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找石头

云莽不是一个人来的，浩浩荡荡带着徒子徒孙呼啦啦一群。雪白的衣袍一尘不染，衣摆、袖口边缘饰有靛蓝云纹，腰间则是靛蓝带子反秀洁白祥云，不过每个人都空着手。

祈川自是不可能盼着他们头回来自己的院子，还给送上见面礼。

他们两手空空，或垂在两侧，或背在身后，或把玩着挂在带子上的吊坠，灵修堂的弟子自视甚高，看不起舞剑弄刀的别的分堂，包括执法堂。

一入灵修堂便被教导，灵根和灵力就是他们最称心的武/器，与生俱来，不屑旁力。虚空画符只是入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大道达成。且俞楚殇俞堂主严厉治下，要做灵修堂的弟子，不仅本身要是可塑之才，且其刻苦程度——换句话说，灵修堂的弟子的每一日不是在提升灵力，就是在提升灵力的路上。

若要类比，执法堂是在无尽的打打杀杀里提升实力，灵修堂就是在一场又一场试炼中得到肯定。

两分堂打起来，离宁不敢保证执法堂一定能占上风。

是以，除了抢陆镜尘那回，离宁并不爱同俞楚殇打交道。虽然最后，还是成了人家的爱徒。

但得了一个祈川，他还真不算亏。

没有陆镜尘般天资，没有陆镜尘出挑，当然也就不被外界知晓。即便有人记得曾以凡人之躯抵抗天雷一击的身影，随着岁月更迭，新来的、走了的、不干了、死亡或者消失，那个身影已逐渐被人淡忘。

这份寂寂无名却恰恰如同祈川最好的保护色，掩盖住他的身份，也让他成为洛冰最好的继任者。

暗杀，是无为宗隐晦不明的存在。

“离堂主，听闻您捡了块仙石？”开门见山，云莽素来不在行打哑谜，扫了一圈，问，“不知是哪一块？”

也由不得他问，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粗莫估计光是这院子里，少说也有百十来块。还不计廊下堆得跟假山似的那一些。

假山旁的竹椅，离宁半靠着，脚底下还搁着一块。

“不瞒长老，我也找半天了。”

乌白鱼手持两把，两把一半的蒲扇，面无表情恪尽职守地为堂主扇风。才搬了几块石头，堂主就累成这副模样？他可是搬了好多呢，两只手还酸疼着，还要给他扇风。

不过他们都比不过祈师叔，随便画了个符，院子里一下就被堆满，直堵到院门口。啧啧，他什么时候能有这个本事。

“别打哈哈，也别蒙老夫，捡到的明明是一块，怎么凭空多出那么多？”还恰好堵在院门口？云莽找不见路进不得来，抬脚踢了最近的石头，“离堂主，这是又耍什么花样？”

黑不溜秋的石头骨碌碌滚了两圈，撞到了竹篱。

从竹篱到廊下，隔着石头喊话的云莽，迫有怨言。

在廊下眺望竹篱，离堂主摆摆手：“云长老此话怕是误会了，真不是耍花样。今日您若能从这里找出那块被传的仙石，离宁自当双手奉上。”

蒲扇的风停下，离宁瞪了乌白鱼一眼：“别说我向着外人，这样吧，只要今日谁能找到仙石，就归谁，如何？”

蒲扇哗哗哗起了大风，乌白鱼眉开眼笑，仍小心问了声：“堂主所言当真？”

云莽也是一愣，与身旁弟子交换一眼。

“离堂主，是真不知道哪一块？老夫并不是来夺人所爱，只是听闻好奇，看一眼罢了。”说着，云莽纵身，轻松飞入廊下。

瞥了眼搁下蒲扇跑下台阶的乌白鱼，“离宁，老夫就看看，你整这一出闹哪样？”云莽态度温和，屈指即将叩上紧闭的门扉。

“祈川不在。”离宁拦住了他，拾起蒲扇，“喏，天热。”自己留了一半，递给他一半。

云莽收回手，想了想：“有任务？”

离宁摇头，反问道：“寻他有事？”

“随便问问，”总不能都站人家院里头了，不打个招呼吧？云莽横了离宁一眼，“那石头里真有仙气？”

想套他的话？离宁依旧摇头：“不都跟你说了，我还没见过呢。”

“糊弄谁啊，离堂主？好端端谁家院子里头搁那么多石头？是要填坑还是造假山？”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些花样，真当他老了？

语噎半晌，离宁深有同感。毕竟，他本也打算让乌白鱼整个一些，弄个简简单单的赏石宴。偏祈川，弄来这么一堆，真把人家灵修堂当傻子。

唉，幽幽叹了口气，离宁扶着额角：“不瞒长老，这些啊，都是祈川弄的。”

衣袖一甩，云莽哼了声，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只听离宁继续说道：“喏，白鱼他们几个也想要这石头，祈川被缠怕了，给他们弄了一堆石头，然后将那块仙石也混在其中。本想说谁找到归谁，我便先来寻一番，哪晓得您也来了。不是赶巧了？”

目光落在院子专心翻捡石头的乌白鱼，还有院门口那几个蹲着身子细细探究的灵修堂弟子。离宁的嘴角有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也是他平日见谁都带了三分笑，云莽还沉浸在“祈川吃饱了撑的”腹诽中。

“诶，既然都来了，也别都站着了，赶紧找吧。”离宁朝灵修堂的弟子招招手，“进来吧进来吧，都进来吧。赶紧找完赶紧回家。”

灵修堂的弟子还在你看我我瞅你，然后齐刷刷望向自家长老。

“离堂主都这么说了，那就进来吧。”顿了顿，云莽还要提醒一句，“也正好测试一下你们的灵力，若是能探识出仙石……”

话未说完，被离宁插嘴，“咦，长老不说我倒忘了，”他突然欢愉地拍掌，“据祈川说，那仙石里的仙气纯净无垢，真正是符合灵修堂所需，他似乎如果不是碍于乌白鱼他们，好像准备给陆镜尘送去呢。”

陆镜尘的名字一出，除了乌白鱼无动于衷外，灵修堂那些站得离了远的弟子忽然一个个变了脸色。而云莽，倒是露出了一份惊喜，话到嘴边显出几分得意：“也不怪镜尘总惦记着他这表哥，兄弟嘛，互相帮衬着总归不错的。”

离宁偏头思索了下，刚入门那会，陆镜尘纵有天资也是不勤学苦练便只有挨打的份。倒是不被抱希望的祈川，时不时去探望自己的表弟。

俩孩子，谁都帮衬不了谁。尤其最近百年，执法堂的事都压给了祈川，还有众多双眼睛盯着陆镜尘，反正他是没听说他们两个有互相帮衬的时候。

各凭本事气运，他信口胡扯的事，从云莽口中说来还真是，意想不到。想着若是祈川真有心把石头送给陆镜尘，离宁的眼底泛起诡异的笑容。

“唔，嗯，谁说不是呢。”随意敷衍着，他自竹椅中爬起，“云长老，咱可先说好，谁找了归谁喏，不许耍赖。”

睨眼瞧着他揉腰摆腿的，云莽不以为意：“你别赖就行，老夫可从不会。”

甩了甩胳膊，离宁眯起了眼，望向已进入院子的灵修堂弟子。

石头分布不均，留给他们能够站脚的地方倒是刚好。只不过，每一处空隙最多站一人——看似杂乱无章，谁能想到却恰恰将闯入的灵修堂弟子一人一坑隔离开，无形中，祈川布下的坑洞阵法正悄无声息被他们主动拉扯开来。

眼看越分越散，每个点位都已被占上，只待阵眼中心那个过分认真找石头的乌白鱼，闹。

乌白鱼已抬眼瞧他，却见离堂主满是热情邀约云莽老头：“独乐，不如众乐，云长老，请。”霎时明白。

云莽拗不过，其实也有心痒：“老夫就随你一块看看。”然后，出了廊下，踏下台阶。

“堂主啊，”乌白鱼突然嚎了一声，余光瞥见云莽正踩进一个空隙，“找不到怎么办？”

按照戏本，离宁装作无奈并同情地安慰他：“这个，堂主也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