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当反派的第八日

昭瓷得承认，常倾不作妖的日子是有些无聊的。

但她毕竟是个具有创业精神的反派嘛，所以也不是无事可做的。

新时代的大反派，首先要有的就是自己的事业。

于是今日，昭瓷就带着薛忱上街。

马车轱辘轱辘转着，从东街驶向西街，最后停在了家装修典雅的建筑前。

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日月楼。

日月楼每时每刻生意都是极好的，想来这吃饭还得提前预约，昭瓷却带着薛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可惹得被拦在门口的人不满了。

昭瓷往里面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还能听见那人的高声质问：“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就能进去？”

凭什么？

昭瓷嘿嘿一笑，凭她是这酒楼的老板啊。

先不说养成一个六边形反派需要的巨大财力，就说她家里那等她养活的一老一病。若她不找个方法搞钱，早得携全家到路边乞讨了。

发现这个世界的餐饮业并不发达、美食种类也少得很以后，昭瓷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开了家主营自助餐的酒楼，还引入奶茶之类的现代特色饮料，生意果然火爆。用不了多久，日月楼就在全国各地开上分店。

按照常规套路，她应该偷偷摸摸从后门进酒楼，不能让别人发现日月楼的东家是她。

可昭瓷不。

道理也很简单嘛，她想。

偷偷摸摸走后门的都是女主，反派就得嚣张地走大门。

昭瓷与薛忱在二楼坐了下来，其实按道理他们该上三楼。

二楼以上，才是给有点身份地位的人用餐的地方。

虽说昭瓷倡导人人平等，可也晓得观念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

若是她现在强行搞平等，让普通百姓和达官贵人在同一处吃饭，结局就是这酒楼得倒闭了。

昭瓷将楼下的状况一览无余，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掌柜有照她说的做。

这会儿，小厮端着茶壶走到旁边，丁点脚步声也没发出，他要倒茶的动作却被薛忱止住。薛忱接过茶壶，给面前的杯子都倒满茶水。

倒完茶后，薛忱也不喝，晃着手里的杯子，撑着脑袋看面前的昭瓷。

昭瓷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她在外头到底有多显眼。

单单靠在栏杆上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能引来无数目光。除去那些对她身份的好奇，剩下的全都是些不怀好意的觊觎目光。

薛忱抿口茶水，眼底闪过些许不悦，指腹在瓷杯繁琐的花纹上一下下摩挲着。

但昭瓷可没注意到他那些复杂的小心思，身子又往前探了探，想要看看一楼有没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会发生。头上的珠玉流苏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可惜没有。

昭瓷惋惜地叹了口气。

也是，她格外重视酒楼秩序的维护，请了不少武林高手守在楼里，所以一般没有不长眼的敢在她这闹事。

正当她以为这又是风平浪静到有些无聊的例行巡视，二楼有个身形魁梧的彪悍大汉突然起身往她这儿走来。他动作很大，实木椅子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摩擦声。

那大汉满脸络腮胡，人高马大的，胳膊上还有老虎刺青，浑身的气场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他迈着外八字，摇摇晃晃地走到昭瓷面前，顷刻间将昭瓷和薛忱统统笼罩在黑影之下。

昭瓷立刻正襟危坐，桌子下的手紧张地绞着衣袖，贝齿不自觉咬唇。

实话实说，这还是昭瓷第一回遇到这种事。

按理说她这等空有颜值、没有权势的少女，最容易被人调戏了。但并不是的，不要说调戏了，连情书她都没收到过。

要不是她记得小说里描写原主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她都要怀疑自己其实是个丑八怪。

要来了吗？要来了吗？

昭瓷有些兴奋紧张地想，那种被调戏后狠狠打脸对方的戏码终于可以上演了吗！

守在角落的护卫正要上前来时，就见到昭瓷比了个手势，刀剑立刻又回到鞘里。他们将目光移向别处，只当没看见这事。

络腮大汉却以为是自己的气势压倒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护卫。

毕竟他可是名满江湖的虎煞啊。

虎煞哈哈一笑，使出八成的力气拍到面前小美人坐的那张桌子，可令他诧异的是，这桌子质量顶顶好，竟然没有如他预想般变个粉碎。

他有些恼怒，这回用上十成的力气，想将桌子掀翻，但桌子依旧纹丝不动。周围有人发出声不轻不重的嗤笑，虎煞寻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小美人身后还坐着个少年。

少年一只手压着桌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眼里满是戏谑和嘲弄。赤色的发带和乌黑的发丝一同坠在他的肩上，搭上他那出众的样貌，叫这少年看起来是灼目的张扬。

昭瓷抬头看看虎煞，又回头看看薛忱，笑容险些绷不住。

不是吧？大名鼎鼎的虎煞就这？

刚才人离得远她没看清，离近了便知道这位是江湖上颇有恶名的虎煞。

这就让她更加期待了。哪想到她连“反派大战恶煞”的标题都取好后，虎煞就给她看这个。

这实木桌子就是普通的乌金木，压着桌子的是她病弱的夫君，结果虎煞竟然连桌子都掀不翻？

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昭瓷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给这第一个调戏她的人一点该有的敬意。

于是她低眉敛目，浑身像个筛子样不住抖动，将吓破了胆的少女演得淋漓尽致。同时，她还记着要挡住身后的少年，省得他因刚才那声笑被虎煞给盯上。

她这夫君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比实力大多了这点不好。

昭瓷沉重地想。

“那小白脸，是你的夫君？”虎煞扬起下颌，正大光明地往昭瓷身后看去，目光里满是不屑。

“是、是的。”昭瓷一抖，唯唯诺诺应道。

“你夫君长得挺俊，可惜是个小白脸。”虎煞叹口气，冷笑着摇摇头。

昭瓷不敢接话，低着头，浑身发抖。

她身后的薛忱却是面色如常，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在嘴里嗑着，津津有味地看着昭瓷和虎煞。

昭瓷正困惑着虎煞为何没有任何动作之时，虎煞突然拍了把碎银到她面前。

“十两银子，把他给我。”他恶狠狠地道，只是眼神从来没有从昭瓷身后的少年身上离开。

昭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定是她会错意了。

她安慰自己，毕竟她这么大个美人坐在这里呢。

“你说的是我夫君吗？”昭瓷抬眸看眼虎煞，又迅速把头低下去，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然呢？”虎煞收回目光，似乎在诧异她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所以又说了一遍，“把他给我，你拿钱走人。”

这就已经够有侮辱性了，那虎煞还在后边补了一句：“不如小美人你也跟着来？我龙虎帮包吃包住，小美人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

合着她都不需要银子来买是吧？

昭瓷觉得这是她上辈子、这辈子、可能甚至是下辈子受到最大的侮辱。

昭瓷火冒三丈，不想再继续玩下去，一拍桌子猛地起身。

薛忱见她这番动作，立刻把手收回来，乖巧地把椅子往后移了移，给昭瓷留出足够的发挥空间。

昭瓷猛地将桌子掀翻，茶壶、茶杯碎了一地，瓜子倒是被薛忱好好地护在手上。她有在克制着，所以这些碎片并没有伤到附近的人。

要不是这虎煞太让人恼火，昭瓷肯定要给这次的反派剧情打一个满分。

虎煞似乎没把她当回事，见她这番动作只是嗤笑着转动手腕，骨头发出咔咔声，足有碗大的拳头威风凛凛地扫向昭瓷。

可惜他这一拳还没到昭瓷面前，就给昭瓷踹翻在地上。

倒下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奇大无比，困惑又震惊地看着面前娇小玲珑的姑娘，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他双手撑地想要起身，可绣有繁复花纹的浅色弓鞋只是在他腹部轻轻踩了一下，他就动弹不得。

“竟敢在我的酒楼闹事，好大的胆子！”昭瓷将一早想好的台词说出口，双手叉腰，看起来极其威风。

她又在虎煞肚子上踩了一下，虎煞这才老老实实不敢再动。

“你们过来，把他丢出去！不准他再进日月楼！”昭瓷指使着角落笑得最厉害的那几个侍卫。

她现在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气。

这股子气一直到离开日月楼后，都没有散去。

昭瓷大步走在前边，薛忱乖乖地跟在她旁边。

起初，薛忱并没发现昭瓷生气了，只是觉得她比往日走得快上不少。

直到他发现，每当他追上昭瓷，昭瓷就会走得更加快，似乎打定主意不要和他并排走。薛忱这才晓得昭瓷生气了，而且生的还是他的气。

薛忱只好跟在她身后，绞尽脑汁思索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她。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细细回忆数十遍以后，他终于瞧出点门道，轻轻笑了下，赶忙快步上前拽住昭瓷的衣袖。

薛忱拽的很紧。

昭瓷扯了几下自己的袖子都没能扯出来，怕伤到他又不敢真的用力，于是只得作罢。

但她这一退，可就让薛忱得寸进尺了。

他颇有几分蹬鼻子上脸的意味，拽着袖子的手立刻移到昭瓷的腕上，轻轻往后边一拉，而他自己则快速走到她身边。

昭瓷想甩开他的手往前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得怒而回头，但一回头又见到薛忱那张太过出众的脸。而且他眼里还有很明显的笑意，倒显得她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虽然……

确实是她无理取闹。

长得好看也不能怪他。

昭瓷有点儿心虚。

可她一想起虎煞刚才那番话，立刻又怒了，气急败坏地质问他：“我也很好看，可为什么我不值十两啊？”

果然是因为这个。

薛忱眼里荡开潋滟的笑意，冲昭瓷讨好地笑了笑，安抚道：“因为你太好看了。太好的东西都是无价的。”

可是他能值十两诶……

昭瓷虽然勉勉强强接受了他的解释，但心里还是有点儿愤愤不平。

“我肯定不值十两的。”薛忱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抬手将她有些歪的簪子扶正。

对上昭瓷澄澈的双眸，他笑吟吟地道：“阿瓷要的话，肯定是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