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越轩

就像是连天不见日光的阴霾，被凌玉轻易地驱散。玄少祺眸光一动。

他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凌玉传染了，竟然因为凌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被惹得眼眶发热，鼻腔发酸。

向导是为哨兵而生的。他们会安慰哨兵的情绪，让哨兵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得到一片能够完全放松的心灵港湾。

向导的心灵就像他们的精神力一样强大，宽广包容，能够给迷途的哨兵以救赎。所以几乎没人会在意，哨兵到底能够对向导产生什么影响。

哨兵能为向导带来什么呢？

凌玉，给他玄少祺带来了什么呢？

哨向关系中，难道只有向导能够做到“救赎”吗？难道只有向导是哨兵的远光吗？难道只有哨兵在疯狂渴求着向导吗？

此时此刻的他，仍然是身处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暗里吗？

名为“玄少祺”的人生自述，也许从那句“那天我遇到了一个蠢哨兵”开始，基调就已经悄悄变得明朗起来了。

玄少祺鼻翼翕动着，因为脸颊被凌玉用手指压着，所以双唇像金鱼一样嘟起，甚至无法合拢。

维持着这种放在之前百分百会让他恼羞成怒的面部状态，玄少祺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笑着的凌玉。

他只感觉自己移不开眼。

凌玉装作没看到玄少祺已经通红一片的眼眶，笑着要求道：“少祺哥，你刚才没说完的那句是什么？”

只有两人的房间内沉默许久，才响起一句沙哑的：“……你他妈的少得寸进尺。”

尽管玄少祺并没有真的生气，凌玉还是嘟嘟囔囔的放开手，转而用掌心贴上玄少祺的双颊，缓慢地揉着对方刚才被粗暴对待的地方：“少祺哥总是在害羞的时候说脏话……”

眼睛和鼻头都红着，还在装作凶狠地说脏话，怎么看都是一副很可爱的模样。

向导虽然话里的用词凶巴巴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地任由哨兵动作。正安慰着向导脸颊的哨兵，心里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就像是两人之间有一个天平从未停止晃动，他在偏上被抬起的这一头，重量又增加了些。

横杆缓慢向水平归去，最终停在一个相对持平的位置。

少祺哥虽然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但是有在好好的、认真的喜欢他呢。凌玉想着，蜜意缠上眼尾，带动着眸子都更加晶润。

不知过了多久，玄少祺的情绪平静下来，被凌玉的视线看得实在是挂不住面子，还是轻轻挥开了凌玉的双手。

他可是比凌玉大，让小孩儿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着，叫什么事。

玄少祺轻咳一声，和凌玉商量起正事。

即使刚才玄少祺在凌玉全部的精神领域内留下了痕迹，他仍然担心隐藏的风险。这次的事情，让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相信自己的精神力，而现在，就有一个能够让他安心的选择摆在他面前。

“凌玉，要不要去见贺莹？”玄少祺看向凌玉的目光中满是认真。

凌玉点头：“就算少祺哥不说，我也想要主动提出的。”

中央研究院，也许会是揭开下一阶段的钥匙。哨兵的预感一项很准，凌玉不可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玄少祺听到凌玉的话，就知道对方准备做些什么。他立刻开口：“你到时候听我——”

话说到一半，忽然被玄少祺硬生生地断掉。

玄少祺懊恼地抬手扒扒头发，没有继续说下去。

正低着头时，头顶忽然传来凌玉含笑的声音：“嗯。我到时候一切都听少祺哥的。”

玄少祺抬头，双唇碰了又碰，还是没能在发出一个音节。他只是带着复杂的表情，伸手揉揉凌玉的头。

两天后，根据之前的约定，他们简单向韩英和沈星河说明了情况。

白塔的哨向逃离足以引起高度警戒。根据韩英两人接到的情报，中央白塔已经开始暗地四散势力，搜寻两人的踪迹了。

简单变装后，玄少祺又用精神力为他们的精神领域做了伪装，在沈星河都确认基本没有问题之后，两人才踏上前往酒馆的路。

酒馆开在中央研究院的附近，走出中央研究院的范围，大概步行两三百米就能见到小酒馆低调的招牌。

玄少祺收回打量不远处中央研究院大门的视线，把目光投在面前由砖装饰的墙面以及招牌上。

凌玉也在和玄少祺看着同样的地方：“和后街的建筑很像。”

玄少祺沉默片刻，才简单地“嗯”了一声。

相比于后街的建筑，面前的酒馆在一片并不繁华却尽显高级的街区，明显只是借助砖来做装饰而已。

由中央研究院所在的八区，算得上是除中央白塔之外最为高等级的地方。

玄少祺伸手握上门把，轻巧一拉：“进去吧。”

中央研究院的研究员们，工作时间不定，有些小组能一连在研究室待上一周不回家，也有专门挑夜晚时间进行研究的小组。

所以，现在虽然还是白天，酒馆里还是零星有几位身着实验服的研究员在喝酒。

研究员们一项眼高于顶，听到门口的铃铛一声响，不感兴趣地往玄关瞥去一眼，见进来的人并不是与他们相同的研究员，就平淡地收回了视线，目光中的居高临下感无法被忽视。

相比之下，贺莹这种前几次见面看上去冷漠又没有反应的人，简直能算得上研究员里面的清流了。

玄少祺在心里笑笑，和凌玉一起向吧台走去。

“二位，想喝点什么？”调酒师长相有些阴柔，眉眼低垂，对两人讲话的声音也是轻柔的。

店里只有这一个人。看上去是调酒师，实际身份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

凌玉分别向几位研究员那里看去，确认几人对他们这里没有任何关注之后，对玄少祺点点头。

玄少祺拿出贺莹给的名片，递给面前戴着唇钉的人，双眼直勾勾地注视对方：“我想找贺莹。”

老板的表情没有变化，甚至没有将视线往玄少祺手里的名片上落过一秒：“好，我帮你们叫一下她。”

说着，老板抬手示意两人坐在面前的吧台边，顺手往桌面放了两个酒杯。

他抬眸，眸中被店内的灯光映衬得流光转换：“喝点什么？第一轮算我的。”

玄少祺还没回应，身后不远处的大门忽然传来铃声，有一人快步来到距离他们两个座位的吧台边，张口就问：“贺莹呢。”

声音沙哑到难以辨认他话语中的内容。

凌玉在那人进门的那一秒，手臂的汗毛便竖起，震惊地看向已经熟稔落座的人。

玄少祺接着酒馆里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那人的侧脸，眼睛里的惊讶溢于言表。他不确定地唤道：“……何亚明？”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何亚明转过头，这才发现旁边竟然是两位熟人。

何亚明的面色丝毫不见之前的温和，此时的他只是静静地看过来，就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锋利无比。

凌玉无法从何亚明身上感受到一丝杀意，却起了全幅防备。

何亚明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开口后才让他们知道刚才听到的那种沙哑至极、甚至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真的是何亚明的。

“凌玉，玄少祺。”像是这才认出了两人，何亚明念出了他们的名字，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盯住两人看。

或者可以说，他正在盯着玄少祺。

无论何亚明此时的用意是挑衅还是别的什么，自己的向导被以这样的视线打量着，这个事实让凌玉感到极度不适。

他立刻来到玄少祺跟何亚明之间，用身体强硬地挡住何亚明的视线。

何亚明却像是被凌玉的动作触动到一样，眸子忽然一颤。

老板在这时终于回答了何亚明的问题：“贺莹马上就来，这两个人也是要找她的。”

何亚明收回目光，对老板点点头，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玄少祺忍不住将自己的视线一直放在何亚明身上。

他记忆中的何亚明，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人也难懂，但是绝对不会散发出一种名为“孤寂”的气场。

就像是，整个世界上没有了任何值得他留恋的存在。

这种表现，玄少祺再熟悉不过。

于是，玄少祺想要开口。但是还没等到他发出第一个音节，何亚明的声音再次传来。

“越轩死了。”

玄少祺看到面前的凌玉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身体一震。

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沙哑音色继续响着，话语间是断续的：“玄少祺，你当时，怎么活过来的？”

玄少祺在凌玉背后，嘴张了又张，努力了半天，最后只发出一声几乎是气音的轻笑。

这一声，让凌玉听得差点瞬间落下泪。

何亚明似乎并不在意玄少祺能给出怎样的回答，垂着头掐着自己已经血痕斑驳的指甲，自顾自地说道：“越轩是，被异形杀死的。你想找到，害死余承安的人，我想，把世界上的异形，全部杀光。”

何亚明转头，直勾勾地略过凌玉身侧，看向玄少祺：“贺莹的小组，正在做，相关的研究。我们，合作吗？”

如同响应何亚明的话，吧台侧边的小门，这时忽然开启。贺莹从那里安静地走来三人身边，简单颔首问候过之后，便示意他们一起跟她离开这里。

三人没有任何异议，立刻跟上贺莹的脚步。

留下吧台后面的老板，面带可惜地收回原本放在玄少祺和凌玉面前的酒杯。

小小的昏暗的酒馆，迅速恢复了往常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