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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容远一旁冷冷地瞥着抓着天婴手腕的青风;而青风眼中只看着灰头土脸的天婴;天婴却一脸紧张地看着镜子。

敏感如苏眉感到一股暗潮在三人之间涌动,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又或者怎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清了清嗓子,笑了两声,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递给天婴,“要不,擦擦脸。”

其实他这么做只是想解开三人这个环。

天婴不讲究,出门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她立刻去接苏眉手上的帕子,“谢谢苏眉大人。”

记忆中这三人里苏眉前世对自己最客气,礼尚往来她这一世三人之中对苏眉也最客气。

青风却想起了苏眉一直是个花花公子,很讨仙女喜欢,之前送兔子一套家具,现在又送她一条帕子。

死性不改!

他脸色一沉,从两人之间接过手帕。

苏眉沉着嗓子:“你干嘛?”

青风低声对苏眉道:“我想问你想干嘛?”

苏眉:?

青风拿着帕子准备往天婴脸上怼,那气势太过吓人,天婴只觉得他是想一巴掌把自己的脸拍扁。

她抗拒地退后了两步。

这时候一张雪白的锦帕从天而降,盖在了她脸上。

双眼一黑,熟悉的冷香将她包围。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把脸擦了。”

青风愣在了一旁,不过他立刻将这个举动解释为是神君的友善之举。

苏眉用收好的折扇抵着额头,只觉得头痛。

天婴从脸上取下了那张雪白的锦帕,并没有用来擦脸,而是双手奉上递还给了容远,道:“谢神君,不用了。”

口气冷漠敷衍。

容远自己明明说了他愿意替前世的他补偿自己,但是却连自己回桃源村这种事都不答应。

其实容远愧不愧疚天婴并不是很在意,让她恼火的是容远斩钉截铁地断了她回桃源村的念想。

所以现在是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神君?

容远微微一愣。

是的,世人都叫他神君。

唯独她叫自己大人,无论是现实,还是梦中。

而现在她与他人一样,叫自己神君。

容远手指动了动,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天婴见他不接手绢,把手绢塞给了离自己最近的青风,“麻烦你把帕子还给你家老大,我不需要,也不想再多洗个物件。”

她说得很是铿锵,一时忘记了容远的大氅,其实都是青风洗的。

苏眉极为后悔自己多事给天婴递了那块帕子,他驰骋情场多年难得吃瘪一次,是在别人的三角关系上。

但是他秉行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只是扇了扇扇子,看了看天空中的圆日,道:“时辰不早,一会儿迟到怕无泽长老的脸能够拉到地上。”

然后他又看了看天婴那张就跟去土堆里打了个滚似的脸,道:“要不天婴姑娘那脸,就用袖子随便擦擦吧。”

青风想要制止天婴,却见她真的用雪白的袖子将脸擦了个干净。

看着她那雪白袖子上的泥痕,青风极为无语。

容远扫了一眼,幽幽吐了一口冷气,手指一掐,使了一个诀。

他跟在后面准备去帮天婴拍袖子上的泥痕,然后叹了口气,“谁娶了你真是倒大霉。”

天婴转过头,“我吃你家米了,处处看我不顺眼?又不要你娶,关你什么事?”

青风耳朵一红,偏开头没有说话。却没注意到她袖子上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在最后的苏眉一边摇扇子,一边摇头。

祭祀是在无妄海旁。

黑压压地二十万大军在波涛汹涌的无妄海前列阵。

十丈高的海浪中闪烁着银色的光点,无妄海在人间叫星河,人间并不知这天上的星星是什么。

九重天上说这些银色的星点是海中银龙掉下来的银鳞。

但天婴以为这是眼泪,凝聚了千万年的无数的眼泪。

因为前一世她着无妄海边哭泣的时候,她的眼泪在月下掉入海中时,就变成了银色的星点。

幸而这片无妄海中还没有自己的眼泪,今生也不会再有了。

无泽的风格和容远相差很大,排场摆得大,流程也很繁琐。

在海边设了个大祭坛,就连饕餮也参加了三跪九拜大礼。行礼的时候天婴偷偷看了一眼饕餮,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耐烦,和隐忍着无处可发的怒气,沉着脸对着祭坛祭酒。

但是比起满脸不悦的饕餮,他身后的烛比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天婴看得出他已经过了交/配期。

这时候苏眉发挥了他爱八卦的特质,用扇子沿着唇对一旁的青风道:“这次烛比听说弄死了十来个女妖。”

天婴听到这里打了个颤,脸也白了些。

青风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苏眉:“其中还有将士的家属,给几个灵石就打发了。军中怨气极大,但都被他压下来了。”

青风冷哼了一声,“真压下来还是假压下来?饕餮不知道?”

苏眉:“知道又如何,对饕餮来说不过就是几个小妖女而已。”

这时候天婴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些小妖女的命根本不值一提,是吗?”

她问得很轻,虽是疑问句,但答案却是肯定的。

无论前世今生若没有容远救了自己,自己也是那些妖女中的一员,可是容远为什么救自己,无非就是自己身上有草种。

容远结束了乱世,后来世人评价他是天下之最无情却也怀天下之大悲悯。

他总会让一些人去死,然后救更多的人。

可是天婴也想问,为什么那些小妖就没有活的权利呢?为什么她们就要是死的那一部分人呢?

又有谁问过她们是否愿意?

这时候苏眉青风都没有回答。

容远的背影也俨然不动,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容远本就讨厌麻烦,多了个无泽出来折腾他乐得清闲地站在一旁。

极度的冷漠,偏偏世人还觉得他有着世间最大的悲悯。

这时候饕餮烛比已经向天神敬完了酒。

饕餮先行下了无泽临时搭建,却看起来极为考究的祭坛,天婴难以想象这个祭坛用一次就要被拆掉,她都隐隐为之心疼。

天婴觉得从无泽的做派大概能看得出孤神在世的时候,应该是个作风奢靡的神。

所以才会把天下的凤凰都吃绝种,这世间没了母龙不知道是不是他人家老吃她龙蛋,导致活活抑郁而死。

提到凤凰和龙蛋,这便到了献祭的环节。

这个环节是由出征的烛比向天神赠礼,祈祷孤神保佑他大获全胜。

但是凤凰和龙蛋都没有了。

献礼却还是要有的。

献什么?

古书记载,在没有贡品之时,需献上大祭司的血。

因为被孤神选中的大祭司是这世间的“净化者”,是世间除了孤神外最纯净和圣洁的存在。

所以在没有祭品的时候,大祭司的血就成了祭品。

天婴有些怀疑容远讨厌繁琐的祭祀步骤除了觉得劳民伤财外还跟这个有关。

容远极讨厌血。

为什么这么推断?因为他后期四处征战天婴都没见到他的白袍上沾过什么血渍。

天婴理解为一个是他洁癖,一个是他极其爱惜自己。

所以没事祭祀让他放碗血,估计他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内心可能还是有这么点波澜的。

而此时最幸灾乐祸的是烛比,他看着容远一步步踏上祭坛之时,满脸的得意,可是在他完全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烛比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收敛。

二十万大军以及无数人都看着容远走上祭坛。

祭坛上的那个男子的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而白袍下的他俊美,庄重,面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那一刻,他们脑中都浮现了四个字:

如神临世。

哪怕一言不发他的光辉完全将一旁本是不可一世的烛比压得像隐了形。

烛比也感觉到了这点,他只是兀自哼了一声,“不过空有一身皮囊而已。”

容远面无表情地道:“怎么?羡慕?”

烛比一口血堵在胸口。

他这模样让自己险些忘了这是个口上也从不吃亏的家伙。

烛比道:“我有什么好羡慕你的?不过就只有在孤神殿内给我祈福的命罢了,有种就和我战场上干一场。”

“哦,对了,戒律不准大祭司上战场。”烛比笑得很是得意。

作为下一个项目的天婴这时候在站在祭坛阶梯上,所以也听得格外清晰。

是的,为了保证大祭司绝对的纯净和圣洁,戒律中大祭司是不准上战场沾血污的。

当然前世容远破了戒律。

只是现在他的身份确实有所不便。

这次他没有理会烛比的挑衅,拿起空中那把献祭用的匕首。

烛比却更是得意,道:“对了,你不仅不能上战场,还要在这里为本将军祈福,祈求我大胜归来打败穷奇,不然你大祭司的神名可就不保了。”

他太过啰嗦,无泽担心错过了祭祀良辰,也走上来催促,走到一半听到烛比继续嘲讽:

“其实本将军也相信无泽那糟老头的话,你就是以神之名,行利己之事。”

听到这里糟老头三个字,无泽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当时你不就是以神之名将这小妖救了出来吗?结果大费周章把她从饕餮宫中救出来,现在如何饕餮将她又许给了我。”

“现在你心情如何?人间那句话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完他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转头用那双金色竖瞳冷冷地看向站在阶梯之上准备上来的天婴,摸了摸头上那道被容远劈出来的伤痕,咬着牙阴森森地道:“你赠的伤口,到时候我会好好款待她的。”

当时容远那道雷,把他右边的肉角都劈焦了。

此番屈辱他定不会忘。

“我会千般万般还给她,”然后咬牙切齿地道,“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这里天婴背心发凉,紧紧捏着手。

她看着烛比,“你作为妖族的将军,不保护妖族,却专欺凌女妖,欺凌弱小,你我原身虽是天敌,可是化形后也都是妖族,同类相伤,同类相食,你不怕遭报应吗?”

烛比向听到了好笑的话,“报应?你说说报应在哪里?谁敢有怨言?轮得到你来置喙?”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天婴,然后用舌信子舔了舔嘴唇,“等我大战归来,你最好乖乖洗干净……”

他话说到一半,只觉得脸上一热,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脸上。

他用手一擦,居然是血。

他有些惊愕地转头,看见居然是容远在取刀放血,鲜红的血从他瓷白的碗口流出,流入八角祭碗之中。

容远淡淡道:“抱歉,手滑。”

烛比:手滑个屁,明明就是故意的,他用手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发现一两滴直接溅入了战甲缝隙,他懒得清理,也清理不掉。

容远这动作极小,只有他们四人见到了这个细节。

烛比心中不痛快但此刻得意无比的他也懒得为此小事计较,得意地看着容远为他的出征向孤神献上他殷红的鲜血。

倒数第二个步骤是天婴上祭坛唱词祈祷,

她走上祭坛之时,极为不情愿,不想今日视她为透明的容远缓缓道:“好好念。”

天婴没有理会他,却开始了祝祷。

在她好听的音调和节奏之中,饕餮也开始为将士们降符。

得到了神力的饕餮此刻站在大军之前,双手向天,十指之间涌出了滋滋青色光,直接冲入上天,然后青光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连绵上空几十里,将黑压压的大军照亮。

突然间青光破灭,如雨雾一般降下,落在了以烛比为首的大军之上,保佑他们安然渡河,不受银龙侵扰。

这时候喊着震天,烛比带着二十万大军,踏着十丈银浪,向无妄海中气势昂扬地冲去,模样很是威武。

站在高台上的天婴突然看到海心之中有什么在翻滚,住在无妄海数十年的她知道这是什么的前奏。

海底的银龙!

在众妖都未反应之时,一条巨大的银龙破空而出,像是受到了受到巨大的刺激,愤怒地在海中翻涌。

突然阵形大乱。

烛比渡这无妄海数次,第一次见到银龙出世。

龙对蛟有着血脉压制,银龙出海的片刻,烛比下半身化为了原形,他惊愕地看着比自己大数倍的银龙,银龙愤怒地看着他。

然后……

在众人惊愕之中,银龙一口吞掉了烛比。

一切来得太快,众人根本无法反应。

天婴看着银浪之上,巨大的银龙一口将烛比的上半身吞到了巨口之中,烛比的黑尾在空中不断地扭曲挣扎。

四下响起一片骚乱之声,却无人敢,亦或是能出去救烛比。

饕餮半晌才回过神,举起自己的大斧飞身冲向无妄海之上,砍向银龙,而银龙咬着烛比,一头冲入了海中,溅起万丈浪花。

只见闪着光的白色的星海之上涌上了血柱,在海中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最终,在众人的愕然之中,浮上来一段黑色断尾。

海面被猩红的血染得通红。

站在岸边的饕餮几万年来,难有几次这样茫然的时刻。

出征当日,主将被吃。

就连无泽长老都杵着他的拐杖,走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海中那条烛比的尾巴尖。

天婴也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回想刚才的一幕幕。

她清清楚楚看见饕餮降下符咒,那个符咒是来源于孤神的神力,饕餮靠这个让他的大军在无妄海上来去自如,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为什么烛比今日会被……

天婴想不通,此刻海风吹着旁人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天婴看了看容远,此时的他依然极为的平静。

当然,容远向来都是平静而镇定的。

可是天婴能够分辨出一些容远平静之中细微的不同。

这种平静和镇定就像——他早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

容远慢条斯理地用绢条裹着自己掌心的伤口。

天婴想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血!

之前烛比被溅到了容远的血。

当时那血容远明显是故意溅在烛比身上的。

现在想来,容远为什么故意这么做?

只是为了恶心一下烛比?

天婴发现,此刻无泽似是也发现了这点,盯着容远那只包着伤口的手。

毕竟当时这个细节,只有离得最近的他们四人看到。

无泽应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起:这一切的意外是因为容远的血。

而此刻,他献祭用的那碗血,已经连带着碗都被他扔进了火焰之中祭天,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天婴前世只知道容远的血能够破很多符文,却不知道还能如此。

无泽此刻眼中翻涌的疑惑和情绪丝毫不亚于自己。

容远的血为什么能够破饕餮的符咒?!

饕餮获得的虽是残力,却也是孤神所留下的孤神之力。

饕餮的盛怒打断了天婴的思绪。

他可谓是狂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字都震得大地发着颤。

缠好缎带的容远却极为淡定地将手收回袖中,“或许,是天意。”

他气淡神闲的口气总能将人气个半死。

饕餮气得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

突然军队之中有人想起刚才的景象,大喊出来:“同类相食!”

银龙吃蛟。

龙由蛟化。

这不也是同类相食!

军中又有将士大喝道:“报应!”

“天谴!”

天婴愣了愣,想起刚才苏眉的话,烛比虐杀吞噬的女妖中有不少将士的家眷。

此次因为容远断言自己能以二十万大军击退穷奇,所以更是嚣张无比,肆无忌惮。

她想起一句话:天将让其亡,并先令其疯狂。

烛比本早已动了众怒,但众妖却敢怒不敢言。

如今一死,可谓大快人心。

有人喊道:“大祭司说得没错!这就是天意!”

军队欢呼,欢呼之声竟压倒了饕餮的怒吼之声。

饕餮愕然地转身。

无妄海边银浪卷着怒涛,将士的愤怒的欢呼之声在沸腾咆哮。

而祭坛之上,天婴旁边的容远,静默地俯瞰着这一切。

俯瞰着那带着血的无妄海,俯瞰着黑压压的大军,俯瞰着妖王饕餮。

让天婴有他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错觉。

或许这不是错觉。

让烛比疯狂的不是天,而是容远。

若没有他对饕餮的承诺,烛比不至于疯狂嚣张至此。

此刻他借银龙杀了烛比,却让世人以为是天神显灵,降罪烛比。

这便是容远,含笑之间翻云弄雨,覆手乾坤。

天婴哪怕用了一世时间,也没有完全看透他。

他到底多少岁?父母是谁?来自何处?去向何方?

在将士的欢吼声之中,饕餮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

烛比做的那些事饕餮也都知道,但是由于烛比是他麾下唯一可能与穷奇抗衡的猛将,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军心积怨到这个地步。

出征当日,主将暴毙,全军欢呼。

真是讽刺。

饕餮飞身上了祭坛,指着容远怒道,“容远!当初不是你说烛比可以二十万胜穷奇吗?”

容远向饕餮行了个礼,“回陛下,容远从来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莫说饕餮,就连已经默默退到一旁的天婴都打出了一串问号。

容远继续道:“我从来只是说,二十万大军能胜穷奇,没有说是烛比将军。”

饕餮目瞪口呆。

天婴回想起来,容远确实只对饕餮承诺了人数,没从他口中说过将军是谁。

容远又补了一句,“当然,这些是神的旨意,容远也是今日才看明白。”

饕餮气得目眦欲裂,几欲吐血,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找人出征。

他问整个九重天的大妖,谁愿出征?他愿赏灵宝万件,美女万人。

但是大妖们都知道穷奇的凶悍,落在他手上,剥皮剔骨都还算是轻刑。

命都没了,还要那灵宝万件,美人万人做什么?

自然没一人回应。

饕餮双目通红,莫不成要他亲自出征?

可是他不信任将九重天交予任何人。也生怕他一离开有人夺了他得到的孤神残力。

就在此刻,一位白衣少年走上祭坛,拜在饕餮身前。

“殿青风请战。”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是一愣。

天婴看着跪地的青风,突然间瞳孔一颤。

原来如此!

原来容远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目的不仅仅是杀烛比!

更是要走饕餮二十万的兵权!

饕餮看着跪地的青风,给气笑了起来,“你一个刚飞升的黄毛小子,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战胜一个上古凶兽!”

青风:“青风十七岁带十个骑兵,突袭敌方万人军队时,也没人觉得我会胜,但我自己知道我可以,就如现在一般。”

饕餮沉默了片刻,他也知道青风为何少年飞升,无非就是在人界生为人杰,仗打得太好了。

但是他还是狐疑地眯起了眼:“你觉得将士会听你的?”

青风道:“与子同袍,与子同仇,与子偕作,与子同泽,视其为兄弟,同生共死。\"1。

饕餮哼了一声,“说来简单做来难。”

他又问:“一个仙官?为何来请战?”

青风道:“为了孤神殿之名。”

饕餮:……

青风:“若此战不胜,我孤神殿必然蒙羞。”

饕餮也知道如此,但还是满脸的狐疑。

毕竟,将自己的兵权交给一个仙族……

此刻青风道:“而且,我好像喜欢上一个妖族姑娘。”

他声音不大,但是祭坛上的人都听到了。

容远的目光不可察觉地动了动,站在后方的天婴差点咳了出来。

又是姑娘?

他们一套美人计用不腻吗?

为了这二十万大军真的节操都不要了。

刚才他说能够与妖族将领同袍,视他们为兄弟的时候天婴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此刻他居然还说自己喜欢上一个妖族姑娘?

就那个觉得妖族都该死的青风?

离谱,离大谱。

就在她嘴角抽动的时候青风抬起了头,他没有刻意去看天婴,只是用余光看到了她,虽然在意料之内,但是看到她丝毫不信的表情的一刻,心中还是微微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饕餮看着青风。

少年的目光诚炽却又隐忍,像极了自己情窦初开的少年时。

当他第一次遇到那只青丘九尾狐之时……

也是这般。

饕餮狐疑的目光松动了,道:“若你真能大胜归来,我给你们做媒就是。”

容远将目光移在了青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手指的骨节却捏得有些泛白。

天婴却也看向青风,想听他怎么答。

好奇青风会不会真的为了这二十万的兵权捐躯。

青风摇了摇头,捏紧了拳头,道:“我原来对她很差,也不能给她好的未来,没脸告诉她。”

说实话,天婴觉得青风演得很好。

之前他说爱上一个妖族姑娘的时候,她的心都跟着动了一下。

但是他此刻的说辞,除了第一句,其他的都太扯。

他说曾经对那个姑娘很差?我是深信不疑的。

青风对每一个妖都很差,这种差是无差别的,不管对方是烛比那种大蛟,还是自己这个小兔妖。

他一概讨厌。

但是后面的话未免太牵强?

不能给对方未来,没脸告诉对方?

他现在便是高高在上的神官,跟着容远更是前途无可限量,他如何不能给对方一个未来?

不过是不想罢了。

天婴觉得他的借口很离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饕餮一副很相信的样子。

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功成名就之时,再去问问她,若她实在不愿意,大丈夫何患无妻,讨一百个比她还美的来做妾便是。”

饕餮真的让青风代替烛比出了征,答应得比众人想的干脆。

青风拜别容远,站起来后看向了与自己相对而立的天婴。

他对天婴,或许只能以这种方式告白。

他对她实在太差,不知如何开口让她原谅。

而且比过去更糟的是,他无颜跟她谈未来。

他没有办法说:他只能好好对她这一百年,无法给她百年后的未来。

因为她终将被献祭给孤神。

他护不了她。

也不能去护她。

不能因她一人,放弃万千生灵的命。

这是他跟着容远选的道。

天婴看着对面的青风,觉得他眼睛可能是进了沙子,显得有些红。

其实天婴一直很孤独,她很想要个朋友,对朋友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和她说说话不讽刺她,不瞧不起她就行,这一世觉得青风好像还行。

还给了她一个五百年的蟠桃。

她想说点什么给他送行,也想说句让他路上小心。

不想她刚要开口,青风抿了抿唇,转身下了台阶,只给她留了个背影。

天婴送别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嗐,罢了。

天婴也没太往心里去。

浩瀚大军消失在无妄海的边界。

天婴也跟着容远和苏眉回到了孤神殿。

天婴觉得若自己不是一颗棋子,一定会为容远这盘棋鼓掌。

无泽归位,烛比暴毙,这一切兵不血刃,还喜提二十万大军。

比前世做得还要漂亮,还要看起来滴水不漏,还要快、准、狠。

可容远看起来好似并不开心。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开心。

但是,他开不开心与自己无关,她只是有些好奇。

虽然好奇,但她又不想知道太多,于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容远身后。

时而伸手去接一下落下来的银色月桂花。

苏眉隐隐觉得容远的低沉和天婴有关,但偏偏天婴不以为意。

于是笑道:“小天婴,神君帮你报了仇,你不谢神君。”

苏眉这一说,算是坐实了烛比是容远所杀一事,看来这事他们已经谋划了许久。

他们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她其实想假装自己不知道的。

她看着掌中的月桂花沉默。

容远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捧着几片的月桂花瓣,洁白的肤色中透了一些粉,比受伤之时看起来灵动了许多。

天婴看着手中的花瓣,淡淡道:“没有我,难道神君就不杀烛比了吗?这一切难道不都是神君算计好了的吗?”

苏眉:“天婴……”

容远的脸色却更苍白了一些。

是的,容远一开始就布了这盘棋,但是对烛比,他是动了杀意。

他极少有这样的感情。

他心中有本生死簿,哪些人该死,哪些人该活,哪些人什么时候死,他都计划好了。

他要杀谁,不带个人感情,只是计划中该他死的时候到了。

但是看到她身上伤痕的时候,他心中起了杀意。

觉得他万死不辞。

所以他只将血溅在了他领下,让他的死像更难看一些。

可是天婴这番话,却让他无法反驳。

天婴继续道:“但是既然让我谢,我便谢吧,不然显得我们这种小妖不识好歹。”

说完迅速地给容远行了一个礼。

容远的脸更加冷下来。

苏眉本是想缓解气氛,不想,气氛快要冰凝了。

一下子,连他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短短一日,他就对自我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白纵横情场这些年。

容远冷漠地看着天婴,她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脸上的假笑上却挂着一派天真和乖巧。

梦中的她乖巧听话,之前的她对自己也是恐惧淡然,而现在却像一根软刺。

偏偏她说得没错,有没有她自己都要杀烛比,对她来说只是顺道的恩惠。

可是,心中什么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最终,他转过身,自己跨入了苑中,向东边的回廊走去。

这时,一段回忆又涌入了他的脑中。

……

“大人~大人~你等等我,你是生气了吗?天婴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那娇小的身影朝他小跑而来,不敢挡住他的路,只是在她前方用小碎步倒退着。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惶恐又乖巧地看着自己,似随时都会滴下水来。

她一直后退着走,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容远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拉住她。

当然,拉了一个空。

那只是一段回忆,整个回廊上空空如也。

他转了身。

一转身,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背影。

容远在回忆中从未见过她的背影,她总是正面着自己,无论是欢欣喜悦,还是委屈,她都会正对着自己,仰视着自己。

仿佛自己就是她眼中的苍穹。

而此刻,她背对着自己,渐行渐远。

不再转身来看自己一眼。

旁边的苏眉看着这一幕,第一次,见容远转身去看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却头也不回地跑掉。

若换一个姑娘,苏眉可能觉得这事太阳打西边起来般有趣,很想看一看后续如何发展。

但偏偏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不仅是神君,还有青风……

苏眉对容远道:“大人,今日青风给饕餮说的那番话昨日都与你说过吗?”

容远敛目回神,“说过。”

苏眉再问:“所以,后面那些,也给您说过?”

容远没有回答。

他只是告诉青风要骗过饕餮总要有些赤诚的真心。

而今日青风说那些话时,少年的赤诚像带火的利剑刺穿着什么,让人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滚烫。

见容远不答,苏眉继续问容远:“神君,青风真的没事吗?”

真的能够与二十万妖共处吗?

容远:“我信他。”

天婴回到了西厢回廊,心却是沉甸甸的。

容远这样一个心思细密运筹帷幄的人,自己真的打个洞能逃跑吗?

她带着这个疑惑,锁上了门,化成兔子拼命地刨洞。

以她的辩位,眼看就要将洞打出生司阁时,一个强大的力量将她弹了回来。

她在自己刨的洞中滚了三圈,看着前方透明的,流动的细网,心彻底沉了下来。

果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一开始就布好了结界。

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听容远这么说,苏眉倒也放心下来,他问:“离青风到战场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对弈一局?”

容远道:“不想。”

苏眉:“……”平时这时候不是他们下棋之时吗?

容远却走向了九层塔,取出了琴,弹了一曲《凤囚凰》。

作者有话说:

1——《秦风·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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