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就不是最终反派的料

凌玉不知道宋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五官顿时纠成一团。

不需要向导——凌玉将近二十年没有接触过这种理论。就连他这样被迫不能跟其他向导连接的哨兵，都打心底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向导，像宋知这种正常的哨兵，竟然会不需要向导的安抚吗？

宋知根本不理凌玉究竟有没有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玄少祺想让我教你的，就是哨兵对于自己精神力的控制方法。”

“精神领域对于哨兵来说，是像洞穴里的宝物一样的东西。所以我需要你像相信玄少祺一样，把你的全部信任交给我。”宋知说着，向凌玉迈出一步，脸上是这几天凌玉从没见过的认真的表情。

凌玉忍不住紧张地抿起双唇，对宋知郑重地点头。

像是在确认凌玉此时的决心，宋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眸。两人之间一时弥漫起沉默。

“噗。哈哈哈哈哈！”

几秒后，宋知再也憋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一手紧紧捂住肚子的同时，还不忘伸出另一只手猛拍凌玉的肩。

“你——哈哈哈，你真以为我一个哨兵，会像那些喜欢多管闲事的向导一样，去关爱别人的精神领域？”

凌玉被宋知突如其来的变脸搞得一头雾水。

朝阳的光被轻薄的云层遮盖住些许，斑驳的阴影正巧投射在宋知脸上。他用力按住凌玉在几天前被他弄伤的肩，唇角的弧度添了几分嘲弄：“第一课。哨兵之间只有侵略，没有信任可言。”

随即，一股不如玄少祺强硬，却足够蛮不讲理的精神力，闯入凌玉的精神领域。

凌玉曾经无法与其他任何向导进行连接，不仅因为匹配度低到可怕，还有凌玉本身的问题在。

他无法忍受来自其他人的精神力。

即使那精神力不带有任何恶意，他也会感到无比痛苦。整个人像是沉在黑不见光的深海底，被拥有利齿的鱼类啃噬撕咬。

此时，窒息感与难以忍受的细密疼痛一并向他袭来。宋知的精神力给凌玉的感觉，如同宋知本人一样恶劣。就像是拿着刀的孩童，在开怀大笑的同时，把尖刃刺进凌玉身体的各处。

凌玉反抗不能，双腿在发抖，几乎要跪地。

“来。”宋知不知什么时候盘腿坐在了地上，正一手托着脸，仰起头看向凌玉，笑嘻嘻地说道：“像在斗场那样把你的精神力调动起来，不然我就一直在你身体里散步溜达了哦。”

宋知其实很吃惊。

他知道凌玉的精神领域存在天生的问题，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门户大开的状态，他甚至没有耗费一丁点的力气，就成功闯入对方的精神领域，还能嚣张地以此作为基地，让自己的精神力在凌玉体内游走。

也不知道这哨兵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凌玉自然是本能地想要抵抗宋知在他体内作乱，奈何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只能调动起浅浅一层精神力，根本抵御不过宋知。

就像是被绝对力量压制住的幼崽，想要强撑着细弱的双腿站起，却一次次跌倒。

宋知感受到凌玉此时的挣扎，打心底生出了一股出于好笑的愉悦。

手指在脸上有规律地轻敲着，完全放松下来的脊背懒洋洋地缩成一团。他一派轻松地欣赏凌玉的挣扎，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从开始就没有变过。

凌玉余光瞥见对方此时这幅可恨模样之后，被挑衅的愤怒以及疼痛带来的焦躁，节节攀升。

精神力忠实反应他此时的心情，原本勉强被调动起来的精神力，逐渐变得汹涌起来。

可惜这种小打小闹的怒气，在宋知看来完全没有意义。

他更加嚣张地将精神力集中到凌玉的精神领域，如同强风登陆，在凌玉的精神领域内掀起一片狼藉。

狂风带起玄少祺留存在凌玉精神领域内的精神力，水滴旋转着消失在风眼之中。

哨兵无法忍耐自己的精神领域被其他哨兵挑衅。而在凌玉看来，比起这种无所谓的尊严，他更愤怒于宋知将玄少祺的痕迹抹除了。

被向导一直滋养着的领域变得滚烫，向导留下的如水一般清澈的精神力，在这种热度之上隐约升腾出水汽，扩散到空中，使得土地再次呈现出皲裂的趋势。

凌玉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紧盯宋知的眼眸中一簇极小的火苗燃起。

宋知察觉到凌玉的视线，随意抬头看过去，却在接触到对方视线的瞬间愣住。

宋知不知道有多少次见到过这种眼神。

在玄少祺因为“沦陷区捡来”的身份被同龄的孩子找茬时；在玄少祺身为被封疆养大的孩子，被其他组织的成员出于组织间的恩怨围堵在小巷时；在两年前，玄少祺死了哨兵之后来到他这里拜托他收集相关的信息时……

他本以为凌玉跟玄少祺完全不相像。凌玉柔软、开朗，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像个自体发光的小太阳一样，跟阴沉尖锐的玄少祺怎么看都是两个极端。

但是现在，简直像是小时候不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玄少祺再次站到了他面前一样。

这就是哨兵跟向导之间的互相影响？

这个想法在宋知心里过了一圈，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同时被宋知感受到的，还有凌玉精神领域的躁动。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到凌玉传来的反馈了。

宋知拍拍屁股起身，双眼亮得像是看到玩具的小孩。

正当他要加强正在对方体内作乱的精神力时，从凌玉精神领域的远处，忽然传来如同岩浆喷发而出的震感。

宋知一怔。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本不用远眺就能一览无余的精神领域，此时变得广阔无际。

宋知像是身处一副远古时期的风景画卷之中，渺小的他立于广袤的天地之间，百米之内的景色与漠土无异，能够眺望得到的远处却是郁郁葱葱，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怎么回事？

宋知忽然无法思考，脑海中只剩下以上四个字。

宋知见过的广阔的精神领域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像凌玉这样。就像是吸引人进入幻境，只展示它想要展示给外来者的区域，而在那片截断的画面后方，是一片巨大到可怕的领域。

就像是这片领域拥有了自我意识一样。

他从来没听说过，精神领域会骗人啊。

宋知如同迷失在凌玉的精神领域中一样，一瞬间连精神力都停滞运动。

身体的本能为宋知凝出两个硕大的红字：战斗。

这里很危险，要立刻开始战斗。

凌玉察觉到宋知的精神力传达出了关于玄少祺的信息，因此本能地想要得到那些信息，所以在更加努力地与宋知的精神力抗衡，却发现对方不知为什么突然停止了动作。

他额头布满细汗，喘息着用双手撑住半弯的膝盖，抬眸看向前方的宋知。

视线刚落到宋知脸上，几乎是瞬间，凌玉感到精神领域内，宋知闯进来的那股精神力，变得凌冽起来。

暴风高速盘旋着露出风刃，体积也比刚才增大了数倍，几乎占满了他的精神领域，咆哮着探出利爪，撕扯它能够接触到的一切。

“呃……”

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让凌玉撑不住，直直跪地。

他用手捂住胸口，剧烈呼吸着，却无法让渴望的氧气进入肺部。

精神领域似乎感受到了身体主人的痛苦，地壳之下的岩浆在沸腾，流转逐渐加速，寻找着地面最薄弱的那一点。

猛地，最后一丝防线被汹涌的岩浆突破，赤红的焰柱咆哮着冲上天际，没入风眼。

好不容易喷涌而出的精神力，却不敌在半空回旋着的风卷刃。逐渐灰败下来的岩浆，尽着自己的职责，以最大努力缠紧暴风，试图将它推出精神领域。

“宋……哨兵……”

凌玉痛苦的呻吟伴随着精神力被挤压的感觉，一齐将宋知拉回现实。

宋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木着脸，低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凌玉。

半晌，他蹲下，伸手按住凌玉不停起伏的肩：“还好吗？”

凌玉没看他，只是垂着脑袋点点头。

“对不起，我刚才……”宋知不晓得要怎么描述刚才的诡异经历，话说到一半便接不下去。

宋知自认看人的本领是到位的。凌玉和玄少祺似乎都不知道，凌玉的精神领域背后还藏着那么广袤的一片天地，不然他应该早就能发现端倪。

如果那是凌玉精神领域真正的样子，那么可能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见识过全貌。

哨兵本人不知道，最亲近哨兵精神领域的向导也不知道。

如果对此闭口不言，那事情会变得多么有趣啊！

失控的震惊过后，宋知一只手按着凌玉的肩，另一手臂搭在大腿上，此时的指尖正在兴奋地微微颤抖。

忽然，宋知脑海中接连响起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在说：“宋知。友善一点，这是我的哨兵。”

另一个声音随即特别委屈地说：“少祺哥，我输了。”

莫名其妙的声音带着回忆滤镜，还特别礼貌，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就立刻消失。嘴角上扬的趋势僵住之后，宋知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出于兴奋在笑。

颤抖着的指尖渐渐恢复平静，鼓噪着的心脏也归于平缓的跳动频率。兴奋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

他准备要做一些真他妈不像他自己的事情了。

沉默片刻后，宋知搁在凌玉肩上的手施了些力：“小玉坠。”

凌玉此时终于缓过气，睫毛一动，用漂亮的浅眸盯着宋知。

“我们需要谈谈。”宋知直视凌玉的双眼，真诚道：“就你和我，哨兵跟哨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