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夹竹桃饼

张翠花面色铁青：“头回给了你五两银子，我哪里还有钱？”

五两银子是她的全部家当，她原本打算留着给二虎上学用的！

“你不是在东街桥边上有个店面要卖么，”费梨花笑，“都是邻居，我帮你一回，十两银子我买了，可行？”

“趁火打劫？”沈云卿两辈子活下来，最见不到欺负孤儿寡母的。

尤其是张翠花，成亲第二天她男人就被抓了壮丁，这些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日子过得艰难。

纵然平日为人有瑕疵，可费梨花这个时候来抢铺子，未免太不地道。

“关你屁……”费梨花三个字出口，将第四个字含在了嘴里。听说沈云卿的爹实在朝里当官的，她可不敢得罪！

她干笑了一把：“卿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也是问她着想，救人于危难之中！”

“哦？”沈云卿冷笑，“听说旭仔头天夜里发了高烧，梨花嫂子急得四处找大夫，还来寻我娘去看看。那时候怎么不给他喝救命符水？”

张翠花原本是慌了神，一心只想救二虎的命，此刻一听沈云卿的话，眼睛一瞪：“好你的费梨花！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你趁我儿子病了，拐着弯儿骗我钱！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跟你拼了！”

张翠花扬手就要扑上去，费梨花急急往后退，骂道：“我是好心来帮你，你别不知好歹！”

“你个黑心肝的烂货！”张翠花抬手要打。

就听沈云卿“诶”了一声。

她低头一看，沈云卿蹲在地上，盯着一旁二虎的呕吐物问她：“二虎今天都吃了什么？”

“馒头！”张翠花回。

文竹好奇问：：“你家吃的花馒头？怎么这馒头里还有花瓣啊！”

张翠花凑前一看，几乎哭出声来：“这冤家！！！怎么吃了我做的耗子药啊！！！”

张翠花家里是做吃食生意的，这几日家里耗子越来越多，她一早就去城外摘了十几朵夹竹桃的花儿回来。

建州城十里八乡都是用这花做耗子药。

用水泡了，加入炸过花生米的混油，和在面里做成一个个团子——她生怕老鼠不肯吃，还在上头撒了花生碎，拌了一点砒丨霜，蒸熟了，又好看又香！

可这不是给人吃的，吃了得送命啊！

“做到一半有人喊我，我就出去了，也就半刻时间，回来看面饼似乎是少了一个，我也没在意……谁能想是这个冤家吃了！这可怎么办，这里头有剧毒！”

张翠花心都凉了，二虎要是走了，就是她亲手送了一程！

“别哭了！来帮忙！再哭下去你儿子真要没了！”身旁一声喝，张翠花打了个激灵。

就见沈云卿跪在二虎跟前，对文竹说到：“扒开二虎的嘴。”

中了毒的二虎牙关死死扣着，怎么都掰不开。

张翠花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对文竹说道：“让开，我来！”

她劲儿大，又又巧劲儿，稍稍一用力，二虎的嘴就张开了。

这一厢，又看沈云卿拿手深入二虎的喉咙使劲儿扣了扣。

起初二虎没有任何反应，等扣了三四下，他突然身子往上一曲，从嘴里吐出一大口东西。

沈云卿站起来，堪堪偏开身子，衣角还是弄脏了一大块。后退时也不知踩到什么，她狠狠打了个趔趄。

眼见着就要摔个狗啃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堪堪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她抬眼望去，就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凑得近了，混合着龙涎香与药香的独特香味带着少年郎的清爽，扑面而来。

对方轻轻一咳嗽，她赶忙放开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疑惑地望向墨砚：不是让你去借马车，你怎么把瓷菩萨请来了？

摸不得碰不得，平日里都得供在家里伺候着的，怎么今儿长腿了还入了凡间？稀奇！

墨砚双手做投降状：十三爷可是自己来的！

来干嘛？看热闹？不会是被她惹急了，来揍她吧？

沈云卿撇撇嘴，狐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宋十三眼尾看到沈云卿咬着唇审视自己，那琢磨不定的样子，很像他家那只做了错事又想掩人耳目的狗。

原是心里带着怒气，此刻不由有些好笑，连语气也变得柔软：“他吃了什么？昏迷多久？”

沈云卿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方才让墨砚去借马车，用了些不上台面的非常手段，别真是来找她算账吧？

想着救人要紧，对宋十三说道：“吃了老鼠药，看样子已经有三刻了！刚刚给他催吐，时间太久了，怕是吐不干净……”

再看一眼面如死灰的张翠花，“老鼠药里有砒丨霜。好在量不多，不然人早没了！宋十三，你就把马车借他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活菩萨……”

沈云卿一紧张就会变成话痨，脑子里一片空白。

“帮忙！”宋十三两个字拦住沈云卿碎碎念的嘴，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袋子，打开以后，一整排的银针。

“你会医术？”沈云卿心生好奇，身子不由自主往宋十三跟前倾斜。

九鼎颇为骄傲地回道：“我家爷自小熟读医书，会诊脉针灸，看些小病更是不在话下！”

“当真？”张翠花如遇神仙，连忙对宋十三说道：“求十三爷救救我二虎！”

“别急。”宋十三转头唤沈云卿，“来，扶着他的头！”

“这我行！”墨砚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宋十三一个眼风逼了回去，那周身的气势迫得他站在原地不敢动。

沈云卿连忙上前，刚稳住二虎，就见宋十三精准地在二虎头上颈部下了十几针。

他的手速极快，不过片刻功夫，刚刚还紧扣着牙关打颤的二虎，侧着头大口大口的吐着。

在这空档，宋十三又急急让文竹去他府里取了苦参急煎出几副药汤来，捏着二虎的下巴，将那苦参汁灌进去，灌完再吐，如此几轮以后，二虎终于悠悠转醒，睁开眼见是张翠花，哭着喊了一声“娘”。

吐得嗓子都哑了！

宋十三这才施施然起身，对张翠花说道：“我这法子只是暂时把他胃里的毒清出来，可暂时保他无性命之忧。若是要去根，还是去找个好大夫开几副方子，好好调理一段时日。”

又叮嘱她：“回头买些牛乳、羊乳，每日一碗让孩子喝下，调理几个月内也就无碍了。”

张翠花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虚脱地坐在一旁木然点头。

文竹见她心神恍惚，招呼着墨砚九鼎，三人联手将二虎那个大胖小子搬回屋里。

想回头再扶张翠花，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宋十三和沈云卿跟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沈云卿躲都来不及：“这是做什么！”

张翠花屁股一歪瘫坐在地上，拿着帕子捂住脸，抽抽噎噎：二虎啊，这是遇见两活菩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