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怎么会这样呢？”许炎炎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如果如果”

苏舫翟把头抵在许炎炎发顶，他声音是恰到好处地冷静：“你要坚强起来，奶奶是不是就是不想你这样难过，所以才不要告诉你的？”

他的目光往远处眺望，重症室里的时间流逝地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里面的医生正在和死神抢夺灵魂。

“如果奶奶看到你这样，她是不是更不安心？”

这句话好像有刺激到许炎炎，她身体颤了颤而后慢慢平复下来。

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苏舫翟松开许炎炎，转身正好看到许路华从正门口跑来，头发凌乱，满眼的红血丝。

他们几个一直在外守到凌晨六点多，期间沈素芬总共被抢救了三次，到最后，推门出来的医生都不得不满脸沉重地过来和他们商量。

许炎炎和许路华一直坚持要施救，医生摇了摇头，让他们先进去见见沈素芬再决定。

沈素芬因为癌症的原因，身体在宽大的病服衬托下更显消瘦。

但哪怕干枯如她，现在看起来竟然比做完手术那会儿好转一些，脸色泛红，看到许炎炎他们进来还能开口讲话，并发症像是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刚才的抢救似乎只是一场骗局。

沈素芬与许路华嘱咐了一堆，大部分是叫他照顾好许炎炎，而后看着许炎炎和她身后的苏舫翟，老人的眉眼依旧慈善：“你过来一点，囡囡。”

许炎炎努力眨了眨眼，不让泪水落下来。

奶奶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但是只剩半分的气力，许炎炎赶紧握住她的手：“奶奶。”

“人能改变总是好的，我们囡囡要往前走，不要”沈素芬讲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不要一直想着过去，你好好的奶奶放心”

许炎炎一个劲地点头，抓住她的手祈求道：“奶奶，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奶奶不离开，会一直看着你。”

许炎炎吸了吸鼻子，感受到握着她的那只手的力气渐渐变小，她努力蹬大眼睛：“奶奶，我会好好的，我们再试一次，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沈素芬已经慢慢闭上眼睛，声音慢慢微弱下去：“囡囡，那东西电得太疼了奶奶太疼了”

最后许路华他们终于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沈素芬的脑电波在撤下呼吸机后不久便再没波动，许炎炎终于在这一刻没忍住失声痛哭。

苏舫翟将一直震动的手机关机，他知道现在有好多烦人的电话会打过来向他讨要解释。

毕竟大晚上为了一个女生这么大动干戈，家里人肯定会知道，还有集团背后勾连的那些群体。

沈素芬的遗体被推出去时，苏舫翟察觉到许炎炎身体有不自觉地抖动，他仔细辨别后，忽然想起之前摔进土坑里那次她也这样，不由暗暗皱起眉头，看来这不是普通的害怕引起的。

-

等在一次回到锦城正是沈素芬的葬礼。

这个季节的雨是湿冷的，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溅起的水珠砸在鞋面上，破碎的痕迹一路下滑到鞋底，而后消失不在。

许炎炎看着装有奶奶遗体的棺木被抬进殡葬车，她撑着伞站在人群里，空中飘荡的雨声、哭声、细碎的话语，都随着车门的关闭而远去，面对离别她反而比旁人冷静，可能是她其实早已和奶奶正式告别过了。

-

葬礼结束回到家里，桂姨给煮了些暖胃的甜汤，苏舫翟顺手接过上了楼。

许炎炎听到脚步声还是依旧呆坐在床上没有给任何反应，因为前几天是临时回家，她没有批到可以请长期的假条，学校也不允许旷那么久的课。

所以这几天都是许路华以及别的亲戚安排的葬礼事宜，她和苏舫翟特地在今天下葬的时候回来。

这是苏舫翟第一次踏进许炎炎的房间，抬头看到她坐在床上正发呆，这阵子他总觉得许炎炎表现得太过安静，相比医院那晚，简直判若两人。

许炎炎的房间很符合她自己的风格，热闹的，带点小清新的风格，他把甜汤放到桌子上，桌面上摆着许多她小时候的各种照片，灵动的双眼，灿烂的笑容，稚气未脱的脸颊隐隐约约有现在的影子，这些拿着奖状的、系着红领巾的、骑着自行车的林林总总都是她成长的轨迹。

可以看出，哪怕只在奶奶的爱护下长大的许炎炎，都并不缺爱。

苏舫翟倚在许炎炎对面的窗框边，低头看着她：“我今晚不走了。”

许炎炎抬头看着他，他不知道这人怎么好意思这么随意就入住她们家，不过又转念想，这个家主事的已经不在了，许路华向来都放任她足够的自由，不怎么会敢管她的。

眼见面前女孩眼眸暗了下去，苏舫翟向前一步搂住她，许炎炎的头埋在他的上衣里，感觉到他的手抚着她的发顶，眼前男生墨绿色的毛衣有着细密的纹理，随着手的动作毛衣上的绒毛轻轻挠着她的鼻尖。

许炎炎侧了侧脸，并没有拒绝这样的亲昵，头顶男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世上一切都有命数”

苏舫翟的右手摩挲着她的耳朵，又顺着耳朵到耳垂，而后沿着往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他弯下腰在她额头刻上一个虔诚的吻。

“你看啊，奶奶离开了，而我来接她班了你总不会是一个人的。”

听到这些煽情的话，许炎炎闭了闭眼睛，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只低声地说：“人会有灵魂吗？”

苏舫翟嗯了一声：“她不是答应你会一直在你身边吗？如果你一直这么伤怀，奶奶知道了该多自责呢？对不对？”

“还有呢？”

“还有啊，人生在世总有很多离别，不只是你，几乎所有人都需要面对这些，这就是自然规律。”

许炎炎睁开眼看着他，眼里一派了然之色：“所以你也总会离开。”

苏舫翟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许说这些话你会觉得草率，但是如果你不放心，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说完看着她，眼里还有调侃：“当然，这样你就便宜我了，我连求婚仪式都没有。”

许炎炎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我们在一起都没几天。”

“你们这不是有种说法，人逝世后有七天时间内都还滞留在亲人身边吗？我只是向奶奶表明我对你的心意。我会和你白头偕老。”

许炎炎才准备避开与他的对视，苏舫翟却强制抬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你不想和你爸爸相处，不想留在没有奶奶的家，我就带你走，好不好？我有的东西很多，以后会更多，我都会和你分享，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许炎炎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她回视苏舫翟：“没想到你这人还挺会花言巧语。”

“完全不是，”苏舫翟神情很诚恳，“我好像把这辈子的情话都讲完了。”

“你怎么会有那么大决心？”许炎炎终于问出久踞自己内心的问题，“我万一不是良人呢？万一我们相处后不合适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知道被人掌控喜怒哀乐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你会慢慢在成长的途中迷失自己”顿了顿他又说，“只是遇到你的时候，我好像能感受到我是作为我自己而存在。”

许炎炎觉得他这些话有点哲理在的，好像回答了她的问题，又好像没有回答，为了掩饰自己真的没理解，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今晚许路华没有过来住，桂姨给苏舫翟在隔壁准备了一间客房，她晚上睡觉的时间比较早，都整理完后站在门口徘徊几次又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在门口又响起脚步声的时候，许炎炎开门喊她：“桂姨，快去睡吧，你今天也很累了。”

“是这样的，”桂姨往房间里看了看，“我给你朋友在隔壁铺好了床，不早了，你看”

许炎炎下意识回头，看到苏舫翟还坐在自己床沿，脸上顿时烧起来：“知道了，马上让他过去睡。”

“那就好，”桂姨也不多呆，语重心长地嘱咐，“有人陪你说说话也好，一个人呆着总会乱想。”

看着桂姨下楼的背影，许炎炎心里泛起一阵难过，奶奶不在了，桂姨在她明天走后也会回老家过晚年，许路华就更不必说了，这个家真的彻底空了，没人了

还在发呆，后面一双手就环过她的腰，男声低沉，附在自己耳边：“今晚我陪你吧？”

“怎么陪？”下意识她话已经出口，回过神来觉得这问题问得有点尴尬。

苏舫翟推着她往前走，顺手把门关了起来，哄道：“你想怎么陪就怎么陪。”

许炎炎最终也没有把他赶到隔壁去，因为今晚她真的不想一个人。

两人洗过澡都是合衣躺下，苏舫翟看到许炎炎穿着宽松的常服而不是睡衣也不揭穿，第一次回许炎炎从小住过的地方，睡在她的房间，可惜时间不对，氛围不对，两人躺着也没有半分旖旎。

“你过来，”苏舫翟侧身搂住她，“我哄你睡觉。”

许炎炎挪了挪，任由他抱了一会儿，屋外的雨还在下着，打在阳台外的栏杆上，细细地响起不明显地回声。

“小时候奶奶也喜欢这样拍着我睡”

苏舫翟的声音在夜里也有安抚的作用：“我知道。”

说着摩挲了一下许炎炎的背，摸到一条带子，忽然说：“我真的只是单纯想哄你睡觉。”

“嗯？”

“你穿着内衣不会搁着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