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荣誉向导

在场的白塔哨向们一齐感受到了精神领域的异样。

一直以来持续存在于精神领域内的某样东西被抽丝一样地剥离出去，对身体和精神领域没有任何影响，因此产生的感觉却足够奇怪。

就像是重新获得了不被监视的自由一样。

几秒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是中央白塔原本用于监控他们的那股精神力从他们的精神领域内撤离出去了。

而等级稍高的哨向们，能够敏感地察觉到，离开他们的精神力，似乎尽数达到了玄少祺那里。

谢泽和季管作为高层中唯二的两位哨向，此时随着白塔哨向来到了战场。即使在成为高层之后，他们也没有脱离荣誉向导的精神力管控，因此此时，他们同寻常的白塔哨向一样，感受到了体内精神力的脱离。

季管原本直视前方的目光颤动起来，随后立刻将视线放到身边没有多余波动的谢泽身上，眼中显然是不可置信。

她声音颤抖着开口，音节之间满是质问：“谢管？”

谢泽没有把视线收回，平直地望向远处，没有向季管做出一个字的解释。他并不是故意不想回应季管，而是在这时陷入了回忆之中。

玄少祺他们离开中央白塔时，凌玉曾经刻意在他面前停留，并道了声谢。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那之前的某天，他同意了凌玉向他提出的请求，瞒着玄少祺三人，带凌玉去到了荣誉向导所在房间的黑门前。

谢泽看看黑门又看看凌玉：“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哨兵并不适合进入这个房间吧？”

“记得。”凌玉点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尤其是我，精神力会给予门那边的向导们很强的压迫感。”

说着，凌玉转头看向谢泽：“但是你还是带我来到这里了。”

谢泽轻叹一声，退到凌玉身后：“我之前就提过，希望你能够对自己的认知更准确一些，看来你已经做到了。”

凌玉在玄少祺有意的训练下，将精神领域以及精神力提高到了足够可控的程度。现在的凌玉甚至有自信能够在不惊动与他形成了共感的玄少祺的情况下，与荣誉向导完成交谈；当然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让荣誉向导们受到惊吓。

凌玉对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谢泽颔首示意，谢泽开始指导凌玉开门的方法。在黑门即将打开时，谢泽告诫道：“凌玉，无论看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够保持理智，控制好你的精神力。”

凌玉抿唇，而后郑重点头。

可惜再完全的准备，都无法抵得过黑门开启后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凌玉一瞬间产生了极大的慌乱，但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沉下心，双拳在身侧紧紧攥起，抬脚迈步走进房间。

纯黑的大门在身后关闭，凌玉抬头面对前方处于高处的三位向导，喉结不安地在颈部颤动。

凌玉的领悟能力很高。在玄少祺不断教导他使用精神力的方法时，凌玉就已经参透了玄少祺利用精神力来传递信息的方法，并且曾经自己尝试着将其改为适用于哨兵精神力的方式。

凌玉的精神领域对于他自己和玄少祺来说都是未知的，玄少祺怕凌玉某天会因为精神领域不受控而受伤，所以一直保持着一部分精神力留存在凌玉的精神领域内，帮助凌玉一起维持精神领域的稳定。

而此时，凌玉要绕过玄少祺的精神力，动用起自己的精神力，向面前显然无法进行语言交流的向导们，传递他的恳求。

广袤的森林深处一阵微风悄然而起，所到之处树叶在窸窣作响，于是它带上几片耐不住寂寞的绿叶，在精神领域内盘旋而上，徐徐来到临界处，小心却轻巧地穿过精神领域。

此时凌玉的额头以及后背全部布满汗珠，眼神却从未有一瞬离开过三位向导。

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输送出去的精神力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得到任何回应，凌玉逐渐坚持不住，原本挺得笔直的背渐渐弯下来。

他向三位向导说着末世的始末，说着玄少祺的经历，说着他对玄少祺的担心。

说着，他一定会毁掉中央白塔，让“荣誉向导”再也不存在。

如同向神明祈愿，凌玉渐渐低下头，将毫无防备的后颈展示给上方的三位向导。

他再明白不过，这是一场不见任何公平的交易，向导们能够得到的只有他一句兑换无期的承诺。

但是玄少祺是他的全部，他必须要尽全力保护玄少祺的安全，也想要为玄少祺落上尽可能度的保险。他知道玄少祺信任他，但他不能赌玄少祺在最后关头一定会做出“依赖他”的这个选项。

他爱着被他一点一点改变了的玄少祺，更尊重曾经唯我独尊、偏偏还会用一颗赤诚之心去照顾人的少祺哥。

所以……

“所以求求你们，请你们帮帮少祺哥。”

尾音留在半空落不下去，细微颤抖着转了几番，如果有人听到一定会感到心脏被攥紧。

——记。

凌玉全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三位荣誉向导的其中一位，半垂着睁开了一只眼，绿色的瞳向外逐渐变淡为黄，似乎正在打量着凌玉，又似乎在注视着凌玉无法见到的虚空。

陌生的精神力断断续续地传到凌玉脑海中，一个稚气青涩异常空灵的声音在他头正中回响。

——我记得你。

——还有你的向导。他玩弄一般地操纵我们与你之间的精神力连接。

凌玉下意识双唇张合，没能说出一个音节。

——你的向导很有意思。他很擅长复仇。

——所以我们愿意相信，你们能够兑现你刚才的承诺。代替我们，向中央白塔复仇。

——中央白塔自作聪明，以为他们对待顶层向导的手段过了这么多年还有效，以为他们能够把我们变成完全丧失思考能力的能量源。

——他们不知道，我们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我们的样子太吓人，所以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没有对我们说过一句话。我们一直在等，等到有人能够与我们交流，对我们说出第一句话，把我们当做人类来对待。

凌玉的心猛烈跳动几下。而后他看到，半垂着眼的向导合上了眼睛，缓缓对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微笑。

——到时候，我们会把精神力送给你的向导。那种做法会引发这个装置的警报，在那之后，我们会真正死去。

——不要自以为是，凌玉。你不够资格左右我们的决定，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随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全身湿透，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凌玉甚至无法感受到衣物贴在身上的不适，在向导的话音落下许久之后，仍然无法挪动步伐。

他试了又试，才勉强让仿佛钉在地面的右脚脱离原本的状态。

刚一动，一滴晶莹就迅速划过空中，坠落而下。

随即，更多的串珠滴滴答答落到凌玉面前的地上，他低垂着头，阻止不了眼前模糊一片的视野。

目的已经达成。

他不会后悔。

玄少祺对他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人。玄少祺才是他需要优先考虑的……

玄少祺才是……

玄少祺……

少祺哥。

少祺哥，他好像没办法很好地呼吸了。

……

在这个空间内，凌玉伫立许久，才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

来到光亮的走廊上，在黑门即将关闭的一瞬间，凌玉错觉中似乎听到了一句话从背后传来。

——谢谢你愿意和我们说说话，凌玉。

厚重的纯黑大门，在凌玉猛地回眸的同时，严丝合缝地关闭。

-

“少祺哥！！”

引着向导们送过来的精神力，凌玉找到玄少祺与江越共处的那片空间，却找不到一处能够进入的空隙。

少祺哥曾经教过他，如果找不到路，那就自己开出一条。

仔细感受玄少祺所处的位置，凌玉操纵精神力奋力撕扯出一道入口，让属于他和玄少祺共同领域的光，尽数洒进面前这个漆黑的空间。

荣誉向导们的精神力找准目标，在凌玉的帮助下迅速成功地与玄少祺的精神力同化，成为玄少祺新的力量。

黑暗的空间顿时被一层浪涛冲击，看不见的空气似乎随着玄少祺散发出的精神力徐徐波动。

精神领域的空间中，凌玉站在外侧，见到里面的玄少祺对他灿烂一笑，而后一脚踏入光明。

同时，凌玉感到自己的精神领域内，玄少祺原本为了维持平衡而一直制在周围的精神力，被玄少祺主动撤去。

身体瞬间变得无比轻盈，大脑的细胞叫嚣着兴奋，五感的敏锐度被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周身的所有存在都在凌玉的感官中被无限放大，引诱着他进一步，更进一步，向着深处一路落去。

“凌玉。”

黑暗与光明分隔开的两个空间消失，回归到尘土飞扬的战场上，玄少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简单的触感和简单的两个字，足够让凌玉躁动不安的心脏回归平常的频率。

无需言语，他能明白玄少祺此时的全部想法。

他是玄少祺的哨兵，即是玄少祺最利的刃。

怡宁老师曾经说，要让自己成为花萼，支撑着在前方披荆斩棘的向导盛放。

那他要让自己的使用者，成为在前方绽放得最艳的那朵花。

向导全力应对着江越的精神领域；哨兵所在的地方寒光闪过，再次向江越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