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在千钧一发之际比特犬被人牵住，宫越感觉到自己没受伤，随即把张清淮推出自己怀中。

张清淮神情呆滞，他抬起头，眼角缱绻微红如绮丽晚霞。

“小愿少爷，为什么偷跑出来？”宫越看到张清淮没回过神，立刻出声提醒他。

张清淮往前伸的手停住，他垂眸没说话。

最后张清淮被带到了路总面前，宫越作为抓住小愿少爷的第一功臣也进到了主屋。

“路总，您终于舍得见我了。”张清淮靠在沙发上，他恢复理智，明明一身狼狈却镇定自若。

路总老态龙钟，脸上全是饱经风霜的皱纹。可这些皱纹没使他看起来年轻，反而带着久居上位的庄严。他眯眯着眼扫向张清淮，浑浊的眼球像玻璃珠，几秒钟后竟然笑出声来：“怎么，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为了让我见你吗？”

见自己隐藏的小心思被戳破，张清淮也不害羞，直接开诚布公：“路总，您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吧。其余的守旧股东不成气候您又不是不知道，不如拿着好处安享晚年。”

张清淮对自己谈判的筹码很有信心，为了彻底跟那些守旧老股东决裂，于父几乎放弃了于氏在北美经营一百多年的商业帝国，这么大的利益谁看都会心动。

“行了吧，你的离间计在我这里没有用的。”路总端起桌上的茶，优哉游哉：“不过你也确实有些本事，竟然真能把那些老东西挑拨得开始内斗。”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面对路总这位商场老将，张清淮毫不畏惧：“我们不仅可以拿于氏北美区的所有股份换您名下于氏中国区的股份，还可以加上勤氏石油所有的股份。”

“勤氏石油？那可是北美最大的石油公司，你们都愿意放弃？”路总笑得高深莫测。

“不仅如此，于氏在北美的市场份额我们也能让。”张清淮不知道这老狐狸在打什么鬼主意，也怕对方又把他软禁起来，于是抓住这个机会把准备的底牌全都亮出来。

“得了吧，放弃北美市场，你爸爸不得哭死。”路总呵呵一笑，视线漫不经心摸了摸一旁的红木拐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敲什么算盘，近些年来宫氏在北美扩张的那么顺利这背后有你爸爸的功劳吧？说是放弃，实则只不过是以另一种身份占领市场而已。”

听到对方的这番话，张清淮跟一直站在身后的宫越都略微有些吃惊。这老头子有点本事，眼光狠辣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当年你爸爸洗牌洗得太光明正大，惹得那些老家伙生气，于是就做了个局拐走了你。”路总靠在椅背半眯着眼，看起来有些困，可眼神却很凌厉：“我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却没有制止也没有提醒，我就是想看看，阿东的儿子和孙子是不是孬种。”

“绑架是犯罪，这跟我们是不是孬种有什么区别？”张清淮冷冷一笑。

“算算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七爷爷’。当年我老子跟你爷爷的老子······也就是你老太爷就是拿着两把刀白手起家的，风风雨雨一百多年，几代人打出的帝国底下埋葬的全是尸体。这是于氏的立业之本，也是不能忘记的根！可是你爸爸却背叛了于氏。”

路总越说越激动，宫越忍不住紧握双拳，眼眸死死盯着张清淮的背影，希望对方不要受此影响。

“他不是背叛于氏，他只是不想跟你们同流合污。”张清淮抬眸，眼神平静淡然，如无波无澜的缥缈湖海。

路总冷冷盯着张清淮，浑浊眼球像灰蒙的玻璃珠。半响，他嗤笑：“我听说你失踪后过得很苦啊，本是豪门骄子，却从小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从小看尽各种冷眼，被养父责骂，被周边人厌恶孤立。哪怕现在是回到于家了，你也没享几天好日子就马不停蹄为你父亲的计划而奔波，还只身涉险回到芝加哥。万一有些老鬼没忍住暴脾气，直接剁了你也不是没可能，你爸爸真是舍得让你冒险。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从小就不养在身边，哪怕是亲生的也没什么感情。”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你应该是自私自利、内心扭曲、性格孤僻的。可现在的你好像不是这样。”路总啧啧称奇，眼里满是戏谑。

一个恶魔不知不觉走到张清淮面前，循循善诱，笑得跟个天使一样开始。但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如一把刀，狠狠划开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最后取出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尽情嘲笑。

“我听说你还爱上了当年想要杀死你的那个宫家小子，呵呵，可真是够好笑的。”路总笑得眯起眼睛，“你不觉得你像个小丑吗？那些曾经想要杀掉你，抛弃你，忽视你的人，你应该狠狠把他们踩在脚下才对。只要你愿意，别说于辞海，就算是其他那些老股东，我都可以替你了结掉他们。”

宫越咬着嘴唇，差点忍不住暴露身份。他死死盯着张清淮越来越垮的肩膀，心中祈祷对方不要中计。

良久，张清淮才抬起头，微长刘海下的眼眸带着暗红，像是嗜血的小怪物，却带着极其恐怖的冷静：“确实挺好笑的，听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悲惨。但有您这样的一位观众也算值得了。所以路总，您笑完了吗？如果笑完了，我们可以继续谈交易。我这次只是想得到您名下有关的新于氏股份，至于其他人犯了错也理应由法律来审判，我算什么东西。”

路总最终还是没跟张清淮谈交易，后者的反应似乎让他不爽，于是挥挥手，张清淮又被软禁回房间。

屋内，被他打晕的男孩已经不见了，估计被带走。张清淮脚上像是绑了千斤重的锁链一样，浑浑噩噩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掬了捧凉水拍在脸上。

他低头，湿漉漉的刘海一绺一绺垂在两侧挡住他的视线，洁白如玉的手指紧紧扳着洗手台的边缘，不一会儿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痛，痛彻心扉的那种痛又来了。没有止痛药在身边，张清淮只能紧紧咬着毛巾并且泡在冷水中，才能使自己清醒一点。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他眼睛猩红，全身都因剧痛而开始痉挛，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骨头处啃咬。一种莫名的绝望和孤独爬上心间，开始慢慢蚕食张清淮的理智。他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只有手死死抓住浴缸边缘，关节更是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褪去，张清淮虚脱了里，差点没能从浴缸里爬出来。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伸入水中，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把他拽了出去。

“你怎么了？”

水从鼻腔和嘴巴里缓缓流出，张清淮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宫越焦急的面庞。

“你干嘛呀，你要吓死我啊！”宫越见张清淮一副蔫坏的模样，心里又气又疼。当下把对方捞出来然后那浴巾裹住抱到床上。

“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宫越仔细查看张清淮胳膊和脸上的伤，眼眶不自觉变得湿润起来。

“没事的，之前我为了逃出去就演了场戏。”张清淮回过神，笑得有些惨淡。

“那你刚才为什么泡在水里，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等着窒息？”宫越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我，我练闭气呢。”张清淮扯了个谎。

“嗯？难道你也知道出庄园的万一通道就是湖泊吗？”宫越一愣。

“对，”张清淮重重点头，然后打了个喷嚏。

宫越立刻起身帮他找衣服和干毛巾，顺手还把房间空调温度调高。张清淮原本只想穿长衣长裤，结果被宫越瞪了好几眼，才慢慢吞吞穿上毛衣和袜子。

趁着这段时间，宫越说了自己到这儿来的过程。

“今晚上就是出逃的最好机会。”宫越捏了捏张清淮的手背，看着对方胳膊上的淤青就觉得碍眼，然后东翻西找才在房间里找到医疗箱替对方擦药。

“可是今天经过我这么一闹，安保估计要加强。”张清淮忧心忡忡。

“庄园当然要加强安保，主宅安保的负责人是我表哥找来的内应，他刚才跟我说还有两个小时这样，新一批安保人员就会抵达庄园。所以我们要在这两个小时内逃出去。”

宫越是在一次上厕所时偶然见到接头人的，过程有些滑稽。那人没纸了就问宫越借，宫越顺口问了句“要用什么纸”，结果这暗号就对上了！

在负责人的安排下，宫越成功成为张清淮的贴身保卫。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宫越抱着张清淮顺势倒在床上。

终于见面的两人自然是温存了好久，只不过张清淮有些疲惫，脸色也苍白，。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出逃计划，他决定先让对方睡一个小时。

“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张清淮却不放心，咳着嗽问道。

“没什么计划，到时候你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宫越这次卖了个关子，笑意盈盈轻拍对方后背还低声唱着摇篮曲。

张清淮确实很疲倦，再加上宫越在身边给了他很强的安全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张清淮被宫越温柔唤醒。

“怎么了？”张清淮睡眼惺忪，有些不在状态。

宫越低头轻啄对方嘴角，柔声道：“火警马上就要响了，怕你突然被惊醒害怕，所以提前把你叫起来。”

他话音刚落，屋外立刻传来激昂尖锐的火警声。接着整个庄园的电源自动掐灭，黑暗悄无声息袭来。

“这是你弄的？”张清淮挑眉。

“不是，我是个呆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表哥安排的，现在我们只需要趁乱跑出去就可以了。”

跟负责人接头后，宫越这才知道李很强又多厉害。不仅摸清了庄园的电源系统，还制定了一系列完美的出逃计划。只不过他似乎不是很相信宫越的执行力，于是把大部分行动交到了内应手上。

突如其来的黑暗在任何计划之外，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庄园里最严密的安保系统也瞬间瘫痪。宫越带着张清淮从园林小径逃到湖泊，然后游了出去。

十多分钟后，电力恢复，老管家依旧不紧不慢给路总倒上一杯茶。

“老爷，晚上喝茶小心睡不着。”老管家幽幽道。

“他们逃出去了吗？”路总不以为意，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不仅有茶，还有各种甜品。

“根据反馈，小愿少爷跟宫家那位已经逃出去了。”

“呵呵，”路总皮笑肉不笑，“我对他这么好，他倒是走得潇洒，简直跟他爷爷一个个性。”

“那这份股权转让书······”

“寄回国吧，”路总拍拍手，住着拐杖挪步离开，“当初我任由那些老鬼对他下手，还狠心看着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这个就算是我给他的补偿吧。”

“可是老爷也在其余股东面前帮小愿少爷隐藏了多年行踪，还暗中指使邱澎收养他。”老管家倒是觉得自家老爷此言差矣，“甚至包括宫家小少爷策划的车祸······如果不是老爷，小愿少爷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

“唉，我是好人也是坏人，但还是想做他生命中的坏人。希望这些苦难他没白吃，于家最后的骨血不能忘记血脉里的狠绝，对他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路总抬头望月，幽幽叹气，“我觉得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他应该心里有恨才对。可是他不仅心里没恨，反而还有很多的爱。究竟是谁拿走了他的恨，弥补了他的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