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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幸而此刻众人的注意力果真都在天空的异象之上,没谁注意到她和容远,除了——星辰公主。

她与星辰公主对视的一刻,星辰公主的脸色是煞白铁青的,她立刻移开了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天婴急忙用广袖挡在自己身前,遮住了容远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此刻天空中十三道光柱从天而降,光芒闪烁之中出现了十三位穿着白衣道骨仙风的谪仙。

众人看到他们都唏嘘不已。

天婴却诧异地看向旁边的容远。

她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个。

在十三根光柱一一现形,十三位白衣仙者出现在孤神殿前时,天婴明白了容远的目的。

他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虽然没有用力,但是却像是掐着自己的脖颈一样让自己觉得窒息。

这十三位白衣仙者便是孤神在世时侍奉孤神的十三位神官,而最前面那位白须白发道骨仙风的老者,便是前任大祭司无泽仙君。

容远一直在找无泽,想要仙族夺回九重天,他就需要得到无泽为首的十三神官的帮助,然而十三神官在孤神薨逝之后却一齐隐世下落不明。

容远知道星辰与无泽有着联系,当年星辰的父君对无泽有知遇之恩。

容远希望星辰能够以她公主的名义重新将他们召回。

但是星辰却各种犹豫。一来她担心即便十三神官归来也无力回天,却会将她拖下水,不想冒这个风险得罪饕餮。

于是容远在救自己的那一刻就开始布了局。

他知道星辰一心把离开饕餮后宫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却对她的诉求不闻不问,反而救了一只小妖的自己,以此彻底破碎了星辰的念想,让她一怒之下亮出了自己最后一张底牌:无泽神君。

容远顺便还给他们把来找他的缘由都找到了——将自己以神官的礼仪宣进了孤神殿。

触碰了孤神殿曾经的礼制,触碰了老一辈神官的逆鳞。

于是无泽顺理成章以清大祭司之侧之名,顺便将星辰救出。

可是哪里可能那么容易?

这群老神官来之前就抱着陨石俱焚的决心吧。

这些一刻天婴很是羡慕星辰,即便国破家亡也那么多了不起的仙官为了她愿意舍去性命去拯救她。

而自己踏上祭坛那一日,孤孤单单的,连送行的人都没有。

天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将自己从无妄的悲伤之中拉出,再次感慨容远真是好心机好谋算。

他一盘棋下得扑朔迷离,若非自己重生而来,绝对看不懂他到底在谋划什么,真以为他是为了自己乱了道心,把死对头都招了回来。

若是前世她看穿真相怕是得伤心欲绝,这一世天婴却在看到无泽的一瞬间,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容远。

众生在他眼中都是一粒棋子。

其实这样也好,因为这样他利用完后自己就可以跑路了。

想到跑路,她又想到困在自己腰肢上的那只手,处于发热期的她很喜欢被触碰抚摸,但是此刻她涌起抵触,不想配合他的做戏。

她将手伸到了广袖之下,想要掰开他的手指。

消失了近百年的十三神官登场,这阵势不容小觑,孤神殿下跪着的一众仙官就如见到救星一般,眼角浸满了泪水。

星辰咬着唇对着无泽投去感激的目光。

她在饕餮这里受尽羞辱,若非容远她当年就不会答应饕餮嫁给饕餮,不想容远却对她不闻不问,去搭理一只小妖,自认为忍无可忍的她,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满目猩红的烛比祭出自己的□□,却被蹙眉的饕餮挥手拦下,“不是冲我们来的,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无泽神君等人看向了容远,“容远,你可解释一下如今作为?”

无泽声音缥缈,带着庄重与威严。

而容远敛目垂眼看着旁边的小妖,似是没有听到无泽神君的声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十三神官身上,只有这小妖腾得出时间来掰自己的手指。

她皮肤柔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指头更像无骨一般,悄悄藏在袖子下抠抠索索,锲而不舍地掰自己的手指,面上还一副一本正经地看着饕餮。

还真是把自己当饕餮妃子了。

于是容远手上更用力了一些,小妖纤腰被他一掐,全身颤了一下,险些跳了起来,秀气的眉毛拧了下,脸上却努力装着镇定。

容远于是握着她腰的手又用力了一些。

天婴知道他心是黑的,但是没想到那么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大人,你在做什么?”

她为了不让人发现在说话,尽量把口型做到最小,用袖子把自己掩得严实一些,生怕被他人看到袖子后面他在自己腰上的手。

容远却反问道:“只吃萝卜,所以那么瘦?”

她有些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他,发现此刻的容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淡漠得很。

那清冷的模样让天婴以为刚才自己听错了,“什么?”

容远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幽暗,不知为何,忍不住想对她用力。

天婴吸了一口气,一脸板正地看着前方,生怕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异样,用极轻,极低的声音道:“大人,做戏不用到这一步吧。”

在别人面前做做样子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把戏做那么全。

容远漠视着前方,没有回答。

而对面的无泽神君,一张带着皱纹的脸由白到黑,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这竖子!老夫正在问你话!”

他却在与旁边的兔妖说话,根本不把这位昔日万仙之上的神君放在眼里。

容远这才从天婴腰上将手不动声色抽了出来,对无泽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笑容,但是却没有一点温度,不徐不疾地问道:“抱歉。刚才长老说了什么?”

他话音一落无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旁边的长老怒道:“你这黄毛小儿!不要太过嚣张!”

青风拔出了惊雷剑对着无泽等人。

容远半点也不生气,只道:“青风,不得无礼”。

长老:“容远,你做出如此有辱孤神之事,现在若知悔改,我等便放你一马。”

容远:“不知容远做了什么有辱孤神之事?还请指教一二。”

那长老被容远这态度气得白胡子抽搐,“你,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位神官看向天婴,“你以神官之礼将一家畜化形的妖女迎入孤神殿,难道不是对孤神的亵渎?”

听到这里青风蹙眉。

容远淡淡道:“孤神眼中众生平等,何来有辱一说?”

无泽开口:“孤神眼中众生从不平等,不然不会以自己的面貌造了人类,将人誉为万物之灵。”

无泽话音一落,饕餮旁边的六尾狐妖娇滴滴地哼了一声,饕餮烛比眼中也皆有了戾气,但为了看这场内讧,也还是耐着性子忍着。

容远只是转身看着孤神像,淡淡道:“孤神眼中,众生并无不同,他没给你说过,不代表他不这么想。”

除此之外,他不再解释。

天婴明白容远心中真是如此,在他眼中众生平等,在他眼中仙妖人并无区别。

所以,若是注定要有人一统这三界,天婴认为容远是不二的人选,他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共主。

这样的人本是不可能落入红尘,属于任何一人。

无泽:“一派胡言!容远!孤神薨逝后根本没有英灵残存世间,你以孤神之名欺世盗名,行利己之事,本君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如此亵渎孤神殿,本君岂能容你肆意妄为!”

在场人无不唏嘘,孤神薨逝后十三神官拂袖而去,只留了一个空空荡荡的神宫,此后容远以天之名接管了孤神殿。

当时世人分为两派,一派是相信孤神还有英灵在世的,一派是认为孤神彻底消陨的。

可是自从容远即位以来,所做决断从未出过意外,若非孤神指引,又怎么可能如此料事如神?

所以绝大多数世人选择相信了容远,相信孤神的英灵还遥望着这片大地。

而如今前任大祭司亲自提及此事,怕是又会掀起一阵波澜。

饕餮摸着卷曲的胡子,饶有兴味地看着修旧两派神官。

只听无泽道:“布阵!”

众人唏嘘,看来无泽这次现世是来清理门户。

这些老一代神官个个活了几千上万岁,还整整十三人,而容远一行只有三人。

世人虽不知容远年岁,但是他看起来甚为年轻,苏眉也就两三千岁,而青风更是才飞升不久。

这样看老神官们确实有些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了。

虽然众人没见容远服软的样子,但是觉得聪明如他定然是个能屈能伸之辈,不会这么硬刚上去。

容远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指教。”

他这一答,众人更是哗然。

新旧两届神官较量这事可是史无前例,就连随行的妖官们都一个个默默退了三丈远,施了护身咒,然后拼了命地擦亮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青风抽出自己的惊雷剑,以剑为媒,上面闪着滋滋的电光,而苏眉潇洒地挥了挥折扇,那把纸做的折扇上冷光流动,再一看,变成了金属的质地。

容远一席卷地,然后坐了下来,身前悬了一把长琴。

天婴看到此处,心中有了个分辨。

这里的大多数仙妖都没见容远动过武,更不知道他本命是一把伞。

无泽却一眼知道这琴非他本命,见到他用琴来忽悠自己,脸色更是难看。

“本君看你这小儿嚣张到何时!”

容远只是不置与否地笑了笑。

天婴不想被波及,往后退了一些,又退了一些,直到退到了一个柱子后,心想要不要凑个热闹,于是探了颗脑袋出来。

脑中出现了一个低沉清冽的声音。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当上大祭司的吗?】

天婴有些茫然,随后想起了之前与容远的对话:

——你作为大祭司怎么不讲道理?

——容远:为何大祭司要讲道理?

——天婴:那讲什么?

——容远:实力。

历代的大祭司都是天命所定,也就是说孤神亲自选的,而容远不一样,他在逆世之中,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这个空荡荡的孤神殿,并以孤神殿之名救下了无数仙官,给仙族留了血脉。

他靠的,确确实实是实力。

孤神在世时确实历代神官都是孤神钦点,但是此刻孤神不在,他们能斗的自然是法力。

哪怕天婴活了两世陪容远走了近百年,他实力到底多强她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多大,父母是谁。

她只知道,他从无败绩。

但是众人却不会这么想,毕竟怎么看实力相差都甚远,年轻的神官们除了颜值外,其余的确实是无法与老神官们抗衡。

光是仙龄就怕是差了十万八千岁,还不要说人数上的劣势了。

苏眉是个仙二代,天资卓绝,刚满五百岁仙法就不可小觑。

青风则是人杰飞升,仙龄一百,却乃千年难见的英才。

而容远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多少岁,但看起来也是极为年轻。

这区区三人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像会赢的样子。

无泽看向容远,“你确定以你三人应战?”

容远道:“没事,我喜欢以多胜少。”

众人以为听错,因为无论怎么看,现在都是容远一方人少。

不及大家思索,前神官长老已经阵起,

四方之间涌起十丈金光,然后这金光变成了一道道明亮的滔天巨浪,翻滚着向三位年轻的神官来势汹汹地席卷而来。

只见容远广袖一拂,白玉一般修长的指头抚上琴弦,一阵悠扬乐声扬起的瞬间,那滚滚袭来的金色巨浪停了下来,并随着乐声有节奏地涌动起来。

波浪声伴随着弦乐,听得柱子后的天婴居然有些困了。

十三长老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个个气得胡子都快翘了起来。

“布阵!”无泽长老怒道。

许是无泽被气得不清,一开局就祭出绝杀十三星连珠阵,想一举灭了容远的嚣张气势。

只见金光所成的海浪消失不见,周围狂风四起,天空云海呼啸。

十三位长老各站一星之位,以无泽为阵心,各施仙法,向三人攻击而去。

此时只见容远指下变快,琴声也由悠扬变得紧张起来。

天婴只觉眼睛一花,发现本是阵中的青风分裂成了四位,八位,十六位!三十二位,越来越多……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没有眼花!

这是什么?

周围人也惊呼起来,“这是什么?”

饕餮在一旁道:“燃魂阵。”

“什么?”

“这不是穷奇的绝杀吗?”

穷奇的绝技就是这燃魂阵。

在燃魂阵中将士们燃烧自己的魂魄,放弃今生,放弃轮回,放弃来世,能将法力在一段时间内提升到十倍。

所以穷奇之军才如此可怕。

而这燃魂阵是至邪的凶阵,一位仙族祭司……

饕餮继续道:“这是个早已失传的仙阵。”

“燃魂阵是妖魔之祖所创的阵法,穷奇用的是他堕魔后的魔阵,而他堕魔之前还创了一个仙阵。”

“燃的不是魂,而是施阵人的寿命。”

“比如需要分裂出一个阵中人就需要耗损施阵人相同的阳寿。”

随着饕餮的声音,仙魔们看向容远,又看了看阵中越来越多的青风。

突然忍不住骂了一声。

青风年岁那么轻,一百来个青风,一百来把雷霆剑,想到这里众妖都是一颤。

难怪大祭司之前说他喜欢以多胜少。

等等……

也就说大祭司的年岁在一万岁以上?

众人又揉了揉眼睛,不像啊……

就连柱子后的天婴都眨了眨眼睛,容远到底多大啊?

她一直以为他也就比苏眉大一些而已。

这一万多岁的寿命烧起来不心疼吗?

无泽等人被百来个青风打得晕头转向,惊讶地看着容远。

“你们怎么会这失传已久的仙阵?”

容远依然垂首悠然地拨弄着琴弦,道:“一不小心,恰巧就会了。”

他这个一不小心和恰巧可谓是敷衍至极。

气得无泽一口血梗在心头,“你到底多少岁?”

这时容远又悠悠道:“也没多大,幸好青风年轻。”

他们自诩活得久对方却一句幸好年轻,言下之意就是嫌弃他们老,这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长老们一个个气得胡子都抽了起来,无泽长老梗在心头的一口血“噗”一下喷了出来。

十三位长老捂着胸口似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天空之上风云变化。

突然间天空霞光大展,阴云散去,漫天的光华破碎了一般缓缓落下,点缀得孤神殿神秘瑰丽。

容远才睁开眼,淡淡道:“承让。”

无泽一双苍老的眼睛带着几分震惊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他长吁了一口气,“成王败寇,任你处置。”

星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退了两步,将目光移向了容远,“神君,求你……”无泽看她长大,这次也是她呼唤而来,她咬了咬唇,“求你放过无泽神君。”

容远只淡淡道:“世间只能有一位大祭司。”

这时一位长老冷笑道:“都说容远天姿玉骨,如天神临世,实际狠辣无情,果不其然。”

容远表情依然淡漠,“过奖。”

此时无泽面前幻化出一把长剑,意思是让他自缢。

星辰腿一软差点摔倒。

下面的仙官又哭了起来。

天婴先是一愣,为什么会这样?容远辛辛苦苦将无泽找了来,为什么要杀他?

刚才的天象涌动代表了什么?

以她对容远的了解,应该是借此机会对无泽劝降。

劝降之后怎么办?

饕餮会放过无泽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大祭司一起对付自己?不会。

她想起容远说自古帝王的权谋之术都喜用制衡。

而饕餮一直在学人学仙,学他们的制衡之术。

饕餮本对容远并非真正信赖,现在因自己的事更对他不满,更不要说刚才容远一展锋芒,必然让饕餮更是忌惮,烛比马上就要出征,饕餮急需一个人来制衡容远。

正好,无泽就出现了。

就在无泽拿起长剑之时,剑突然碎成了碎片,哗啦啦掉了一地。

饕餮:“无泽神君归位是天下之大喜。谁说天下不能有两个祭司?本王说可以,那就可以!”

容远一怔,“陛下?”

一旁的天婴觉得容远这一怔的表情拿捏得恰好到位。

饕餮对容远的反应极是满意,他哈哈大笑,“不过容卿终究是本王的爱臣,那容卿为大祭司,无泽仙君就封个小祭司吧。”

无泽胡子抽了抽,眉头紧皱,哼了一声。

饕餮想起什么,转向星辰:“是你将无泽神君请出的?”

星辰一抖,“陛下……”

饕餮:“你这算是谋逆之罪……”

无泽一步上前:“是臣愿意效忠大王,幸得公主引见。”

饕餮闷哼一声,瞪了星辰一眼。

一旁的天婴真真切切看了一场戏,也看了容远这个静默的猎人怎么样一步一步把饕餮引进了他织的网。

对饕餮尚能如此?自己又如何逃出生司阁?想到这里,天婴心中也暗自抽了一口凉气。

容远看向了天婴,“走。”

她本能地贴了贴靠着的柱子,“去哪儿?”

“诵经。”

天婴才想到这次来本是给战事祈福,不想中间多出了那么多波澜。

天婴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已经向前的容远停下了脚步,像似在等待自己。

天婴道,“我是饕餮后妃,怎又与你同行?”

“后妃”容远用极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当日饕餮纳我为妃,你难道不在场?”

容远一愣,是的,他在场。

但当时的他从未想过,他们曾经会有一段姻缘。

所以当时饕餮将她纳入后宫的整个过程,他都静默地冷眼旁观。

容远转身,朝大殿深处走去。

天婴看着容远隐没在孤神殿阴影中的背影。

他是史上最年轻的大祭司,刚才破了前任十三神官的绝杀仙阵,此刻的他本该是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天婴想起前世他大战归来,得到消息的自己在无妄海边翘首以盼等他归来,她准备了整整可以念半个时辰的祝词,不想他踏进院子,二话不说将自己扛进了房间,颠鸾倒凤三日三夜,最后她嗓子哑得一句祝词都念不出来。

他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会放纵情绪,变得任性。

不知为什么,天婴觉得此刻容远走进孤神殿的背影有些孤独,好似他的喜怒哀乐都无人可以分享。

但是天婴觉得这就是他选择的道,一往无前,注定孤独的道。

天婴看着容远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也挥去了脑中那些前尘往事,今生的容远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容远走后,不少的目光投在了天婴身上,毕竟容远是因为她才将前任大祭司招惹过来,本来一家独大的他现在搞了个分权而治。

说来说去也都是因为红颜祸水。

众人再次把目光移到了天婴身上。

“也不是多妩媚娇艳啊”

“比不上星辰公主也不及六尾红狐啊。”这个六尾就是陪伴在饕餮身边,他新得的美人。

“像个没长大的女娃娃。”

“诶,你别说,许是妖冶美姬端庄淑女看多了,我觉得这女妖还觉得别有一番风味。纯中带娇,娇中藏媚,媚而不俗。”

“这么说看起来皮肤确实雪白,眼睛水汪汪的,也别样惹人怜爱,让人易生亲近感。”

这些有的没的话落在了在场有心人耳里,比如星辰,比如烛比,又比如青风。

星辰的脸色并不好看,一切的一切都远离了她的预测,她初心不是如此,她以为无泽回来会盖住容远的锋芒,以为无泽也许万一能够有机会重新接管孤神殿将自己救出来。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饕餮已经知道无泽是自己请出来的,知道自己在他眼皮底下还在跟前朝的仙官联系,以后必然让自己生不如死,不知道又会以什么方法来折辱自己。

无泽虽被封了个什么小祭司,但是一听就知道是用来牵制容远的,并无实权,帮不了自己。

现在算是跟容远彻底结了仇,若说原来自己受辱之时他还会在必要之时出手救自己,现在却再无这个可能。

是的,原来在饕餮折辱自己的时候,容远是来帮自己的,比如那次用自己做灯台,他便还是来了。

但是之后饕餮让自己将一粒粒众人口中吐出来的蟠桃核用纱布抹平,容远在做什么?

他去饕餮寝宫将那个兔妖接了出来。

从那兔妖出现开始,容远便不那么在意自己了。

她不知道兔妖哪里好,却在此时听到了众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说她模样比自己更有亲近感?

她不知道亲近感是什么?夫君母君向来都说她是最高贵的仙女,世人也都说她是天空之中可望不可及的星辰。

此时烛比恶狠狠地盯着天婴,虽然容远说自己能够以二十万大军破穷奇,但是烛比自己都不相信,这段时间也都一直在苦苦练兵,直到发热期至都未出军营,不想这次遇到了这小妖。

她居然也发热了。

极度敏感的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香味,也发现了她为了发热期而准备,细腻得吹弹即破的肌肤。

他记得那肌肤的触感,即便是在非发热期外都能够让他感到一阵阵战栗。

他身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喉头不断地滚动。

妖族进入发热期是件很正常的事,除了六尾红狐嫌弃地离他远些之外,其余的妖并没有太在意。

而仙族对妖族的发热一事极为陌生,并没有过于注意到他的异常,也没有注意到他注视这天婴那近乎不可自控的恶毒视线。

青风听到众人对容远还有天婴的议论之时涌上了一股窒息感。

其实看到前十三神官出现的一刻他明白了容远这一切的安排,他与天婴排着那蠢得要命的“美人计”时,这位神君已经顺水推舟将后面计划一环扣一环地安排上了。

天婴不过是神君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一个障眼法,所以谈不上什么红颜祸水。

只是世人将神君和她放在一起,青风心里莫名地感到不适。

为什么感到不适,青风想了想,认为是自己觉得两人并不般配。

天婴那般傻,神君那般聪明绝世;天婴才五个月,神君至少数千岁;天婴一介妖身,神君生来仙骨。

怎么相配?一点都不配。

他从未想过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神君,他觉得神君这样的存在,身边是不需要女子的。

至于天婴,他觉得配一个聪明的,年纪不算太大,至少没有上千岁,凡人飞升的仙可能对她来说更合适一些,毕竟她原来被人抚养大,对人亲近。

他又听到了他们对天婴的议论,说她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一只爱啃胡萝卜的兔子能给人什么压力?

想到此处他想起她种的胡萝卜,不知道发芽了没?

天婴此时感到了烛比危险阴狠的视线,这是一种本能,她见着苏眉青风跟着容远进了孤神殿,她也跟在了两人后面。

两人却停下脚步让她走在了中间。

两位白衣神官走在她一左一右,将娇小的她夹在中间,背影看来微妙之中带着和谐。

此刻身后的星辰瞳孔颤了颤。

他们接纳了她?

苏眉性格向来风流温和,特别是对姑娘家更是如此,接纳她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青风……青风最是恨妖恶妖,妖都近不了他身三尺,可是刚才却比苏眉还要早一步停下脚步等她上前。

这两个骄傲的神官,骄傲的仙族,居然接纳了一只妖!

天婴本只想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没想到被他们夹在了中间,她一方面极有安全感,一方面又有很大的压迫感。

本就不适的身体更加难过了一些。

苏眉:“小天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

青风侧目:“怎么?”

妖族发热期这种事对着两位仙族神官她实在羞于启齿。

况且她还记得当初知道此事之时,哪怕是花花公子的风流苏眉脸上都划过了一丝尴尬更不要说前世青风露出那厌恶的表情,好像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去把他怎么样一般。

她冒着虚汗,道:“没什么,有点着凉。”说完还故意咳了两声。

青风蹙眉:“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一天搞些什么,连睡个觉都会感冒?”

天婴白了他一眼,听一旁的苏眉笑道:“你就不能好好对姑娘说话?”

青风:“呵。她算哪门子姑娘?”

天婴又白了他一眼。

青风这时候舔了舔嘴唇,耳根有些红,低声问,“诶,你觉得我刚才打得怎么样?”

天婴:“什么怎么样?”

青风:“一百二十八个我,帅不帅?”

天婴惊愕地看着他,觉得他脑子必然是进水了才问这种问题。

青风见她表情,冷着脸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烛比见猎物被护得严严实实,心中恼怒。

而此时捉急的还有双面妖,双面妖一直对天婴抱以厚望,不料不知道哪里杀出个六尾红狐把饕餮迷得神魂颠倒,天婴却丝毫没有危机感。

难不成她还真觉得自己能傍上大祭司?

他自己也是个看尽风月的千年妖怪,知道这大祭司的心思根本不可能在女人身上,谁知道他那千回百转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也不去说些政事给自己惹麻烦,只想把天婴从歧途上拉回来,做自己争宠路上的铺路石。

天婴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二次踏入孤神殿居然是由这两位神官一左一右护送进来的。

上一次踏上孤神殿的路明明那么孤独……

两世记忆的交叠让她有些迷惑,一会儿觉得他们是在押送自己上祭坛,一会儿又觉得他们在旁边自己感到很安全。

这种奇怪的感觉天婴直接把它归为了发热期综合症。

毕竟无论前世今生这两位神官都是要自己命的啊,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们安全?

可能是发热期对所有雄性都放松了警惕吧。

况且她刚才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瞬青风的话,他帅不帅?

只要眼没瞎都看得出青风很帅,但是无奈他人太讨厌了,天婴自动忽略他的脸。

而苏眉大人也自然是俊美风流的,他俩虽不及如天神临世般的容远,但是都是一等一的男神。

这时无泽等十三仙官也跟了进来,饕餮兴起让这群前任神官也参加这次的祭祀。

只见容远走到了天婴面前,将一本古经放到了天婴的手上,淡淡道:“开始。”

这时无泽抽了一口气,众人忍不住,“容……”

但是一想他现在才是孤神殿真正的大祭司,于是道:“敢问大祭司开始什么?”

容远:“祭祀,献词。”

无泽以为自己听错了,其他的长老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祭天神都是一件极为盛大之事,需要七步。

第一,迎神,祭坛上升烟火。

第二,行三跪九拜大礼。

第三,将灵器,凤凰雏鸟,真龙之蛋献上。

第四,祭酒。

第五,献礼,献礼又分初献亚献,终献,依次将灵器,凤凰雏鸟,真龙之蛋放入火祭祭坛。

第六,祈福。

最后才是送神。

现在容远这小儿自己扔了一本古书给这小妖,就开始祈福祭神了?

话说为什么还需要书?意思是让她照着念吗?

无泽觉得自己一口老血差点又要呕出来,直叫自己冷静。

他面部有些僵硬,沉着嗓子,“敢问大祭司,是否觉得缺了些步骤?”

容远:“哦?是么?”

这句“是么”问得无泽更是来火,咬着牙道:“缺了整整五步。”

这时候一旁的长老把祈福的步骤说了一遍,众妖才惊讶,原来祭天那么麻烦?

天婴也是这么想。

其实他一直觉得除了容远身上自带神性外,苏眉青风,真的,半点也不像神官。

容远道:“孤神觉得有些繁琐,就省了。”

他的话还是轻描淡写,长老们一个个脸都绿了,他们侍奉孤神近万年,孤神可从来不觉得这些礼节繁琐过。

容远又道:“况且凤凰都被你们给献绝种了,雌龙也因为蛋屡屡被取气死,现在只剩一条公的,生不了蛋。”

长老们的脸越来越绿,却又说不过容远。

饕餮原也不关心祭祀步骤,全权交予容远即可,如今听无泽等人一说本是觉得不满,但听到要献灵宝心中又开始动摇。

这时容远又道:“祭祀第一步其实是神官斋戒一月,君主斋戒三日。”

饕餮打断容远:“什么斋戒?我也需要?”

容远:“回陛下,也就是戒酒肉和女色三日便可。”

便可?

饕餮认为一点也不可,莫说三日,就连三个时辰都不行。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就按容卿的办吧。这祭祀确实繁琐,本不该如此奢靡。”

理其实就是这个理,奢靡出花样来的饕餮自己可以奢靡,但是别人不可以,孤神也不行。

于是长老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有生以来最简单的祭天仪式就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读经。

古经是时代不明的远古时期孤神用的语言,这神语对其余物种来说虽然优美而空灵,却发音极难,也很复杂。

在万妖之乱前,也只有仙族中的贵族以及神官们学习孤神语。

算是一种上流文化的象征。

比如星辰公主的古语就说得极佳。

万妖之乱后,妖族本不爱这些有的没的阳春白雪的东西,所以也没谁去学着古神语。

但是看到天婴的时候又叹了一口气,古神语极难发音,极难学习,一只兔妖哪怕拿著书也不可能读得出来。

这时候无泽道:“要知道念错祝词,是大不敬。”

听到此处青风脸色突然一变,现在整个九重天会古语的除了神君,苏眉青风以及星辰公主。

就算天婴他随便忽悠几句过去,也没人挑得出毛病。

现在不一样,十三位神官都在此处,这一念错……

这时候饕餮终于幽幽开口,问道:“我爱妃在孤神殿已有数十日,想必不会念错吧。”说的是天婴看的却是容远。

这句话一说,青风脸色更是难看。

天婴是以祈福之名离开的饕餮寝殿,如果出了差错,那不就证明神君当时根本是以神为借口吗?

这时候双面妖急忙道,“陛下,这古经难得很,哪里十来天就学得来的?”

饕餮眯着眼对天婴道:“可以慢慢读。”

天婴发现此时饕餮的目光是阴冷的。仿佛自己稍有差池就会一把掐断自己的脖子。

她看了看手中那本他昨日临时抱佛脚塞给自己读的古经。

周围的长老们看她的目光很冷,而妖魔们也不期待什么,一副看戏的模样。

这时候苏眉抿着嘴摇着扇子,青风眉头紧蹙。

没有谁对她抱有希望,没有谁相信她。

因为她是一只兔子,一只村夫养大的家兔,没有上古血脉,也不天赋异禀,甚是算不得很聪明。

她的平凡在他们眼中是一种卑微的平庸。

天婴合上了手上的古经。

“怎么,她直接不读了?”

“放弃了吗?”

这时候天婴樱唇张开,缓缓将古经的祝词清晰地流畅地背了出来。

她声音很清澈,很柔软,念着这上古好听的音节,让人们一时失了神。

是的,她普通平庸,但是她用了一世的努力去对抗自己的平庸。

从来没有屈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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