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追缉

严寒之下，又下了一场大雪。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有集贤院门口一层又一层地围着衙役和官差，气氛肃穆。

上午问话后，那群学子如今还留在书院之中，被牢牢看管，不得随意离去。

苏淼淼收起油纸伞，正要踏上集贤院正门石阶之上时，雪簌簌落到她肩膀，她忽地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去朝着紧随其后的韩述之问：“韩大人，你是否曾听过集贤院有人脱离学籍无辜失踪之事？”

按照方才沈绍供词所说，他留在当场，就是为了代人受过，希望补偿那受害姑娘的弟弟。如果杀人者早就逃脱，那么集贤院平白无故消失了一个学子，怎会无人知晓？

韩述之思索了一会儿，想起这几日在院中调查，与夫子和沈绍父亲交谈等，都未曾听过有人提及此事。

他以为她担忧犯人逃走，便回答未曾有。苏淼淼顿住脚步，雪沾在她发间，韩述之望着她冻得通红的尖尖小脸，想劝她先入院中。

可苏淼淼却站在原地不动。

她觉得十分奇怪，沈绍已经舍弃自己的性命，宁愿被三法司误以为自己有罪，也要换取时间来救他，那他还不趁机逃走？

萧绎见她犹豫为难的模样，笑道：“莫非娘子是怜惜那素未谋面的凶手？”

苏淼淼是独生女，老爸宠她一个人，她并不懂有兄弟姐妹的感受，可若是自己有一个亲姊，遭受了奇耻大辱，最后还丧了命。他为自己阿姊报仇，又有哪里不对了？

韩述之却不能苟同，他抬脚踏前一步，将自己手中未收的油纸伞倾斜到苏淼淼一侧，语气却与动作是相反，显得格外严肃：“若人人都滥施刑罚，那天下便要动荡不安了。”

这哪里一样？虽然她也立志从侦查学毕业后，能成为一个光荣的人民警察。可古代技术落后，官官相护，又有许多冤假错案，那作弟弟的，为二姊报仇，难道不可以吗？

苏淼淼侧过身来，在伞下抬眼望着他，不服气地道：“若他不曾为二姊报仇雪恨，二姊和腹中胎儿岂不是枉死，那个时候韩大人又去哪儿了？”

韩述之深深望着她，伞虽仍撑着，语气之中的森冷一丝未变：“韩某既为刑部侍郎，所经手的每一案子，自忖皆尽心调查办理，无愧于心。也请夫人别拿别处的案子栽到韩某身上。”

说罢转身要走，苏淼淼留在原地哼了一声，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直落在后头的萧绎这才走上前，伞却依然撑在他头顶上，那雪纷纷扬扬如飞絮，苏淼淼这才觉得不对劲：……好小气的王爷。

他身段高挑，此刻迈步往前，只留下一句：“还不快走？别耽搁了时辰，徒生变数。”

在他们从大理寺诏狱赶往集贤院的过程中，所有学子都被再次召集起来，聚集在书院讲学的厅堂中。

苏淼淼望着他们，开始疑心其中有谁便是凶手。她以前看过的美剧，可说通过微表情和动作能判断他们有没有撒谎，她此刻瞪大了眼使劲儿看，一个接一个地看，硬是没看出谁的眼神逃避心虚不对劲的。

萧绎见她睁大了眼：“你作甚？”

“观察。”你这古代人就不懂了吧？苏淼淼有些得意，奈何自己道行不够，什么也没看出来。

此时韩述之命人前去领来学子们厚厚一沓的学籍册子，查阅有谁是沈绍离开宫中进入集贤院后才到这儿就读的。

三法司的主事们一本接一杯地翻阅，很快就排除了一大半。场中的人疑惑不已，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可望着韩述之那冷漠的眼神，加之也不敢在七皇子面前说不是，即便是簪缨世家的子弟，此刻也只好嘴中抱怨几句散去一大半。

如今，厅中只剩下六七个人。苏淼淼眼睛瞪得够大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七人之中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七名学子皆是垂眸低首，似乎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是一切都只是推论，沈绍的供词也是他的一面之词。

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那个冤死的女子，为亲姊复仇的弟弟，都只存在于他口述的故事中。他们并未得到任何真凭实据，如何能叫此人主动认罪？

韩述之思索再三，正打算命人将这七人全数带回诏狱之中审讯当夜的行迹，萧绎抬手，叫停了刚进来的衙役，道：“何不查一查这些人的家族背景，看谁曾死了一个二姊便知晓了？”

苏淼淼眼睛瞪得泛了酸，揉揉眼睛，小声说：“找不到的。”

萧绎还未开口，韩述之却先问出了声：“你如何得知？”

她好想念宿舍里的人工泪液，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古代，活着就是受罪。

“害死二姊的凶手还在院中，沈绍哪里敢大张旗鼓地安排那弟弟进来？所以，妾身认为，学籍册子定是伪造的，做不得准，因此查家宅背景也未必会有结果。”

“还有，去查那夜行动轨迹也未必可行。众人寝食读书皆在院中，也并非独自一间卧房，而是好几人睡一通铺。谁夜里偷偷溜出来了杀人，别人都在熟睡，那又如何有人证呢？”

苏淼淼分析案情的时候喜欢原地踱步，现在因为陷入困局，便咬着唇，唇边泛起一抹鲜红。韩述之的视线追随着，一时无法移开。

他强迫自己望向被带到偏厅牢牢看守起来的七人：“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即便去问，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苏淼淼脑袋转啊转，她苦思冥想，行踪可以隐瞒，身份背景也能伪造，如何能探究出到底谁才是真凶？

可那都是凶手作案后隐瞒行迹的法子。若从别的角度思考呢？她猛然忆起凶手作案的手法。他诱骗三人夜深至学堂，下毒后才将这几人一一阉割杀害。

她灵机一动，兴奋至极之时，本想拉着面前韩述之韩大人的衣袖，可想起他又要指责自己男女授受不亲了，便转头小步跳到萧绎面前，喜笑颜开说：“我有法子了！”

韩述之面色不虞道：“什么法子？”

她这才转过头去，笑颜清丽动人：“仵作验尸时既然已找出他们体内所中之毒，若韩大人立刻命人绘制这几个嫌疑人的画像，全城查问药铺七人中谁曾购买此种毒药，不就能查出谁是凶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