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最初之前（3）

这个冬天好像太过漫长了点儿，人的呼吸仿佛都能在转瞬之间变成冰，早上洗漱的时候，水管又冻裂了，幸亏前天晚上陆祟云提前装了一壶水，早上才凑合着洗漱了下。

陆祟云在巷子口等着，实在是太冷了，他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踩上去咯吱咯吱的。他把那一小块儿地方的冰都踩碎了，才看见姗姗来迟的刑策。此时的刑策确实一脸狼狈，他的自行车链子半路上又掉了，可能因为太冷了手有点儿不听使唤，装了半天才装上，耽误了好一会儿时间，等他吭哧吭哧骑车过来时，才发现都过了他和陆祟云约好的时间十来分钟了。

“冻坏了吧！路上链子掉了，耽搁了会儿时间。”刑策单脚踩地支住自行车，解释道。陆祟云摇了摇头，坐到他的车后座上，拽住了他的书包带子。

刑策等他坐稳了，便开始加速往学校方向骑。骑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刑策从怀里递给陆祟云一副棉手套：“戴上吧，这天太冷了，手都要冻掉了。”

陆祟云接过来，轻轻摸了摸：“你买的？”

绿灯亮了，刑策开始骑车：“路上捡的。”

陆祟云知道他在胡说，只是安静地把手套进去，里面是暖融融的羊绒，像羽毛一样柔软且温暖。

“你的手套呢？”陆祟云开口问道。

“在书包里，我都给忘了，你帮我掏出来，我先戴上。”刑策头也不回。

陆祟云拉开他的书包拉链，伸手往里掏了掏，果然拿出来一副手套。不过跟陆祟云那副看起来就很柔软暖和的棉手套不同，刑策这副是黑色的粗线手套。

刑策腾出来一只手往后伸着，等着陆祟云给他戴上。他骑车的手已经被冻僵了，刺刺地疼，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有个暖融融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背，力道很轻地捏了下，又被一个特别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

“好了。”陆祟云道：“换只手过来。”

刑策收回手，总觉得触感不大对，低头才看见，陆祟云把他那只棉手套戴到了刑策手上。

“怎么把你的那个给我了，我才不戴这个，你把我的那个给我戴上。”刑策说。

“一人一只。”陆祟云把粗线手套戴到了刑策另一只手上。

两个人一只手是软绵绵的棉手套，一只是硬邦邦的粗线手套，看起来不伦不类，不过却又很奇怪的有点儿般配。

第二节课间，班主任老师罕见地过来了。他拿着一沓单子，在讲台上扣扣桌子，等大家安静下来时，才开始介绍这次学校举办的绘画比赛。

起先陆祟云没怎么注意，直到班主任提起比赛的一等奖奖品是一辆名牌山地车，他才抬起头认真地去听。

讲完之后，他把报名表发给几个跃跃欲试的同学，手里还有一部分，他问：“还有人想报名吗？”

陆祟云举起了手。

班主任老师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掩饰住了，把一张报名表递给他，“填完报名表交给班长。”又问了问还有没有人想要报名，到最后他手里的一沓单子也没分发完，只能又拿回去了。

陆祟云把报名表填上，先塞进了桌子里。旁边两个同学刻意的聊天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哎你不是老早就想换辆车子吗？这回刚好，赶紧拿下它。”

“哪儿那么容易啊，好歹也是得拿个一等奖。”

“这算啥一等奖啊，在你眼里不是简单得很，毕竟这比赛看着也不是多正规，什么人都能来参加了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又开始打闹。陆祟云翻开了下节课的课本，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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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时间比较靠近期末，参赛人员并不算很多，提交作品后不到两个星期，结果就出来了，班主任在班里说出一等奖获得者的名字时，差不多是一片哗然，因为在此之前少有人知道陆祟云还会画画，更没想到他还能变成黑马，一举拿下一等奖，要知道高二年级虽然参加的人不多，但大多数都是美术生。大多数同学惊讶了一下也就算了，只当他比较低调，但是之前那个同样想拿一等奖的同学却面带不甘。

自从陆祟云腿彻底好了之后，俩人就约好放学在校门口见面。今天刑策却迟迟等不来人，直到天色暗下来，学生也逐渐减少。他想着可能是陆祟云在教室画画忘记了时间，就找了过去。正好看见一个人把陆祟云的画纸扔到他的脸上，一脸嫌恶地骂：“恶心！”

刑策冲上去就是一脚，“你说你爹恶心呢？！”

那人被他踹得一懵，抬起头看清楚是他之后骂道：“刑策！你又来充什么英雄？！”

刑策冷着一张脸，拳头直接对着他的肚腹狠狠砸下，“我告诉你，陆祟云就是用脚画，都比你强几百倍。”

他本来身手就好，为了考警校又经常练体能，此时面带戾气，每一拳都下了狠劲儿，几下就把人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想继续动手，被陆祟云拦住。

他直起身子，又踹了那人一脚，“快滚！”

那人慌不择路跑了。刑策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发愣。他很少发这么大火，以前也打过架，不过从来都是收敛着的，这次却一点儿也没控制住自己。

等他回过神来，陆祟云已经把撒了一地的画纸都收拾好了。

刑策低头闷闷地说：“对不起。”

陆祟云拉拉他，有点儿诧异：“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刑策却又笑起来，转手圈住他的脖颈，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没什么，刚才那傻逼要是再来欺负你，我就打得他祖宗都不认识他。”

“你都不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陆祟云没拨开他的胳膊，干脆不管了。

“那还用问啊，肯定是嫉妒你画画好又长得好看呗！”刑策冲着他的侧脸笑。

又在胡说八道，陆祟云默默想着。

回家的路上，刑策骑得很慢。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有些犹豫，始终沉默着，陆祟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要说什么。

半道上遇见一位推着自行车叫卖的老人，刑策停了车子，让陆祟云等着。老人车后座是竹编的方篮子，篮子里铺着厚实的棉布，里面是排的整整齐齐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糯米团子，外面裹着一层黄豆粉，拿在手里还是温热的，有豆沙馅的，有芝麻花生馅。他买了两个，递给陆祟云：“豆沙馅儿的，别吃太多，不好消化。”陆祟云重新坐到车子上，带着棉手套小心地捧着塑料袋，慢慢地尝着，吃到里面的豆沙时，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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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送给刑策的时候，他少有的没有胡说八道叽叽喳喳，只是高兴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突然抱住了陆祟云，说了句：“谢谢。”可能是担心陆祟云对太过亲密的举动反感，这个拥抱很是短暂，他还来不及反应和拒绝，就已经结束了。其实他也有一点儿开心的，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喜悦真的会传染。

当天晚上，陆祟云照例趴在桌子上画画，有一处轮廓的线条歪了些，他拿了橡皮小心地涂擦着，外面有车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楼下停住了。可能是心有灵犀，他马上拉开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到了扶着车子的刑策。他换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仰着头冲陆祟云笑，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干净。陆祟云来不及去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就着急忙慌地下楼了。楼梯因为他的步伐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听着就让人牙酸，“跑那么快干嘛呀？危险！”刑策一脸惊慌。陆祟云却没有在意，只是冲到他面前，又刹住车，额头上有一点晶莹的汗珠，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你怎么过来了？”刑策伸手拍了拍新车，“看，我新装的车后座，保证稳当，绝对不颠。”

他跨上自行车：“快上来试试，我带你飙车去！”

自行车怎么飙车，陆祟云笑着想，老老实实地坐上去。

那天晚上其实挺冷的。刑策觉得自己的脸和手都已经麻木了，但是他还是一直骑着，沿着空旷无人的江边大道一圈又一圈，江边的风吹起他的头发，眼睛也被吹得酸痛发胀。他感觉到陆祟云的手紧紧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有一瞬间，只想就这样永远继续下去，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管不着。

最后他们停在江边，自行车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两人并肩坐在江边修建的台阶上，盯着被月光和霓虹灯映得波光粼粼的江面。

“据说今天会有流星。”刑策突然出声，“我们等等看吧？”

陆祟云应了一声。

“流星雨是彗星分裂出的碎片，在引力的作用下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一头撞入了其他天体的轨道之中，最后坠落。”陆祟云看着漆黑的夜空说。

刑策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所以流星的宿命就是坠落吗？”

“或许是。”陆祟云道，“不过那个被它误入轨道的天体，可能早就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反而很希望它的到来吧。”

“是吗？”刑策扭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不再说话，可是陆祟云觉得刑策有些悲伤，尽管他试图掩饰，但这点儿悲伤像是滴进水里的墨点，很快就蔓延开来。陆祟云只觉得他要被刑策的悲伤淹没了，丝丝缕缕的难过和痛苦从他的胸膛里伸展，然后细细地包裹着他的心脏。

他想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也想说，你不要难过，你难过的话，我也有些痛。

但是这些话他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刑策吻住了他。

这天夜晚，他们并没有等到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