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大魔尊

他紧着眉心站在原地，看着阿瑶握着伽岚杖的手微微颤抖，身形晃了晃，心中深深担忧，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却终是缓缓松开了，他知道，就算此刻阿瑶支撑不住，自己，也无法阻挡这场祭礼，他能做的，除了看着阿瑶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曲梦瑶的血，一滴一滴，一串一串，一股一股，从伽岚杖中引出，和着四方的光芒一道，从微弱到鼎盛，从蓬勃到平缓，从平缓，渐渐再到微弱，那照耀着九州大地，普度六界的灵力，正以盛大的姿态滋润着天下，每一处水源，每一道水脉。

所有的生命因此而重生，万物复苏，天下打劫因此得以解决，可是，曲梦瑶的生命，却走到了终点。

司宁远看见，曲梦瑶的鲜血，就快要流干，她本就白皙的肌肤之上，没有了丝毫血色。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朦胧了眼前的景象，他闭上眼睛，却看见一道熟悉的画面。

那是阿瑶来到百花谷后第一次出去，他们去了苗疆，阿瑶被疯狂的苗民所绑，受到刺激而变成岚音的模样，女娲大神言明阿瑶的身份，他心疼地抱着阿瑶，直到她醒来。

阿瑶看见自己一脸的凝重，小心翼翼地问他：“师父，为什么我的血不能像头发和瞳孔一样也变成蓝色的呢？”

他不知所云地反问：“蓝色的血液么？”

阿瑶却双手捧着脸颊，乖巧地说道：“嗯，这样以后我受伤了，就变成岚音，师父看见蓝色的血，就不会担心阿瑶了。”

他记得，自己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傻姑娘，蓝色的血，也是血，流血，就会疼的。”

可阿瑶却眨着眼睛对他说：“阿瑶不会让自己受伤的，阿瑶受伤了，师父才会心疼呢！阿瑶不要师父心疼。”少女笑得眉眼弯弯，有一丝娇羞，满脸的活泼机灵。

距离那时候，如今还不满一年，阿瑶的二十四岁，还没有过完，但他们之间，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甚至，他如今要看着阿瑶去死。

司宁远自嘲地发笑，若真是有蓝色的血液，是不是阿瑶就不会这样痛苦？

他已毫无办法，心中荒唐的想法反复冒了出来。

阿瑶的血，已经流干，他多想冲上取带着阿瑶走！这群自私的人，自己犯下了错，却还要阿瑶来承担，前世的岚音如此，今生的阿瑶也要如此，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所谓的天下大道，难道就是这样么？

而彼时的司宁远不知道的是，若不是他，曲梦瑶也不会这样无私地选择牺牲自己，她生来便不曾得到世人的善意，却还是为了世人而死，只因为，她知道，她的师父，心中装着沉甸甸的天下苍生。

司宁远看见，曲梦瑶终于支撑不住，她的手渐渐松开了伽岚法杖，身子就那样直挺挺地朝后倒去，无声地落下，仿佛一片悠悠飘落的秋叶。

众人皆是一声惊呼，怀着叹息，怀着五行缺失得解，水灵力归位的喜悦，还有惆怅和放松，他们，终是松了一口气。

牺牲一个冰凰族灵女，换回六界的太平，这的确是一桩划算的交易。

与此同时，没有人注意到，东海龙王的手已爆出青筋，他死死地握住自己身旁的年轻人，不让他挣脱自己的束缚。

司宁远不敢相信，父王竟然使出毕生的修为来阻止自己朝阿瑶而去，他的心中大雨滂沱，脸颊的清泪一行行，一串串地落下，他被封了声音，说不出一句话，喊不出任何声音。

阿瑶，他的阿瑶！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他眼睁睁地看着阿瑶倒在自己面前，他的徒弟，他的爱人，他活着的最大的希望，他全部的牵挂和羁绊……

没了。

他无声地哭泣着，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接着，司宁远看见孤皇风从人群之中跌跌撞撞地冲上了祭坛，他一把抱起阿瑶，祭出全身灵力，于漫天的乌云之中，隐匿不见了。

做得好！孤皇风，做得好！

司宁远的如死灰一般的心，仿佛点燃了一丝火种。带着阿瑶离开这片肮脏污秽的人不是他，但还好，有人带她离开了，阿瑶，终于不用在面对这帮自私自利，假仁假义的神仙。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司宁远口不能言，生生将憋出了一口鲜血，他的身子朝前仰去，东海龙王司宁空只抓得住自己儿子的一只手臂，司宁远就那样直挺挺地倒下，口中喷涌出浓稠咸腥的血来，于天宫的玉石地面之上，染出骇人的血迹。

“远儿！”司宁空痛心地呼喊道。

他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的苛刻和冷漠，想起他的生母，那个温柔却坚韧的女子，那个让他今生今世都亏欠着无法弥补的女子，心中阵阵痛楚。

未非然……

这个折磨着他整整五千年的名字，这段叫他愧疚不安的感情，曾经他以为自己狠心绝情，为了心中大道不得不牺牲的爱人，他自以为的高尚和坚守，却让他的余生，没有了一丁点快乐。

他最爱的女子留给他的，只有这个优秀的孩子，他以为，远儿的淡泊和漠然，是像了自己，但当他今日看着这个为了自己的小徒弟急火攻心不顾性命的儿子的时候，他才知道，远儿和他的母妃一样，为爱而生，也将为爱而死。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司宁空扶着司宁远的肩膀，看着他嗡动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反复念着两个字：“阿瑶。”

用情最深的人，却伤得比谁都深，司宁空太过明白这种滋味，在未非然离开人世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在无数个寒夜里，他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摸，身旁的床榻上，却是空无一物，他默念着她的名字，怀抱着残留着她气息的枕头，在天色微铭之际才能小憩片刻……

那样的痛苦，折磨了他太久太久，而当司宁空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模样的时候，他知道，司宁远的痛苦比起当年的自己，只多不少。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儿子沉寂和颓废，但他却需要知道一个期限，他不能任由司宁远这样颓废下去，这是身为龙族皇子，必须学会去承受的事情。

明白生死有命，学会放下，若是太过执拗，终将作茧自缚，人，都是在这样的艰难之中，才渐渐变得坚韧，当然了，也有人把这种状态叫做“麻木”。

“啪嗒——啪嗒——”

司宁空忽然感觉到裸露的手背之上有些粘腻的液体，而周遭的诸神和他一样，都有些不知所措，良久之后，他们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不是什么从天而降的液体，而是雨，是雨水！

记不清是多久，这天空再也没有下过雨了，以至于，他们一时半会还不太习惯这本该是大地的常客的雨水。

就在一瞬间，漫天的雨，肆无忌惮地朝地面上落下来，浓重的乌云开始飘散，似乎是把这甘霖带往世间各处一般，天空骤然晴朗，但空气中多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司宁远伸手接住雨水，他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甘霖，这是阿瑶的血泪。

“血雨，是血雨！”

“难道，是上苍发怒了？”

“天呐，这是不详，这是毁灭的征兆！”

很快，人群中也有人意识到了这雨水的异常，他们纷纷去闻着雨水的血腥之气，脸色恐慌，似乎预兆着什么。

这时，祭坛之下，人群最前端，在天帝和王母身边立着那位年轻的黑袍魔尊，转过身来面朝着众人，他的眼眸如鹰，瞳孔之中像是燃烧着魔族那长明不灭的赤火一般，他没有开口，但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冰凰族灵女以神脉灵血祭天，驱动八方水脉恢复，漫天血雨便是证明，尔等眼见血雨，非但不跪谢灵女恩泽，反倒口出狂言，实在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