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在清园巷休息了整整四天之后，再度面临周一，明溱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这几天时间，安弦医生来为她做过一次检查，再三向少将保证她之前的晕倒只是因为累，不会有其他方面的隐患。

安医生早已不再以为明溱将来会往后勤方面的文职发展了，最初得知明溱在科大的表现时，女医生惊讶且衷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明溱被严格监视着，践行了早七时晚十时的规律作息，尽管有老管家亲手烘焙的小蛋糕为伴，依然感到十分寂寞。

然而新晋社恐星人的社死早晚要到来。

行走在校园内，明溱觉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早课时间，明溱刚走进学院，迎面而来的两个不认识的男生朝她注目，充满敬意地问好：“明姐好。”

走廊，一堆女生谈论着什么话题，气氛正热烈，忽然看到明溱走过，瞬间议论声更加热烈，有人扬起头兴奋地招手：“小学妹！学妹你身体好些了吗！”

机甲战斗系，走进一班教室，教室里在座学生统一立正，二次鞠躬道：“老大。”严肃的气氛之中掺杂着几分不羁，可能是因为眼神都很八卦。

明溱：……

玳薇坐在她正对面，抱着手，一双长腿搭上课桌，气场全开：“说说吧，怎么回事啊？”

上周江九年一到医务室就向他们报了平安，至于平安之外的其他疑问，班长大人一概推说不知，高度彰显了尊重同学隐私的美德。

班长，每个班级知道最多小秘密，却又深受大家信任的老实人。

“如你们所想，”明溱如是诚恳，“陆钧少将是我的资助者。”

玳薇红唇轻启，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明同学暧昧地一笑：“然后？”

“我们是在cj0813号小行星搭上关系的，”明溱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当时那里爆发了异形生物潮，第九军团前往肃清，少将觉得我的资质尚可，联系了科大允许我延迟入学。”

“嗯？”

明溱叹气，将最后一个小细节和盘托出：“我现在就住在清园巷，离白泽家只有一条街道，五个门牌。”

小伙伴们神色各异，明溱偷偷观察，白泽和艾利克斯一脸原来如此，玳薇和顾若若有所思，江九年比较奇怪，神情有几分恍然大悟，又有几分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放心和慈爱，敬寒城……敬寒城一向沉默寡言，即便今日神色好像比往常冰冷一些，看到的人也会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艾利克斯表示ok：“哦，就说是惜才嘛。”这位大少爷还好心换了个比招揽和拉拢更好听的词。

江九年ok：“原来你的资助者就是陆钧少将，懂了，大概放心了。”

荒芜星少女开始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理解。

似乎没有人以为他们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可是明溱出任务时正准备朝着这一方向努力，而且这一方向与陆少将的协议也是吻合的呢！

成年之后第一次可以用这方面的手段来推进任务的belle：我有那么失败吗？嗯？

她已经尽力在少将大人面前散发求偶……不是，成熟的女性气息了。难道这还不足以让少将大人那副铁石般的心肠动上一动吗？

陆少将，高岭之花的形象深入人心。

明溱蔫了，就在这时，顾若小声地问：“所以资助你这件事，就算是由陆家出面认下了？”

“确实如此。”明溱道。赵副官已经向她说明过，对于学校里同学的提问，一概以标准模板作答。

一般而言，军团招募会在大四生进入战区实习期间进行，但四世家和各方军团会从更早的时间点开始，关注并挖掘军校中潜在的人才。一名被资助的学生，几乎就算是被打上了陆家的烙印，在旁人看来，明溱此后的晋升之途，想必畅通无阻。

而普通军校生面对此种情形，除了顺理成章进入陆家一系，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赵副官虽未明言，却也隐隐透露出将明溱视为己方一份子的意思。

不过他不会知道，明溱从来不打算走这条坦途。

“说起来，四世家里我觉得陆家还行吧，”顾若迅速转换了一下对权贵嗤之以鼻的说法，蹙着眉头想了想，道，“陆峯中将身为军部三巨头之一，却常年不在首都星，对军政大事似乎热情不高。陆家一系的三支军团，第二军、十三军驻守瀚海防线，轻易不出，第九军今年以来在星域内巡查，缉捕各方星盗，口碑尚可……”

敬寒城和艾利克斯盯着侃侃而谈的顾若同学。

顾若小白花觉得周边空气突然变凉了一些。

很少发言的敬少，一发言便是石破天惊，他的眉眼仿佛都带了戾气，靠着墙冷冷道：“陆家算个屁？”

顾若小白花呆住，她居然忘记了，四世家明争暗斗许多年，新仇旧恨，向来是谁也不服谁的。

尤其敬家和陆家堪称两虎相争，时而此在上，时而彼在上，敬寒城从小就被叔叔伯伯爷爷堂爷爷语重心长地“提点”或者说“逗弄”：超过陆家那小子！弄死陆家那小子！你怎么能不如陆家那小子！

家族恩怨加上少年意气，敬寒城要是能待见陆钧，那才叫奇怪呢。

有敬寒城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某种奇怪的封印被打开了。

江九年扒着自己那身乱七八糟的校服，温声道：“陆家算个屁？”

心下想的是，虽然陆钧少将看似风评不差，但帝都权贵的质量参差不齐泥沙俱下，简言之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谁知道老男人会使些什么手段哄骗涉世未深的好学生？

白泽＆艾利克斯：“陆家……算个屁？”

这话挺酷的，我俩就想保持一下队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顾若头一次就愤世嫉俗一事与小伙伴们达成共识，欢快地在一旁摇旗呐喊：“不错，陆家算个屁！”

小团体一片欢乐祥和，然而愤世嫉俗的小白花还是很快就蔫了，她撑着下巴长吁短叹：“原来你们一个个出身都很厉害，平民进入帝都越来越难，这不是一个稳定发展的社会的征兆，资源倾斜，结构不公，太可怕了，叹气。”

剩下唯二正常的玳薇：“……你知道我是王女，那你知道我们岚星系有多穷吗？”

“不说这个，”玳薇搂住小白花，“信息侦察的课后作业做了没？让我瞧瞧？”

顾若坚定地从她的胳膊中挣脱出来，比了一根手指，振振有词：“就一眼。不能再多了。”

白泽好心开口：“其实也可以看我的。”

玳薇默默看这位好心人一眼，想到对方这门课的成绩和自己这门课的成绩，微笑：“不必，谢谢。”

-

晚间，明溱独自去往旧图书馆，赴狸狸小机器人的约。

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几周，几乎见不到老教授“杨”的面，只有猫咪机器人准时又耐心地陪伴着她，从一排书架走到另一排书架，从暮霭蒙蒙到夜色降临。

今日她的计划是将老教授先前晒在图书馆外的书回收整理好，检查标签和信息卡，安放至原位。

教授对自然光更为偏爱，时不时会趁着天气好，挑一些幸运的书到小院里晒太阳。

和小机器人一人抱着一筐书往里走，明溱脚步愈见轻快，刚走进图书馆，老教授推开里间的门，像是正要外出。

明溱的“轻快”戛然而止，她立即放慢步子，十分沉稳地向前走。

猫咪机器人“喵——”地叫了一声。

“杨”穿着一件深蓝近于墨色的军大衣，灰白毡帽，和他头发的颜色很相像，因为上了年纪，背脊难免佝偻，走路时连步伐都显得很迟缓，他一步步移到明溱面前，浑浊的眼珠盯着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往门外去了。

图书馆里的灯光一如既往昏黄暗淡。

果真是个……孤僻的怪人呐。

-

这周五，明溱回到清园巷，收到了陆钧的邀约。

“明晚元首府邸有一场舞会，我想邀请你做我的女伴。”

元首府邸位于议会大厦附近的另一片权贵聚居地，每年深冬，府中例行会举办一场舞会，出席者多为年轻的男士女士，按惯例男女结伴方可入会，不过也并非强制要求，说到底，不过为了给这些帝都权贵们提供一个合适的交际场所来释放热情罢了。

首都星虽然四季如春，季节与季节之间的变化并不特别分明，但冬天还是会有少许降温，在严严冬日，欢聚于有开放式壁炉的厅堂，与优雅的男伴女伴共舞一曲，也算是元首府欢庆过去一年的固定节目。

明溱自然答应了。

周六的午后，一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包小包的队伍，精神满满开进这座小别墅，吵醒老管家，把明溱从练习室里揪了出来。

“这是什么？”明溱心情不太美妙。

“我母亲从陆家派过来的。”陆少将似乎心情也不太美妙，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不是说简单大方就可以吗？”两人昨天商量得很愉快。

“可能，母亲她对简单大方的理解出现了偏差？”陆少将不确定道。

“您以前就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吗？”

“……我和女伴会在元首府门前碰面，同时向侍者递出邀请函，然后各走各的。”陆少将淡淡道。

于是明溱被按在化妆镜前坐了一整个中午。

其实陆少将也没能逃过，专业的妆造团队诚挚控诉：“少将大人您不能这么不修边幅，这是对您的女伴小姐的不尊重。”

将近六点钟，二位终于登上飞行器，又在十分钟后，降落于元首府邸的专门场地。

元首府的灯光璀璨夺目，身穿军礼服的英俊男士与一尾白裙、明丽动人的少女相携着走进宴会大厅，一支礼花在二人走过的路面上绽放以示欢迎，凡所经之处，他和她总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每每有人上前问候，陆钧只是挽着少女的手，回答：“这位是我的女伴，明溱。”

他的神情不算热络，看起来却游刃有余。

无需解释更多，上周表演赛之后，首都星上流圈子的人士，几乎都得知陆钧少将资助了科大的一名一年级生，二人关系亲密。

不过更为人注意的是，该名新生的人机通连度数值极高，更在一场实战中击败了被誉为军部明日之星的敬寒城。

好事者不免对明溱其人产生了极大兴趣，不想仅仅一周之后，陆钧少将直接邀请明溱作为女伴，正大光明地出席元首府邸的舞会。

如此亮相，未免高调。

但陆钧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与其令人暗中观察揣测，不如就此将明溱引到首都星众人面前。她潜力之高，陆钧生平仅见，此后总会有更多可能。

各世家和军团招募处的人倒是唉声叹气，陆钧提前挖了人，他们可就没有机会了，至于所谓的暧昧传闻，或真或假，反而并不重要。

明面上介绍起明溱的身份，她只是被陆家看好的学生。很多东西不必直接说出口，只需要让旁人去揣想，越是这样揣想出来的，他们越会信以为真。

七点整，舞会正式开始。元首林温西装革履，携夫人一同出现，站在宴厅前方向宾客们致意：“欢迎诸位今日莅临敝舍。”

林温元首今年四十余岁，在联邦历任元首之中是相当年轻的一位，他看上去是温和的中年男性的模样，面容白净，俊眼修眉，上唇修饰有浅浅一抹胡须，气质尤为温文尔雅。星网上介绍他的身世背景，并非出自顶级权贵，更接近于世代书香之家，当初大选之际，这为他增添了不少选民的好感。

从年初的宏伟目标说到近日联邦政府新出台的税收政策，一番热情而不失真诚的套话之后，元首请众宾客随意，音乐响起，盛装而来的男男女女结伴涌入舞池，进行第一支开场舞。

陆钧并未入场，他在人群之外的一处靠近壁炉的坐席，与明溱一起欣赏舞池中众人的舞姿。今日明溱前来的目的，自二人露面那一刻便已经达成，接下来的时间，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了。

“元首府的各式甜点广受赞誉，至于酒水，尽量少碰。”

“好的，少将。”

“一会儿可能会有人邀请你跳舞，你可以自便，同意或拒绝都没关系。”

“好的，少将。”

“如果遇到麻烦以及不便作决定的事，就先敷衍片刻，然后……”

“然后联系赵副官，他看到消息的速度比您快。”明溱先道，“少将大人若有什么事要处理，也请自便？”

陆钧颔首，离开之前，给她拿了一块金色的小蛋糕和一杯紫色树莓饮料。

明溱远远看着舞池中的人，小蛋糕吃完了，好像有一点儿无趣。

正思考着可以找点什么乐子，忽然一位年轻男士，白西装蓝领结，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