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的向导，玄少祺

“别！”

玄少祺断喝的同时立刻爆发精神力，在不远处的向导面前刮起一阵转瞬即逝的狂风，让人一个趔趄向后瘫倒在地。

同时，那位向导感受到了正在走向自己的哨兵，身上的精神力有多么混乱。

下一秒，整条走廊上的向导全部将视线集中于那一人身上，脑海中除了硕大的四个字之外别无他想。

失控哨兵！

“婷婷！”向导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到哨兵身前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婷婷，你怎么了！别怕，没事，我在这里！”

女性哨兵几乎被男性向导圈在怀里，却没人敢小觑她此时风平浪静之下的破坏力。

向导调动起精神力试图进入哨兵狂风卷积的精神领域，却频频被攻击而出。

玄少祺原本绷紧的背渐渐放松下来，对面前三位监管者说道：“那才是需要稳定剂的人。”

监管者们从没见过失控哨兵，听到玄少祺的话才从那人血红一片的双眼中回过神，连忙带着稳定剂往那里走去。

监管者、向导、以及哨兵正在对峙。玄少祺没心情关注他们那里的情况，心里隐隐有些焦躁。

要是他们在凌玉出来之前没解决好，那个失控哨兵可能会过来攻击凌玉。

想着，玄少祺下意识地往身后的窗户那里看过去。

他转身只转到一半，肩上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那人掌心偏热，贴着玄少祺的肩，就像个小火炉似的。

玄少祺绷起的肩瞬间落下来。他拍拍肩上那只手，转身与那人面对面。看到凌玉布满汗痕的脸，他的表情忍不住浮现出心疼。

“少祺哥，我通过了。”凌玉开口，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他微微笑起来，像是撒娇一样对玄少祺闭了闭眼。

见凌玉一副脱力的模样，眼尾像是强忍下泪意而一片通红，连对他撒娇都没力气，玄少祺的心疼更甚，不禁抬起手用拇指指腹蹭上他的眼角。

霎时，他的背后汗毛竖立，大脑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率先把凌玉挡在身后，精神力如同开弓之箭冲向正准备攻击凌玉的那个失控哨兵。

没想到，有和他的精神力一样快的东西。

玄少祺只感觉到身旁一阵风扬起了他的衣角，下一个眨眼之后，看到的就是凌玉面色冷峻地将失控哨兵制服在地的画面。

走廊上的人全部沉默一瞬，不知该作何反应。

凌玉边死死压住拼命挣扎的哨兵，边沉声对不远处的监管者说道：“能帮忙为她注射稳定剂吗？”

话音刚落，那位失控哨兵忽然像是昏迷过去一样，停止了全部动作。

凌玉一愣，连忙从她背上起身，却不敢太过放松，一条手臂仍然限制着她的活动。随后，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凌玉忽然皱起眉，看向玄少祺。

玄少祺上前一步，对监管者解释道：“没必要用稳定剂了。我刚才用精神力让她安静下来了。”

比起让他恶心得想吐的“清除向导在哨兵体内的痕迹”这个行为，他潜意识中更不想让凌玉面对一丝一毫的危险。所以在凌玉制服住失控哨兵的同时，玄少祺用精神力在对方体内转了一圈，迅速且彻底地清除了向导的痕迹，又强行冲进哨兵的精神领域，将里面一扫而空。

这一次，他没空去对那位向导道歉，径直走到凌玉面前把人拉过来，边往楼梯的方向走边确认：“你有没有受伤？”

凌玉脸上丝毫不见刚才阴沉冷峻的模样，乖乖答道：“没有。”

“啧。”玄少祺像是才反应过来，斜着眼上下打量凌玉一圈，不满地说道：“你倒是乐于助人。”

凌玉张张嘴，欲言又止，脸上表情是不常见的别扭。

玄少祺没等到凌玉的回复，狐疑地向身边看去，只一眼就好笑地挑眉：“干什么？摆出那种脸，是觉得我说错了？”

不仅是这一次。当时在任务地有失控哨兵时，凌玉也是毫无顾忌地冲出去保护了落单的开垦队成员。

凌玉似乎是习惯把别人的安危放在他自己之上。这个习惯绝对要给他改正过来。玄少祺想。

而被玄少祺教训了的凌玉，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刻向他的少祺哥道歉，反而不服气地撇着嘴，声音在嘴里转了一圈，只漏出来些许：“你不也是一样乐于助人……”

“什么？”玄少祺没听清凌玉的话，不由得皱起眉靠得离对方近了些。

凌玉沉默一瞬，把声音稍微扬起一些：“我是说，少祺哥让自己的精神力进入了其他哨兵的精神领域内。”

玄少祺愣住。

“我不高兴。”凌玉板着脸补充到。

“你……”玄少祺不可置信地嗤笑一声，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倒是跟“气笑”这种反应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拿腔拿调地重复道：“你不高兴？”

凌玉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少祺哥是我的向导，你不许让其他哨兵感受到你的精神力。”

玄少祺像是被一把木槌击中后脑一样，呆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上一次他陷入这种状态，还是在初次见面时，听到凌玉的“我会保护你”宣言。

玄少祺没能反应过来，凌玉也就在原地陪他站着。好半天之后，玄少祺才重启成功。

可惜他仍然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双唇像金鱼一样开开合合，吐出一个个字：“你、你吃错药了？”

这人是凌玉？

那个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在身后乖乖笑着答应的凌玉？

刚才那个考核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啊，刚才那个考核里发生了什么？

震惊过后，玄少祺后知后觉。

当时凌玉的考核室响起了警报，然后呢？凌玉是怎么完成考核的？又怎么会有那种迅速的反应，能够瞬间把失控哨兵制服在地？

“……凌玉。”玄少祺稳下心神，镇定地指向远处的休闲区，对凌玉建议道：“我们到那里坐坐。”

好在虽然看上去像是吃错药，凌玉还是很听玄少祺话的。他跟着玄少祺来到一旁坐好，乖乖等待玄少祺的问话。

玄少祺停顿片刻，调整好心绪跟呼吸，开口对凌玉说道：“你刚才在考核的时候，触发了警报。”

凌玉在考核须知里读到过。精神力稳定测试的考核室具有精神力波动检测仪器。只要哨兵的精神力波动超过了设定好的标准值，就会自动触发警报。

好在，这项考核的评判标准是哨兵究竟会用多长时间将自己的暴走的精神力稳定下来。否则单凭凌玉触发了警报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被予以通过。

凌玉隐约猜想到他的精神力波动会变大，没想到竟然剧烈到能够引发警报。

“你和我都知道你的精神力状况，我就不跟你装模作样了。”玄少祺双手交握，抬起放到桌面上，双眼紧盯凌玉的眸子，企图捕捉他目光中的每一丝动摇：“考核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玄少祺不认为凌玉之前的那种精神力缺陷的模样是装出来给他看的。这就更让他想不通，为什么面前这个天生缺陷的哨兵，会成为那一层中第一个触发警报的人。

就连那位失控哨兵都没有触发警报，而是安安静静地出来了。

凌玉被玄少祺凝视着，似乎是被触动到，然后回忆起了某些事，表情逐渐变得要哭不哭，随即忍不住移开视线。

玄少祺目光微沉，安静地等待凌玉开口。

“我——”凌玉终于发声时，声音不知为何嘶哑到变调。

他在桌面之下，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指尖的血色迅速褪去，冰冷得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探入了还未结冻的湖底。

见到凌玉的这种表现，玄少祺原本全副武装起来的审视顿时溃不成军。他轻叹一声，手臂在桌上放松下来，探出精神力轻轻走进凌玉的精神领域。

好了好了，别委屈了，没事了。

精神力没有向凌玉传递出任何具体的信息，他却好像听到玄少祺在这样对他说到。

向导暖融融的精神力更加刺激到凌玉的泪腺，他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抿着嘴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把泪意压下去。

片刻后，凌玉终于调整好情绪，抬头重新对上玄少祺的视线，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少祺哥，我在考核的时候，看到你死在我面前。”

玄少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动摇。他沉默着，等待凌玉接下来的话。

当时，就在凌玉所处的白色空间即将被熔流完全吞噬的前一秒，就像是被精神力吹拂着，从最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一个声音飘忽着进入凌玉已然混沌一片的脑海。

“我的哨兵……不会……意外。”

凌玉放在怀里玄少祺身上的目光忽然有了波动。

一小簇的光渐渐擦亮他的眼眸，让麻木毫无生机的一双眸子，有了重回寻常状态的理由。

玄少祺从来不需要他这个c级哨兵的保护。玄少祺强大独立，立于向导之巅，再优秀的哨兵对于现在的玄少祺来说，都只是累赘。

他根本保护不了玄少祺。即使内心最深处、最本能的愿望在向他嘶吼着，他也无法反驳自己的无力。

但是……

凌玉逐渐感受不到怀里人的重量，像是由实体变为幻影一样，浑身浴血没有生机的玄少祺，慢慢从他怀中消失。

一片片红莲盛开的房间内，凌玉忽然听到玄少祺含笑的声音响起。

“凌玉，你慢慢来，不要急。”

玄少祺的确不需要、不屑于任何一位哨兵的保护。但是玄少祺愿意等他。

身为在遥远的地方指引方向的向导，玄少祺愿意笑着对凌玉说：“别急，慢慢来就好。”

玄少祺愿意见证他来到玄少祺身边并肩的那一天，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哨向关系中，只有哨兵在疯狂地渴求向导。哨兵被本能驱昏了头脑，燃烧尽生命，宁愿在旋涡中为向导沉沦。

而向导清醒着旁观这一出苦情戏，他们能够给予哨兵最对等的反馈，只有信任。

但这就够了。

这一点点的信任足以在精神领域中生根发芽，让哨兵得到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那是专属他一人的向导。他千万人中唯一能够连接到的奇迹。他荒漠之上引来细水长流的甘露。

动荡的精神领域几乎是瞬间就平静下来，岩浆流淌而过的地方，隐约有嫩芽在烟灰之下悄悄探出头。

凌玉的精神领域犹如重生一般，到处散发着稚嫩却蓬勃的生气。

意识回归，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时，凌玉耳畔不知为什么响起了宋知之前说过的话：“你知道唯一能够引起你精神领域动荡的那三个字是什么吗？”

在昏黄的灯光下，凌玉从椅子上坐起。他注视前方关闭着的考核室房门，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开口轻声念道：“玄少祺。”

“我的向导，玄少祺。”

机械的提示音顿时在房间中响起。

“考核者编号33018，恭喜你通过本次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