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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快快快了(7.12)

十五中秋,申时。

会稽,谢家。

谢家在会稽的一处别院,别院的主人正是尼山书院曾经的客座教席,谢道韫。

因会稽地处江南,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各有其色,故居此院即便不出宅门,亦能赏四季变换之景。

院中景致错落,奇石嶙峋,还有一方天然的活水池。过水池,沿着曲径向前,再右转便能看见一座八角方亭。

八角方亭下,有石桌一张,石制圆凳三个。

“我不信我的乖侄女竟会如此胡闹。”

一身宽袍的长髯公从另一侧的长廊行来,身后跟着数名穿盔戴甲,手持枪戟的护卫。

谢道韫慌忙起身迎了上去,双手交叠放在身侧,倾身向前行了一礼:“叔父容禀。”

谢安叹了口气:“你说吧!”

这陈郡谢氏谢道韫与琅琊王氏王凝之的定亲之宴便是在今日,不过两人之前未曾谋面。

虽说这门亲事是由谢安为其侄女亲选的,但谢道韫觉得,婚嫁之事由长辈为自己做主,但那人终是要与自己共度一生,若是二人秉性不和,性情不投,那往后岁月岂不是相互折磨,蹉跎半生。

思来想去,她决定在定亲宴上试探试探那琅琊王氏的二公子王凝之。

只是没想到王凝之亦有试探的想法,两人还用了同一招——找人替自己。

二人相当默契选择了为同窗好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虽是闹了场乌龙,但王、谢两家的亲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谢安因有事未能亲至定亲宴,现在听她将道来,只是口头上说了句:“荒唐,真是荒唐。”倒没有真正的怪罪她。

谢道韫柳眉一皱,欠了欠身:“叔父恕罪。”

“相爷。”亭子外匆匆走来一人,行了一礼,起身走到谢安身边附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谢安眉头一皱:“证据确凿?”

来禀报之人,点头:“证据确凿。”

谢安:“他可有辩驳?”

来者摇头,谢安长长叹了一声:“老夫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啊。”

说这话时,他忽记起侄女谢道韫不久前在尼山书院授课,转头望向她,问道:“乖侄女,你在尼山教读,有何收获?”

“回叔父的话,”谢道韫细长的眉向两侧舒展开来,“恕侄女直言,一般士族子弟大都乏善可陈,反倒庶族之中颇有麟凤。”1

“嗯……”谢安摸着长须,又问,“那太原王氏家的王蓝田你可有印象?”

谢道韫有些惊讶:“叔父您知道他?”

谢安笑道:“他的一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直接让自己的名字入了皇上的耳,这样的后生我又怎能不知呢?”

“他……”她欲言又止,拧着细眉,“虽有惊人处,但其心性难琢,道韫实在不知该如何品评。”

谢安“哦”了一声,起了兴趣:“看来,侄女你方才所言的‘士族子弟乏善可陈’,不包括他。”

“叔父,您错了。他亦在‘乏善可陈’一列。”谢道韫摇头,“或是说,他希望侄女将他归为那一列。”

谢安眉头向中一耸,有些不理解:“这……怎么说?”

“叔父您可知那句入了陛下耳的七言句,是怎么来的?”谢道韫问。

谢安想了想:“似是关于《木兰辞》的看法。”

“是,当时侄女正在教《木兰辞》,问及学子有何看法,学子中有跃跃欲试者,有凝神沉思者,亦有不满侄女教习此诗者。”

谢道韫顿了一下:“唯有他,在侄女眼皮底下将书页翻到后面看了起来,不像在思考,亦不像不满此课。

“侄女心生好奇,便主动点了他的名字,就有了那份作解以及七言句。

“但当时若侄女不点他名,他绝不会主动回答。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而是次次。”

“他竟这般……内敛。”谢安摸着长须,很难将谢道韫所言之人,与他在余杭所见的少年郎联系起来。

谢道韫不置可否,又道:“侄女曾与他对弈。他的棋式棋招新颖独特,远超当今棋手,原本侄女应以十目子落败,却在他的迂回之下,以平局收场。”

谢安一愣,手不停摸着白须,沉声道:“棋可观人。我虽未见棋,但却知你的棋力,能凭一己之力,在你的手下左右棋局,绝非寻常少年。不过他的祖父是坐隐高手,有这样的子孙倒也不足为奇。”

“叔父,您说得这一点便是他对外的解释。”谢道韫特地强调了最后两个字,“除了与侄女对弈的那一棋,他再与人下棋时就直接弃了那些新颖的棋式,而择用王中郎惯用的棋招,这做法像是故意呼应那解释之语一般。”

“或许,旁人棋力与他差之甚远,看在同窗之谊的份上,他故而让之?”谢安略收下颔,垂眼看着面前的茶盏,“若真是这般,这太原王蓝田算是个心中有沟壑,腹中有山海的人。”

“以侄女之见,他在正确的引导之下,或有可能成为叔父所说的那般人,但现在……”谢道韫左右摇了摇头,细长的柳眉弯弯向下,“侄女曾私下与他交谈过数次,发觉此子……并非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谦和温顺。”

她顿了一下:“若说书院里因士庶之分,门阀之见化为两派,那他便是独立于两派又能同存于两派之间的人。

“这不是说他八面玲珑,处事圆滑。而是他本人似乎很不愿与书院中人有所牵扯,但又因其家世和为人温良恭谦,意外形成的局面。

“仅从表象来看,他确实为人谦和温顺,不过表象之下侄女不妄评。”

亭中有风穿过,裹起掉落在院中的几片秋叶,叶色黄橙,叶面润泽,应是刚从树上脱落的,它被风吹得踉跄起落,最终躲在谢道韫的裙摆后逃了一劫。

“您这会儿突然问到他,定不会是因为一句诗。”谢道韫抿唇,“叔父,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安神色略有些凝重,良久,叹了口气:“他在余杭谋人钱财、害人性命、毁人尸身,证据确凿,已被官府羁押了。”

“怎,怎会?”谢道韫一震,“这中间是否有其他隐情?”

谢安摇头:“审案之人是杭州太守,老夫曾传书信与他,让他彻查此案。若有隐情,早就应当来报了。”

“相爷!小姐!”亭外又进来一人,向二人行了礼,“门外有人求见。”

谢道韫皱眉不解:“今日客宴已散,会是何人来访?”

来报之人回道:“那人自称杭州马文才,说是小姐在尼山书院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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