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黎明前夜（11）

对于他们这些未成年而言——哪怕是对艾莉克希娅这个已经成年的人来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过于挑战他们的认知极限了。

一群从古代（甚至可能是异世界）来的乡巴佬（毕竟即便是其中的贵族，也从来没有用光幕看过太空战争电影），在三天之内紧急补习了现代通用语和基本生活常识，又目睹了自己的同伴死而复生、还变成长翅膀的怪物袭击他们；除此之外，有个别比较幸运地没有失去意识的成员更是直面了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黑暗神本尊。

尽管祂被艾莉克希娅消灭得太过轻易，不如说普通人脱下鞋子解决一只蟑螂的现场都显得比这要精彩跌宕许多。这让其中的一些人对祂身份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艾莉克希娅吸收了黑暗神的力量（也许还有祂的躯体）这件事没在孩子们之中引起恐慌。

露比甚至担忧地看着精神不太好的她：你去洗手间吐一吐吧！我不小心把虫子吃下肚时也总要难受好几天的……

艾莉克希娅揉着抽痛的额角，简直要被她孩子气的蠢话给逗笑了。

她倒也没有太过担心还装在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如果黑暗神再出来搞事，那个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亚尔维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的黑暗神连同她本人一起解决掉。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不知为何她并不能顺利使用那些吸收的力量，就连从前掌握的黑魔法也没办法触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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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在火蔷薇怀里睡觉时，艾莉克希娅隔空和饲主进行了简短的沟通。

她开门见山地说：“接下来的对话，我希望你对你背后的主人尽可能地保密。”

尽管只是离开了不到两个小时，饲主那冷漠而稳定的机械声音在此刻的她听来都觉得有些怀念。

“我背后的主人是你，艾莉克希娅。”饲主平淡地说。

艾莉克希娅：“那好。我把黑暗神给吸收了，现在头很痛，也没办法使用黑魔法。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她简单地讲了讲刚才发生在客舱里的事。

机器不会像人类一样抱持着无谓的怀疑心，谢天谢地。否则她可能会被盘问一整天也没办法进入正题。

饶是如此，饲主也还是沉默了很长时间。

以它的运算速度，艾莉克希娅怀疑它是当场去进行了一次全盘杀毒，重启之后才继续和她的对话。

“我想没有。”饲主说，“之前没有过这样的记录，恐怕得等我们到了晨雾星，对你做一次全面体检之后才能得出结果。”

既然如此，艾莉克希娅便不再过多纠结。

她问：“晨雾星？”

“是的，凤凰座晨雾星，你们未来几年生活成长的地方。”

饲主对她讲解道，晨雾星位于整个星际联盟中几乎最偏远的星系，依然保留着较为原始的生存方式：不做基因调整，不靠芯片学习，不做人脑改造，不连天网。人们依然要进行辛苦的劳作，平均寿命也比其他地区的人类要短上几十年。

至于他们诞生的“温室”？联盟的版图中根本没有这么个地方。

正因如此，他们这些不知还能不能被归在人类群体中的孩子才能顺利地混进去。

伴随着饲主提到的生僻关键词，不久前刚刚暴力灌输进脑袋的相关知识在艾莉克希娅的脑海中被逐个激活。

她看着脑海中自动播放的视频：从母亲在统一安排的定期检查中确认怀孕开始，就将胚胎取出母体，送到医疗机构进行基因调整，孩子们从拥有自然人身份的第一天起，就有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超强的学习、运动、生存能力，连外貌也个个被编辑得精致无比——这当然是专门对首都星的富人们开放的服务。

从那以后，人的一生几乎都在床上和天网专供的营养舱里度过。学习，工作，娱乐，甚至繁殖，都可以在机器的帮助下自己搞定，几乎每个中产阶级的成年人都拥有着远超前星际时代最优秀的天才们的智力水平，连艾莉克希娅这样年龄作弊的机灵鬼在他们之中都显得又丑又笨。

在数亿天才的共同努力下，原本只用来承担基本联络功能的天网飞速地发展到了极为可怕的程度。与此同时，也许是因为科技的极度发达，也许是获取资源和达到目标对于新时代的人们来说过于简单，又或许只是另一种进行政治斗争的方式，这些陷入精神空虚的家伙们又把目光投向了神学的领域。

光明教会。

上辈子让艾莉克希娅万分头大的东西又一次出现在了她崭新的版图中。

那熟悉的标志出现在艾莉克希娅的脑海里，直接把她惊得跳了起来。

还好火蔷薇身手不凡，猛地仰头躲了过去，否则这下至少会有一个人的脑袋或者下巴受伤。

“怎么了，”火蔷薇问她，“做噩梦了？”

与此同时，饲主也在艾莉克希娅的脑袋里说：“你的生理数据显示你正陷入恐慌之中，你需要我吗，艾莉克希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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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克希娅应付完这两位，只觉得头更痛了。尽管客舱中的换气装置在一刻不停地工作着，但她仍觉得呼吸间还能嗅到刚才的混乱中留下的血腥味。

她侧过头去，掀开窗帘，看到窗外那永恒而庞大的夜空，以及遥远而黯淡的星体们。

按照她脑海中的资料来看，这些看似安静而沉默的星球之间，其实也存在着彼此争夺厮杀的力量。就在她闭目小憩的这段时间里，也许就有某颗倒霉的星星被其他同类捕获，碎在对方磅礴的引力场中。

尽管以她作为人类的狭隘视角看来，宇宙是宏大而宽容的，如今人类的数量已经发展到了以她的数学水平根本表达不出的程度，占有的星球、不、星系数量比她的父亲曾占有的领地还要多，但放在宇宙中，依然只是像王宫里的蜘蛛网那么大的一个角落而已。

客舱内的广播响起，提醒他们扣好安全带，停止进食饮水，运输舰即将开始新的一次跃迁。

艾莉克希娅靠回椅背，闭上眼睛，做好忍受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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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两天的颠簸之后（据饲主讲解，这已经是星际旅行中相对而言较为短途且舒适的航线了，几乎要把自己人生的一半都吐在舰内洗手间里的艾莉克希娅果断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出晨雾星一步），运输舰最终降落在距离晨雾星还有不短的距离的起落平台上，由站点的工作人员带他们进行安检和消毒之后，再乘坐另一架航天飞机，进入被一层透明的保护罩包裹的人造大气层。

飞机、火车、巴士，层层辗转，从荒无人烟的沙漠到繁华的小镇，他们终于抵达了未来即将生活的地方。

整个星球只有这座小镇能供人生活，其余的土地不是遭受了重度污染，就是被联盟征用，建起了一座座保密的工厂和实验场。

艾莉克希娅一路看过去，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所谓的“整个联盟最偏僻的地方”，也比她从前待过的王都来得更为繁荣有序。学校、商店、游乐场所应有尽有，尽管没有王公贵族的豪华庄园，但每户人家的房子外都有一块精心摆弄的小花园，大多数植物都生长得好极了，能看出来此地的居民们生活得相当不错。

巴士一次次停下，短暂共处了几天的孩子和他们的监护者两两分组下车，被站在门口等候的成年人迎进家中。

好巧不巧，最后一组被剩下的是艾莉克希娅和亚尔维斯。

艾莉克希娅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亚尔维斯就道：

“约书亚——噢你可能没有关注过他的名字——那个袭击我们的吸血鬼，它们说他还得观察一段时间，确认他不会再失控之后再让他试着融入人类社会。所以你得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艾莉……

“……克希娅。”他在艾莉克希娅充满威胁的目光中补完了后面的发音。

“乖。”艾莉克希娅对他进行了敷衍的称赞，牵着饲主冰冷的手下车，走向正在门外等待的那对中年男女。

夫妇二人都是金发碧眼，容貌清秀，衣着在艾莉克希娅看来有些过于简洁，但都身姿挺拔，目光有神，能看出生活条件不错，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

其中的女性一看到下车的四人就迎了上来，半蹲下来热情地握住艾莉克希娅的手：“你是温室福利院来的孩子对吗？真可爱！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家庭，我们都很高兴能通过申请，有机会陪着你长大。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那边的小先生，你的名字呢？你们喜欢吃苹果派吗，为了欢迎你们，修从一大早就开始收拾房间、动手准备食材了！噢忘了说，我叫玛丽，这是我的丈夫，修。我不太喜欢被叫阿姨，所以希望你们能直接喊我的名字！”

福利院……这两个人知道所谓的福利院里也许没有一个正常人类吗？

玛丽的手太温暖，笑容也太灿烂，让艾莉克希娅有些不适应。

从没有人用这种平等且毫无诉求的目光注视着她，这让她也没办法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淑女作态。

她犹豫了几秒才说：“艾莉克希娅，我叫艾莉克希娅……你好，玛丽。”

假如没有理智阻拦，她此时应该已经变成了一只炸毛的猫咪。她会飞快地挣脱这位女士热情的双手，溜到随便哪个看不到她笑容的角落里。

亚尔维斯似乎是看出了她变猫逃跑的想法，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背，对玛丽笑道：“我叫亚尔维斯。你好玛丽，你好修先生。我很喜欢吃苹果派，如果她挑嘴不吃，那我正好可以连她的那份也一起吃掉。”

相比玛丽，修的性格显然要内敛不少。他站在玛丽身后没有说话，只是对两个孩子微笑。

“天呐，真可爱！你们两个小天使！”玛丽叫道，“这是你们的监护机器人对吗？他们叫什么名字？你们都是金色的头发，亚尔维斯的眼睛要比艾莉克希娅的颜色浅一点点，但都很好看，你们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了！谁的年纪比较大一点，让我猜猜？亚尔维斯是哥哥对吗？”

“……”艾莉克希娅依然适应不了这样汹涌而来的复数问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结果被亚尔维斯的手拦住了，只能胡乱选了其中一个问题答道，“编号是mecha-3109，没有名字。”

她不回头都能感觉到亚尔维斯戏谑的目光。好在这家伙终究没有坏到当场揭穿她的程度，只是微笑着对玛丽道：“其实她才是姐姐，看不出来吧？我家姐姐比较怕生，脾气也不太好，但是相处一下就会发现还是很可爱的。”

说着还抬手摸了摸艾莉克希娅的头。

“你们两个关系真好！”玛丽也挨个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着站起来道，“快来快来，我带你们看看房间，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艾莉克希娅趁两个大人背过身去的瞬间，抬手狠狠给了亚尔维斯一手肘。

亚尔维斯连一丁点吃痛的反应都没有，跟在艾莉克希娅身后，压低声音笑道：“脾气真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