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程

几日下来，倒当真相安无事。陆北言并没有被逐出这个家，袁谭和袁熙两个孩子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似乎是担心一不注意陆北言就会消失一般。被两个豆丁包围，陆北言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她也不忘嘱咐两个孩子多去看望自己的父亲，听说袁绍的身体在渐渐好转，陆北言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刘琢也会来找陆北言，和她分享一些最近的八卦和新鲜事。从她口中，陆北言得知中常侍听说了袁隗的举动，权当袁家在党宦之间表了态，袁绍既没有受朝廷征辟，想来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他的事也便不再追究。这些都是刘琢从袁基那里听说的，又转告给陆北言。

“小琢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呢？”陆北言问，“长公子要是晓得了，恐怕会不高兴呢。”

刘琢却不以为意，但她又似乎有些不快：“我知道你关心袁本初，所以只是想让你安心嘛。真是的，早知道你不乐意听，那我以后不来寻你便是了！”

她作势要走，陆北言哭笑不得立刻拦住他一口一个“好妹妹”才哄住她。嬉笑间陆北言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刘琢的腹部，她触电似的收回手，因为她感觉到了与旁人不同的触感。

刘琢见她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轻轻地牵住陆北言的手，慢慢地移到了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微微的隆起，陆北言的心中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生命的力量，令她想起了彼时袁绍守丧时她接触到的那棵梨树。

“他还很小呢。”刘琢轻声说，仿佛是担心吵醒了熟睡的孩子，“真希望他能快点长大，然后和我见面。”

陆北言的手不敢移动，她总觉得这样的小生命有种脆弱感，她稍不注意就会出现差池。她只能僵硬地把动作维持在原处，口中喃喃：“真好啊，你要做娘亲了。”

“可我总觉得我还是个小女孩呢。”刘琢松开了陆北言的手腕，后者终于将手收了回去，“从小就是别人来保护我，我能保护好这个孩子吗？”

能吗？

陆北言心底一颤。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来自未来书本上的记忆——那本书记载了袁家的未来，在董卓进入洛阳后，袁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皆被屠戮。

她看着刘琢，后者正注视着自己的腹部，眼中满是幸福与期许。

本不该如此的。

陆北言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按照原定的历史，刘琢应该是袁绍的妻子，她应该跟随袁绍前往冀州，相安无事地度过余生。但因为她的介入，刘琢的人生很可能会提前画上终止符——这都是她的错。

不，等等……

如果说，她可以改变历史，让刘琢嫁给袁基，那么为什么她不能干脆修改袁家所有人的命运，让她们免遭董卓的伤害？

无论是刘琢，袁基，还是袁隗，还有更多的人……大家都能活下去的。

陆北言抬起眼睛，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小琢。”

“嗯？”

刘琢看着眼前人，哑然失笑：“北言，你的表情好严肃哦。”

陆北言稍稍抬了抬嘴角，希望露出一个能让对方心安的表情，她说：“小琢，我会保护你的。”

刘琢愣了愣，说：“我知道呀。”

你不知道。陆北言在心里默想道，你不知道，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陆北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对了小琢，你知道‘阿言’是谁吗？”

她猜刘琢也许能有些线索，但后者只是皱皱眉，道：“阿言？阿言不是你吗？你是陆北言呀。”

看来她也不清楚，陆北言又问：“那你知道，‘尚儿’这个名字吗？”

“尚儿？”刘琢更加迷惑了，“家里没这个人呀。”

看样子还是得问问袁绍本人才行。陆北言无奈地叹口气，但刘琢却在反复琢磨这两个名字，她说：“我觉得阿言这个称呼还挺顺口的，欸，要不以后我就叫你阿言，好不好？”

“阿、阿言？”陆北言有些脸红，“这也太亲昵了吧！”

“就是要亲近一点才好啊。”刘琢的口气又变得任性起来，“这样大家就都知道我们是好姐妹了，我就要叫你阿言。”

袁路一行人并不会在这个城市停留太久，作为成年人他们有自己的工作，冯昭昭也要完成学校布置的社会实践任务，至于陆北言，她说自己四海为家，但跟朋友们在一起会更热闹，所以也跟着踏上了回程。

姜纪忙着拍戏没办法来送他们，但他表示，等这个行程结束，他会想办法和袁路他们汇合。冯昭昭问：“可是作为明星，这样不是会耽误工作吗？”

姜纪回复她：“是啊，如果我是‘司己’，那我会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但现在我也是逄纪，所以突然对演艺圈的事也没那么热衷了。可能这也是前世记忆苏醒的后遗症吧。”

在候机大厅里，许佑在手机上找了本汉末历史相关的电子书看。他沉默地操作着手机，忽然发出了声音：“袁家最后，还是被董卓杀干净了啊。哦，除了袁绍和袁术。”

没有人回应他，但袁路淡淡地看了许佑一眼。

“陆小姐，你说你会保护他们，这是……失败了吗？”

袁路知道许佑这个问题并没有恶意，这只是他这位朋友惯有的好奇心，但他始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刺耳。

陆北言的表情没有变化，她云淡风轻地回答：“嗯，失败了。”

“为什么？”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穿越回一场巨大的天灾发生前，你能保证自己的话可以被所有人信服，并且大家都愿意跟着你一起去避难吗？”

许佑做出了思索的状态，陆北言伸出手指向了飞机时刻表：“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要登机了。这时候有人突然跳出来，对你说‘不要上去，这班飞机会坠毁的！’你会相信他的话吗？”

“这……我可能会半信半疑？”

“那么就算你被成功阻止登机了，那那个向你发出警告的人该如何为自己解释才不会被怀疑成是恐怖分子？难道直接对大家宣布，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穿越者吗？”

陆北言的话让许佑终于沉默下来，他似乎想不出一个绝对完美的答案。

而一旁一直沉默倾听的袁路忽然开口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制造一些小意外，让我想提醒的人错过航班，这样就可以把一切都归咎于巧合……但这种方法能救下的人很少，大概也只有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我才会这么做。”

但他又立刻补充道：“不过那时候董卓的命令无人能违抗，这种小聪明是没法彻底解决问题的。所以我说的也只是关于航班这个问题的见解。”

袁路这样解释着，陆北言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前者被她盯得有些发毛，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你说得很对。”陆北言表情复杂，“但是你刚刚说的话，却让我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陆北言转过头，不知道她的视线聚焦在何处。

“在得知袁氏族灭的消息后，我因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苦。就在那时候，我听见袁绍对我说了一句话。”

陆北言的手轻轻握住了胸前的挂坠，缓缓道：“他说，‘北言，至少你还活着’。”

坐在陆北言一行人背后的男子压低了帽檐，他取消了免提键，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听见了吗？”

“嗯……有点模糊，但大概了解了。”

郭图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甚至还有刺拉拉的声音：“真讨厌，真讨厌。刺啦……陆北言她到底把君侯当成什么了啊！刺啦……她根本不知道君侯到底付出了什么……啊好讨厌，为什么她会活着啊，呃……真让人生气，生气到我的指甲都把我的手臂给划破了……刺啦……”

何岁高当然知道郭图在做什么。他一旦进入这种精神不正常的状态就会忍不住用指甲抓挠身上的皮肉，直到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才会停下来——不过反正也会自己痊愈，就是画面有些令人作呕。

“那……”何岁高极力掩饰着语气里的厌恶，“接下来怎么办？你还要在这里待着吗？”

“这也没办法呀，”郭图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惋惜，“现在我自愈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上次从楼上摔下来，虽然骨头都接上去了，但内脏还在流血，看来必须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行呢。”

快去死吧你这个怪物。何岁高在心里暗骂。

“不过我不会死的。”就像会读心术一样，郭图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小香妹妹还在等我回去陪她玩呢。”

“你不许打小香的主意！”

郭图又笑了两声：“放心吧，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自己的事……这明明就是你强行安排的任务。何岁高恨恨地想到。

“接下来，你可要盯紧陆北言咯。”郭图说，“别的人都无所谓，你就算杀了他们也无所谓。现在救出君侯的线索就在陆北言手上，加油啊，何大将军。”

“喂，喂！”

还没等何岁高反应过来，郭图已经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真是受不了这个人。何岁高啧啧嘴，要他盯着陆北言？可他连那个“线索”是什么都不知道。郭图这家伙，给人出谋划策还算过得去，指挥别人根本是一塌糊涂。真是让人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