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边境

蛮骨国，无名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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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是自己醒来的第七天了，BOSS她们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莉亚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将长了刺一样的寒气从衣服里挤出去，然后对着有些僵硬的双手呼出一股热气。

书记官的能力可以帮她记载大量知识和法术，但要是想要使用，就必须通过一定的媒介来进行“记录”。

之前为了从堕落信徒的围剿中逃脱，她书页中记录的法术基本上都已经被消耗殆尽。

她现在，无力到让自己都觉得可怕。

就在她望着村落远处的雪原发呆时，稚嫩的呼唤声从她背后响起：“莉亚姐姐。”

莉亚回过头去，微微晃头压下心中的沉闷思绪，将小女孩抱进怀里：“嗯，你怎么了？”

小女孩摆弄着，和她自己粗糙暗沉的头发完全不一样，从莉亚肩头垂下来的光洁且柔顺的长发，眼神羡慕却又空洞：“爸爸回来了。”

“你爸爸？”莉亚讶然，然后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抹不安。

这几天她也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关于这家男主人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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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的答案，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

这样一个弱小的村落，消失不见的顶梁柱，除了被帝国猎奴队抓走，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可他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偏偏是现在？

莉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在透着雪花清凉的气息下笼罩上一层寒霜。

堕落信徒们截杀猎奴队，将蛮骨国奴隶解放的景象，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演。

当时，和鞭刑的血污，和肮脏的排泄物一起被囚禁在笼子中的人，也有救了她的这家人最重要的家人吗？

“莉亚姐姐，你怎么了？”

小女孩的声音扯住了莉亚纷飞的思绪，让她缓缓睁开了眼。

笑着摇摇头，莉亚回应道：“我没事，倒是你爸爸回来了，为什么不去好好陪着他，反而是出来找我了？”

“因为莉亚姐姐很孤单，而且莉亚姐姐很快就会消失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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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回来了，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和爸爸在一起的。”

莉亚抿抿嘴唇，苦笑揉揉小女孩的脑袋。

“另外，爸爸的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

我，我有点害怕···”

人都是会变的啊，被人当成奴隶买卖，还能够保持自己性格的人恐怕百里挑一都难。

就是不知道，如果看到我的话，她爸爸会失控吗？

算了，现在伤势还没彻底好全，也没弄清楚自己的位置，贸然出发风险更大。

无外乎就是个普通人罢了，应该不至于能够伤到我吧···

莉亚心里思忖了一会儿，拍拍小女孩的脑袋，带着她就朝那座熟悉的矮屋回去。

暖烘烘的屋内，憨厚慈祥，至今为止都用婶子相称的妇女，正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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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浑身精瘦两眼却格外明亮的汉子。

以蛮骨国的恶劣气候，寻常人吹吹风就能来场高烧，他却赤果着上半身，体表还微微冒着热气。

“娃子，这是我家老汉，你叫他叔就成。”

精瘦男人的视线，随着妇女的声音逐渐转移到莉亚的身上，最后盯着她的面孔，陷入了久久地沉默中。

莉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颇为僵硬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好在毕竟是个大喜的日子，家人团聚的氛围很快就冲散了一时的小冷场，莉亚随便找了个机会，自己一个人又溜了出去。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没有和小姑娘说自己会去哪，也没留下任何能够追查的踪迹。

她就一直待在飘飘扬扬的小雪中，直到朗月高悬。

村子渐渐沉寂下去，这里和帝国不一样，和其他四季分明，甚至是四季如春的地方相比，此处的夜晚，是透露着几分残酷的。

“也许，是时候该考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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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亚对自己说着，可眼里的迷茫却快要溢出来。

她总是很热闹，很阳光，很外向。

但只有当初把她带出来的索菲利亚才清楚，名为莉亚的躯壳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没有为什么人而奋斗的想法，没有改变世界的雄伟理想，没有对幸福的渴望。

她，只是一个用来填充这个世界空陷的沙砾，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色彩。

所以，在她拥有了朋友，拥有了队伍，拥有了家之后，她才会用尽一切办法，将理想中最受喜欢的样子，展现给所有人。

没想到，最后被骗最深的，居然是她自己。

当所有人都再一次离她而去，莉亚，还是那个空荡荡的莉亚。

吱嘎——

死寂的雪夜，纵使门板的声音落在雪被上没有半点脚印，却依然突兀地打断了莉亚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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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那间她住过的矮屋。

浑身精瘦的男人正从矮屋中蹑手蹑脚的走出，关上门之后，却又伏在门板上，肩膀耸动。

那是，在哭吗？

莉亚想不明白，在如此冷酷的深夜，好不容易全家团聚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做出如此诡异的举动。

堕落信徒。

可怕的念头闯入莉亚的脑海，男人的归来显然和堕落信徒那一批人脱不了干系，如果是别的种族，莉亚不会多想。

当时因为混乱逃出去的奴隶可不少，而且堕落信徒一路上截杀的猎奴队可不少。

但是，男人是典型的蛮骨国人，而且看他在寒风中都像岩石一样坚毅的身躯，即便是营养缺乏导致的枯瘦，都无法遮蔽他钢索般缠绕的肌肉。

堕落信徒，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不死骑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莉亚默默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她有种冥冥中的预感，堕落信徒的计划，正在向她掀开神秘的一角。

男人的哭泣并没有持续很久，大约三五分钟后，男人留恋地在房门上轻轻拂过，最后转身朝着远离村落的方向前进。

莉亚先大致感知一下男人前放的环境，最后也跟了上去。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景象，将深深地扎根在她的记忆中，直到最后的灾厄到来。

男人只是前进，缓慢而坚定的前进。

状若骸骨的身躯，在混沌的夜色中扭曲成一股骇人的飘影。

漆黑的浓雾从他的五官中喷涌而出，犹如冲刷在沙海上的清泉，在他皮肤表面凿出深可见骨的沟壑。

肌肉在腐朽，生命的气息在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想象的罪恶气息升腾而起，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神圣意志，崇高而不朽。

“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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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对着雪原说话，丝毫皮肉都未曾剩下的喉咙，此刻正依靠蠕动的黑雾组成全新的血肉。

更强大也更非人的血肉。

莉亚就像摇曳的烛火，在惨白月色的照耀下现身。

“您现在是什么状态？堕落的追寻者，亦或者，不竭余力的复仇者？”

男人看向莉亚，嗤笑声中是他的反问：

“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向我提出疑问？想要向救你一命的蛮骨国人民感恩，亦或者，想要为帝国铲除敌人？”

“我不在乎帝国，也不在乎蛮骨国。我只会是，不死鸟的一员。

而你，和曾经围杀不死鸟的怪物们，一模一样。”

男人冷黑瞳光中，倒映出莉亚体内不断激燃的仇恨烈火。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她们其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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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可惜，你救不了她们，就像我救不了我自己一样。”

呼呼烈火爆裂勃发，在莉亚体表凝聚出橘红色的火焰纱衣，将周围的雪被融化，露出劣质破碎的土地。

“她们怎么了。”

“死了。而且，很快，你也会死在这里。”

“死了？！怎么可能！BOSS她！”

“她很强，但生灵永远战胜不了死者。”男人盯着莉亚颤抖的瞳孔，嘴角流出一丝冷酷，“从你们迈进蛮骨国的地界，就应该明白自己的下场。”

“你也死了？”

“当然，我早已将生命置于脑后，否则又从那里的来今天的力量。”

“你们这群疯子！居然和堕落信徒做交易！”

男人沉默着，最后猛地瞪大眼睛，任有血丝在他眼中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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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咆哮道：“是，我就是疯子！

我如果不是疯子，早就在肮脏的囚房里和腐烂蝇蛆一起堕入地狱！

我如果不是疯子，早就在腥臭的竞技场被饥渴野兽残忍掏出内脏！

我如果不是疯子，我现在连咆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带着对世界的怨恨去死！

你说我是疯子，呵呵，至少现在，这个疯子还能思考，还有力量。

还有，改变的机会。”

莉亚已经不愿意继续和他沟通下去了，每个从他口中发出的音节，都带着难以琢磨的古怪精神波动，让人昏厥困惑。

BOSS她们绝对还没死，莉亚坚信这一点。

甚至不需要理由。

但是面前这个家伙，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已经变得和那些不死骑兵一样，却依然能够保留意志，但对于莉亚来说，这绝对是利大于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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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从第一眼见到彼此，莉亚就明白，自己和他，只会有一个人活下来。

他不会容许不死鸟的队员继续存活，同样，莉亚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既然已经明确对方是敌人，那么就没精力再去考虑其他别扭的情绪了。

搞清楚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那些积攒的法术，莉亚能够动用的法术屈指可数，算上最基础的晨星阶级法术，一共也不过十余种。

和任何一个正常的法师相比，莉亚的力量都显得格外“粗鄙”。

不死鸟是很优秀的队伍，虽然索菲利亚招收的每一个队员，都不曾带有资质上的考核，但最后成为其中一员者，无一例外不是掌握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和才能。

比如说靠着本能融入黑暗的森格尔姐妹，再比如说，从未认真念过半句咒语的莉亚。

在这个还未出现加特林的世界上，就算是最优秀的法术炮台，也很难做到接连不断的释放法术，特别是不同类型的法术。

可对于莉亚来说，什么不同法术的构造，什么不同的精神力引导，全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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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取决于她释放法术频率有多快的唯一限制，就是她思维的速度。

死亡烈风从少女纤薄衣衫下的身体中冲出，带着扫荡世界的蛮横意志，撕碎面前的一切。

少女身后的世界，转瞬便化作灿烂星河，只不过每一刻星星都是蓄势待发的法术。

“我很生气，甚至远比我自己预料的更生气。

你明明已经回来了，明明会在离开前痛哭，可你还是要回到仇恨中去，将你的妻女重新丢弃。

你有没有想过···”

“我早就想过了，在生命缓缓流出体内的时候，我发自内心的想过。

如果我待在她们的身边，也许暂时能够守护住她们，可等到某一次绝望的雪灾，或者帝国的铁蹄践踏，蛮骨国倾覆，我的守护只会是个笑话。

我可以死，我的同伴们也都可以死。

反正在帝国沦为奴隶的日子里，我们早就已经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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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还不如去杀出一条活路。

让帝国去死！”

“···走好···”

莉亚缓缓闭上了眼，星河化作绚烂烟火。

男人的咆哮声在无止境的轰击中破碎消散，又在不知名的力量下恢复。

每一次恢复，似乎都会对男人的意志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也让他的声音越来越混沌，最后再也无法恢复的时候，整个人都化作灰烬坍缩。

之前莉亚也不是没有尝试击杀过不死骑兵，但等到他们出现坍缩迹象的时候，就会直接消失不见，而附近的其他不死骑兵就会变得更加强大几分。

但眼下只有男人一个不死骑兵的存在，而他坍缩之后，留下了东西。

残灰凝聚，化作一块森黑的骨牌。

黑气缭绕，似乎随时都能重新活过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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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莉亚伸手捡起骨牌的时候，甚至可以从骨牌的内部听见嘶吼的精神咆哮。

生灵，永远战胜不了死者。

“堕落信徒，究竟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我居然感觉不到堕落的气息？”

······

夹道欢迎的队伍，让恩库鲁一行格外兴奋。

可当他们将视线投向队伍最前方的林克，再怎么兴奋也不敢表现出来，最后呈现在脸上的，就是一副将调色盘打翻在画了一半的油画上一样，堪称惨剧的表情。

相比之下，弗尔西和林克都显得格外沉重。

“你注意到了吗。”

“你是说，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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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尔西眼神试探性地朝一个巷子里伸去，一堆破破烂烂的木箱下面，露出两条已经血液发黑的断腿。

“不死骑兵的来源，不是说还没有搞清楚吗？怎么会有这种现象。”

林克蹙眉深思，即便用手指揉搓都难以排解脑海中的郁愤。

蛮骨国和古雷塔弗帝国之间的矛盾他也了解过，至今为止，为了缔造现如今的辉煌帝国，为之付出惨痛牺牲的国家和民族并不少。

人性在利益和权力面前，能够剩下几分存在感，真的很难说。

不是因为得不到答案，而是因为得到的答案，和人类自以为的“高尚”，实在是相去甚远。

但是，虐杀蛮骨国奴隶，已经触碰到底线了。

而且街头巷尾出现的蛮骨国奴隶尸体还不是一两具，可想而知，在这座已经算得上对抗蛮骨国侵袭的第一战线城市，对蛮骨国人的恨意，已经快要超出控制了。

“一方面是因为有不少证据，证明不死骑兵会解放奴隶，另一方面，前段时间屠城的影响。”

林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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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骨国和帝国，已经是深仇大恨。

帝国想要彻底根除自己北部的隐患，哪怕弊大于利，也要彻底将北方平定。

现在帝国的确是腾不出精力，需要将主要力量放在其他方面稳定整体，否则就算是不死骑兵，都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至于蛮骨国，他们同样需要帝国的资源。

优良的土地，适宜的气候，都是蛮骨国所追求的。

没人想要一辈子和望不见尽头的寒冬对抗，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剽悍风气，说到底不过是没得选。

蛮骨国选了个好时候，在帝国根本没办法腾出手来的时候，狠狠地给帝国来了一刀。

这一刀带出来的血腥味，不但会让其他正在和帝国交锋的国家更加垂涎欲滴，还会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同样加入到侵吞帝国领土的大势中来。

可谁在意过，那些在国家级势力倾轧间，被彻底碾碎的普通人？

“林克，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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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林克拍怕脸，对着弗尔西送去一个安慰地浅笑，说道，“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弗尔西有些担心林克的状态，毕竟就连他自己都对脚下这片土地，身边这群人们沸腾的情绪感到惶恐不安，更何况是林克。

但此时此刻，林克才是队长，他必须认识到这件事。

从他带领队伍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将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他们，没有挑选立场的资格。

迎接小队的庆典一直持续到深夜，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扫去噩梦的欢欣雀跃中。

林克，却久久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