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随机播放

盛辞一直陪着安遇到晚上七点。

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也不大爽快，胃炎反反复复发作不见好，才不得已来了医院。

看到安遇时本只想着上去搭句话，但他不过刚刚走近，安遇就直接晕在了他的怀里。

人是真的烧糊涂了，盛辞把她抱到病床上时，安遇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点滴很早就打完了，但安遇不退烧也不醒。估计是在做噩梦，嘴里一直在喃喃什么，盛辞贴近了也听不清，说着说着就开始流眼泪，抓着他的手越缩越紧。

冬天的夜来得早，华灯初上，将玻璃窗上的白雪都照的五彩斑斓。透过结着冰霜的窗，灯光被幻化成散乱的光点，把人间缩影成彩色的沙粒。水雾又将光彩四散开来，在病房内折射出这冬日光景。

安遇悠悠转醒，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她撑着手想起身，一股牵扯力让她使不上劲，顺着手臂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握在手里。

盛辞一只手握着她，另一只手弯着压在病床边沿，把头垂着缩在臂弯里，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趴在一旁休息。

被安遇小心翼翼扯出自己手的动作弄醒抬头时，盛辞还盯着安遇眨了好几眼。

“你醒啦，还会不舒服吗？”

安遇摇摇头，垂眸看向两手相握的手，使使劲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盛辞连忙松开，挠了挠后脑勺，又把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耳根微红。

“学长，我……”

“对不起。”

“啊？”

“我不该牵你手的，对不起。”

“学、学长，我没想说这个……”

盛辞看着她又是眨眨眼，深吸一口气撇开脸，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额……内个……我可以解释。”

“我没觉得和你牵手……有什么不好的……”

安遇的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乎是没了声响，但还是一字不落得被盛辞听了进去。

“她说和我牵手没什么不好的？噢耶！”

盛辞在心里欢呼，面上却不显，但转回头说话时，难免还是带着愉悦。

“你想吃东西吗？”

安遇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想吃……你上次在小吃街和我说的很好吃也很实惠的馄饨。”

盛辞眸光渐敛，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说的话，她都有记着。

–

安遇的病来的很快很凶，但去的也很迅速。打了三天点滴，差不多已经痊愈。

盛辞借口担心她又发生第一天那样的意外，陪着她打了三天的点滴。

安遇坐在盛辞身边时人就会变得很僵硬，四肢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拿蓝牙耳机时手一抖直接把耳机摔在了地上，还是盛辞捡的。

盛辞将耳机给她，微凉的指尖扫过手心，让安遇不由得红了耳根。

盛辞指指她手中的耳机，说：“我也想听。”

“什么？”

“我也想听。和你一起听。”

“哦、哦。”

安遇分了一只耳机给盛辞，本来给他的是右耳那只，盛辞一定要换成左耳。

她点开自己的歌单，第一次不知道该听什么才配得上此刻的氛围。

那就，随机播放吧。

听到什么都是命。

她先将音量关闭点开一首歌，将播放模式改成随机播放后马上切到下一首，关了手机才敢把音量逐渐增大。

第一首歌是《我想》

第二首歌是《和你》

第三首歌是《再一起》

不是开的随机播放吗！

她一首首歌听下去，恨不得马上切歌，但看着盛辞平静的模样又觉得这样是做贼心虚。

可这是她的歌单，是她点的播放，不管怎么解释，都会让人怀疑的吧。

可她好像也不是那么想解释。

毕竟，“我想和你在一起”，是她的真心话。

盛辞没听过这几首歌，可也能从歌词中听出大致意思。

安遇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害羞怎么能藏得住啊。

怪不得脸这么红。

盛辞心想。

接着，

第四首是《我们俩》

第五首是《lovestory》

第六首是《忽然之间》

第七首、第八首……

安遇在这一两个小时内基本是把她歌单内的有关爱情的歌全听了一遍。

但事后再回想，又有一种“幸好是这样”的畅快感。

这就是随机播放吗？

应用商店给播放器一个五星好评。

–

安遇和盛辞回学校刚好碰上晚高峰，立交桥的道路并和处，右车道的车毫无秩序地往里加塞，还伴随着刺耳且长鸣不止的喇叭声，司机的脾气再怎么好也忍不下去了。

“小伙子，这车真的没法开！待会儿下了高架桥，我找个地儿，你和你女朋友就下车吧。这车费，我也不要你们付了！”

“谢谢师傅。”

安遇闭着眼假寐，听到这番对话眼睫轻颤。

盛辞认下他女朋友这个身份，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解释太麻烦呢？

安遇没有深思，或者说是不敢深思。

冬日寒冷的气温似乎容易冻结人类思考的神经，给任何以往敏感的思维按下转动的暂停键，迷迷糊糊间总是看不真切，在风雪中摸黑找路，最终发现走到了窄桥上，进退两难。

她害怕一切的暧昧仅由自己杜撰，害怕光怪陆离、色彩繁盛的世界剖开后发现那只是自己一手搭建的乌托邦。她会摔在泥土里，浑身泥泞，不堪一击。然后某个人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嘲笑她的愚蠢和天真。

车在不断被黑墨染色的世界里走走停停，安遇随着车身小幅度的晃动逐渐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抓住时机，出租车司机迅速向右变道，驶离这困了他们将近两个小时的立交桥。

开过几个红绿灯，司机找了个商场，停下车。

“小伙子，你和你女朋友没吃饭吧？这商场负一楼是个美食城，先吃饭要紧。”

“师傅，她不是我女朋友。”

盛辞看到司机有点尴尬的神色，在他要开口前说到：“但我会想办法让她成为我女朋友的。”

“哟，小伙子，你这话怎么不在人家姑娘醒的时候说啊。”

“我……我这不是也会害羞的嘛。”

“哈哈哈哈伯伯都懂，那祝你早日追到这小姑娘！”

盛辞羞赧地笑着点点头。

他往安遇那个方向挪了一点儿，轻轻拍着她的肩，声音不自觉放柔，低声说：“安遇，安遇？我们要下车啦。”

安遇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一下车，凌冽的风把她的困意驱散了大半。盛辞把她拉到道路里侧，宽阔的身躯替安遇挡了不少冷风。

盛辞面对着她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些什么，没避着安遇，她能看得很清楚。

盛辞估计是在下车时偷偷扫了付款码，正在给司机付钱。

安遇抬眸，趁着少年不注意，细细描绘着他的身影。

天已经彻底转黑，手机付款界面的白色背景映亮了盛辞的脸，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眉目，点击屏幕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突然想看看盛辞的眼睛。

看看那双澄澈明亮、总是盈满笑意的眼睛。

看看他眼眸里倒映出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