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见义勇为

自打纪大富因为学习进步而被他娘奖励单独吃红烧肉之后，他的学习热情就空前飞涨。他变得十分喜爱纪流年给他的补课，两人日日在大河边上的土坡上补习，从不间断。

入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这日，天气阴沉，空气中传来簌簌凉意，带着点水气，看着就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正在土坡上补习的二人决定速战速决，赶在下雨之前回去。

“今日我们便把三字经给学完了，我给你讲讲这最后一个故事，这三字经里面的字，我瞧着大富哥你都认得差不多了，之后我们就要练习写字了，等大富哥你完全会写这些字以后咱们就换成琼林幼学。”纪流年给大富说着他的教学计划，从现在的进度看，他将三本启蒙书籍的内容给大富哥讲完，他差不多也应该换私塾了，到时候若是可以，他便能劝着大富哥跟他一道换夫子了。

大富啧啧舌，有些意犹未尽，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能把一本书给学完了，这一切还是多亏了虎仔。纪大富心存感激，正想说些什么来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恰好余光一撇看到了河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婶子。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婶子给吸引了过去，他指着那婶子对纪流年道：“这婶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来这边干啥？这边又没有码头，我看她不像是来洗衣服的。”

大富很是纳闷，便是想要网鱼，一般人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啊。纪流年顺着大富指着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姑娘正站在大河边上，一动不动的，从他的方向望去，他能看到这姑娘面上带着一抹淡漠与莫名的沉寂。

别看他们村子上的河并不宽，其实这条河还是很深的，尤其是这姑娘站着的地方，别看只是河边，但离着岸边一米处的水便已经很深了，这也是为什么平日里没有人往这边来的原因，要是不小心滑到河里面，想要求救都来不及。

“不好，这大婶，怕是要想不开。”只见纪流年这话音刚落，刚刚站在水边的婶子果然纵身向河里面跳了进去。

大富刚听到纪流年说什么就看到那婶子跳到了河里，大惊失色，连忙顺着土坡跑了下去。

纪流年见状直接从地上减了一根竹竿子，跟在大富的后面也跑了下去。

得亏他们为了练字折了不少树干子，大富闲麻烦，干脆撅了几根细竹竿，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大富年纪比纪流年大，跑得自然也比纪流年要快，他一溜烟跑到了河边，纪流年一个没想到，大富居然也跳进了水里。

纪流年心一紧，跑得更快了。

到了河边，他连忙把竹竿子向着大富哥递过去，一边递，一边焦急道：“大富哥，快，快拉着杆子，我拉你们上来。”

夏日炎热的时候，村子里的一众孩子都喜欢到河里面游泳解暑，因此大富是会游泳的，他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就从河里面捞到了刚刚跳下水的婶子。

只是这婶子似乎并不想要得救，被大富抱到之后拼命挣扎：“不要救我，让我死，让我死。”

只是她虽心存死志，但还是敌不过求生的本能，她胡乱挣扎着，反倒害得大富施展不开，渐渐脱力。

眼见着就要体力不支被拖下水，还好纪流年的竹竿子递了过来，他一只手拉着杆子，一只手拉着婶子。

可那婶子还在挣扎，岸上的纪流年看不过去，他人小，力气不算大，那婶子若再挣扎他也被一并带到水里去。他跟大富哥见义勇为，却也并不想因此丢了姓名。

他连忙大喊：“婶子你便是不想活了也别带我们兄弟两一起下去，你若再挣扎，我们便会一同落水，届时就是你害得我们兄弟二人没了姓名。”

还好水下的婶子虽然心存死志但脑子还算清醒，自己想死却并不想拖累其他人。果然，纪流年的话音刚落下，她便没有再挣扎，任由大富拽着他，被纪流年一起用竹竿子拖上了水。

她心里不是滋味，她早就不想活了，今天难得寻个寂静无人之处想要了此残生，却不想被人给救了。下次便要再换个死法了，总不能拖累其他人。

纪流年见到这婶子的表情便知道她明没有放弃寻死。他很奇怪，这婶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怎就不想活了？只是他再仔细一看，因着她落水与大富哥的一番纠缠，此时早已衣衫不整，裸露出来皮肤上有着不少的伤痕，这陈年旧伤密密麻麻，一看就让人知道这女子受过多少苦楚。

或许，他明白这婶子为什么不想活了。只是蝼蚁尚且偷生，死都不怕了，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干的？

他忍不住想要劝劝面前的这名女子：“婶子，我不知道你是遇到什么事情想不开想要寻死，只是我想说，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你若是不嫌我们兄弟两个年纪小，你可以将你的遭遇讲给我们听听，我们或许不能帮到你什么，但是当当你的树洞还是可以的。很多事情不能憋在心里面，憋久了就会憋出毛病来。

我知道婶子也是个善良的人，不然也不会我刚刚说完那句话，你就不再挣扎了。”

那女子看了纪流年一眼，她眼中的死气沉沉之色震惊了他。

他也没想过几句话就能打消这女子的死志，可若他不做些什么，他又看不过去。

“婶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孩子想想，他们若是没了娘，以后的日子得多惨。”纪流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胡言乱语，这女子的样子一看就是嫁过人的，若是提了孩子能让她短暂留念人世也是好的。

“孩子？我哪里有孩子？”沙哑之声响起，纪流年就知道这句话说对了。只要肯交流，便有希望。

“你若是不嫌弃，便把我跟大富哥当做你的孩子吧，当娘的跟孩子说说心里话也是使得的。”

这女子也就是钱夫子的女儿秋儿，抬眼望了望纪流年，倘若她也有孩子是不是也有这么大了？

纪流年的眼神诚挚，从他的眼神里，钱秋儿可以看到关心与担忧，多久了？自打她娘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了。

她的心忽然一热，响起刚刚纪流年对她说的话，许是面前救她的两人是孩子，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又许是纪流年的关心与担忧撬开了她死寂的心防，她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平铺直叙，没有激动，没有伤心，没有愤恨，有的只有平静与死寂，这是早就看破一切之后的不再期待，哀莫大于心死。

纪流年听得心疼，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多岁，放在现代也不过刚刚大学毕业，可如今早已过完半生。

她缓缓道出自己的往事，女子的爹重男轻女，即便没有儿子也没有将女儿放在心上，因为买书差二两银子，她爹就将她许配给书店掌柜的小儿子。

她的丈夫人前文质彬彬，摆足了读书人的谱，人后却喜怒无常，凶恶残暴。在家里他只要心情不顺就会揍她出气。她曾怀过一胎，只因被丈夫家暴而流产，之后便再无所出。夫家对她遭受丈夫毒打一事视若无睹，甚至她被打得下不来床还得操持家务。

他的丈夫见孩子被打没了，不仅不反思自己，反而变本加厉认为女人没用，连孩子都保不住，是个没用的废物，在家里打她更加频繁，她成了他丈夫的出气筒。后来他丈夫干脆在外面又找了个女人，可即便这样，她挨得打依旧不变。

后来她承受不住向她爹救助想要和离，可她爹以丢脸为由拒绝了她。关心她的娘早已不在人世，她爹的拒绝是最后一根压到他的稻草，她对这个世间早已没有了任何的留恋。

“离！这婚一定得离！”纪流年忍不住出声。

钱秋儿摇摇头：“我爹都不给我出头，离不了的，便是死也离不了，这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不如早早去找我娘罢了。”

“婶子爹不乐意，那找族长呢？”纪流年又提议。

钱秋儿又是摇摇头：“这是家事，我爹都不支持，其他人更加不会管的。”

“就这样任由自家的女儿被欺负都不管么？”纪流年气愤，古时的女子真的没有人权。

“咦，离不了就跑呗，我们村上那个赵黑子不就是因为打老婆，老婆跟人跑了的？死都不怕了，还怕其他的？长腿干什么的？”大富听了这么久，冷不丁一句话说了出来。

这句话将两人都震在了原处。

“不，不，这怎么行？”钱秋儿惊慌失措。

大富哥满不在乎：“干啥不行？赵婶子跑了，可村子里的人也没说她，都说赵黑子活该老婆跑了。打媳妇也不是往死里打的，村子里谁看得起赵黑子？都说赵婶子可怜是活不下去才跑的。”

之后三人都没有说话，纪流年是不知道说什么，让他劝人跑？他做不到，让他劝人不跑？他也做不到。若是现代，他便也跟着劝了，可是古代，跑了的女子该怎么活下去？谁能保证跑了就一定比不跑好呢？

可是人都要到了被打死的份了，倘若有别的可能，未尝不是生机。这一切只看女子自己的选择。

“我，我走了，谢谢你们救命之恩。”钱秋儿千恩万谢，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口后，她心里又好受了一点。

“没什么，婶子，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活？婶子，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有转机。”

钱秋儿先是一愣，终是点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