐角追上赵副官时，红着脸松了一口气。

“明小姐是有什么事吗？”赵副官看见面前的少女双颊微红，气还没喘匀，眼睛却明亮得惊人。

“我是想说、我……”她有些磕巴。

赵副官耐心等着，并不催促。

“我想问……我可以去见少将大人吗？”少女抬起头，看来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今天是工作日，而且根据之前您与少将的协议，似乎没有必要现在见面。”赵副官公事公办，不等明溱回答，又翻着光脑上的日程表，“不过少将现在正在午休，我可以带你过去。”

明溱眼睛里刚刚濒临熄灭的小火苗重新亮起来，不枉她一路边跑边用力揉脸，人为营造出脸红害羞的形象，为想见陆少将增加了合理性。

随赵副官进入电梯，电梯的数字标号迅速上升，最终停留在79层。

电梯门打开，赵副官向外走去，道：“长官在这层有一间休息室，午休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在这儿，也方便与来访者会面。不过今天的访客提前通了消息，说会迟一些到。”

明溱穿过幽长的走廊，恍然回到了在荒芜星上第一次被士兵领着去见陆少将的那个时刻，当时负责接洽的士兵只说要去见一位长官，她装作懵然无知，心底其实期待已久。

久闻其名的期待。沉重的期待。

军部大楼的内部装饰简洁、肃穆，除了光线整体过于明亮之外，与荒芜星那个时刻别无二致。

赵副官敲了敲门，明溱推测，他应该已经在光脑上向少将说明了这件事，果然，门后传出一声“请进”，赵副官朝明溱礼节性地一笑，自动退开。

明溱轻轻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单舒适的房间，阳台那边甚至有一张茶桌和两把摇椅。不像陆少将的风格，不过很符合一般休息室的风格。

陆少将看起来没有要邀请明溱共享茶话会的意思，他请明溱在房间里入座，智能家居向明溱递了一杯水。温度恰到好处。

陆钧在等待访客开口。

少女好奇地看了看眼前的房间，却道：“今天是您请我们到军部餐厅……食物也是您安排的对吗？”

“嗯。”他不确定她口中的“安排”具体到哪个程度，但其实不必要纠结这些。

“我很喜欢今天的小鱼汤，谢谢您。”少女心情明快地道了谢，“少将您喜欢吃什么呢？”

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什么偏好。”陆钧脾气还行，没有因为无聊的对话而不耐烦，但显而易见，他应该更希望明溱说重点。

此时等候在外的赵副官正在神游天外：明小姐来找长官，会说些什么？总不至于是谈论星盗吧？不过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一通莫名其妙的胡扯之后，明溱微笑起来，而陆钧看见的是，少女紧握着手里的那半杯水，似乎有些紧张。

心微妙地软了一下。

“下周学校会进行一期表演赛。”她说。

这是学院刚下发不久的通知，表演赛是科大的老传统，每期的规则可能有所不同，主要便是让学生在对抗中自由发挥，星网会全程直播，有很多观众喜欢收看。

因为科大这一届出现了多名天赋者，星网上关注度一直很高，学校决定响应号召以示亲民，同时对外进行一次实力的呈现。总之，表演赛对刺激来年招生非常有益，是可持续发展的宣传手段。

为体现重视程度，院长还向军部的高官们发送了邀请函，邀请众位大人物届时亲临科大观赛。

明溱不清楚陆钧有没有收到邀请函，她决定直接问一问。

“少将会去看表演赛吗？”

陆钧颔首，看着她道：“联邦科大这届的学生很优秀，军部也很关注。”

两人一个在处理公务，一个断断续续地没话找话，前者对后者保留有极大的宽容。

“我是不是打扰到了您工作……”少女自顾自说了许多关于学校的话题，仿佛忽然意识到这番不请自来的行为并不恰当，垂下头，声音渐低。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间房间休息。”陆钧建议，“你的同学们，应该不会很快就走。”

于是明溱听话地坐了一小会儿，度过一段堪称惬意的午休时光，和来时一样双颊微红地离开了。

负责迎来送往的赵副官心情沉重：完了，她一定非常喜欢我家少将。

回程的快车上，玳薇坐在明溱旁边，奇怪地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物理反应，可能不太容易消退吧。

明溱敷衍地嗯嗯呜呜：“有吗？”

玳薇果然放下：“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车厢里，同学们各自兴致勃勃地交流着今日的见闻，还有人打着节拍唱起歌。

斜后方，敬寒城正襟危坐，与艾利克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周末的安排，余光向这边看了一眼。

他想起了明溱传说中那位神秘的资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