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做局

李国庆最早的工程干得如火如荼，却不想，最后还是栽了跟头。

三年前，他以两百万，买下了南边那块地皮，当年，他的公司遇到了资金缺口。

之前一直跟他有业务联系的文静，给他介绍了一家贷款公司。

文静拍着胸脯说这家贷款公司和春城一家银行有联系，放款绝对快。

随后，他申请了300万，没一个月，资金就划到了他的账上。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块地皮成了垃圾，工程回款越来越难，资金的缺口越来越大，他的贷款年年过桥，年年续贷。

现在，他的银行负债已经从300万增加到了800万，能抵押的全部都抵押了出去，眼看着贷款已经逾期，那块压上他全部身家的地皮，仍然没能找到下家。

陈荣今天对他的许诺，无疑是新生，是希望。

“女儿啊，咋们很快就能团聚了。”抽出钱夹内层里的照片，看着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三年来，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舒心的笑容。

这个局，当然是文静在背后设计好的，当然，她的目的是从中抽成。

那边很多厂子，都跟她有业务往来，而那家贷款公司，实际上是在梅香楠接着李开元的名声，开的一家金融公司，她之前是众信银行的业务经理，和那边的行长都很熟，无需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要维护一下老关系就可以躺着赚钱。

文静想起鲁迅写下的一段话，中国各处是壁，然而无形，像“鬼打墙”一般，使你随时能“碰”，能打这墙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胜利者。

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这层关系，即使她再有手段，也没法儿被拉进那张网里。

到了接陈奥的日子，十年的时间，极少踏出病房的他，挡住耀眼的日光，他神色平静，乖巧地被清夜牵着朝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微弱地声音传来，陈奥浑浊的眼球中，没有一丝波澜。

清夜回头看着他，“我们去更舒服的地方，好不好？”

早已麻木停滞的大脑，他在努力回想着关于眼前女孩儿的所有回忆。

“你是谁？”

“我是清夜。”

“你是谁？”

“我是清夜。”

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着单调且枯燥的问答。

“清夜。”陈奥再次重复着这个名字，一路上，他一直看着她，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这让他觉得舒服。

陈荣刻意避开一段距离，他不敢走上前，打断那种氛围。

王医生倒是很满意，“幸好有清夜，他很乖。”

情况却在车子驶入春城后，变得棘手。

陈奥捂着头，浑身发抖，汗如雨下。

“我不要待在这儿，你是恶魔，求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杀人，啊——！我不想杀人！”

他不受控制地抽搐，清夜紧紧抱着他，“没事儿的，没有恶魔，没有人让你去杀人，没事儿的，陈奥。”

她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陈奥的反抗愈发强烈，指甲划破了她的额头，身上也挨了好几下拳头。

“谁家好女手艺巧，手握罗汉穿红装，圆滚滚的胖娃娃，红彤彤的小笑脸，裹着一层薄糖衣，美味留街飘巷外。声声小曲悠悠荡，唤来乡邻喜相尝。”

陈奥呆呆地看着清夜，这是哪里的歌谣？带着久远地香甜，那青石子铺成的小巷里，一个老汉推着车迈着步子，做好的冰糖葫芦裹着一层透明的糖浆，日光下，闪着一层琥珀色的光。

他将头抵在清夜的肩膀上，双手仅仅攥着她的胳膊，呢喃低语，“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陈荣别过脸，满心的愧疚无法诉说。

他多想忏悔，多想跟哥哥说一声抱歉，那时幼小的他，没有能力，甚至连再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父母又将所有的注意力转向他，企图将他培养成另一个陈奥，陈荣不敢重负，高考都没有参加，便离家出走。

他拼命赚钱，只想更早一天见到哥哥。

搬到新的环境，陈奥恨不安定，他坐在病房一角，啃着指甲，不愿意与任何人交流，看见清夜，他急忙拉住她，攥着她的胳膊。

“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清夜蹲下身，轻柔地安抚着他。

“晚上我留下来陪着他吧。”

王医生点点头，“这样最好。”

陈荣无助地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他陷入自责中，又怀疑自己这样强行安排，对哥哥是一种折磨。

陈奥吃过药，睡了过去，清夜这才发现陈荣低着头，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进入温暖安定怀抱中，“陈荣，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自责。”

他无力地靠在她的怀里，“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很自私？”

深邃的眼睛里满满的惊恐，他像个迷路哭泣的小孩一般。

“怎么做错了呢？你做的很好了，陈荣，你看，这里没有护栏，没有铁门，房间宽敞，明亮，还能看见梧桐树，陈奥一定很喜欢住在这里的。”

陈荣在她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陈奥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嗨——！清夜。”他完全变了一副样子，一脸轻松，脸上的笑容像雨后湿润的风，黏糊糊的。

清夜一眼看出他不是陈奥。

“你是谁？”

“啊——！你是第二个这样问我的人。”

“第一个人是谁？”

“不行，那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她很可怕，生气起来，好恐怖啊。”陈奥缩着胳膊，甩了甩手。

“我听陈奥提起过你，他说你很可爱，很温柔，嗯，他说的没错，你愿不愿意跟我出去玩儿？”

他一步一步走近清夜，脸上的笑容逐渐诡异且疯狂。

那双眼睛里，迸射出超越理智的癫狂。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从这里跳下去，我真的会飞起来，清夜，要不要我们一起啊？”

“啪——！”陈奥疯狂抽打着自己，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滚回去，给我滚回去，滚回去——！”

陈荣被响动惊醒，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清夜急忙上前，按住陈奥的双臂。

“快去叫医生！”她转头大喊着。

“清夜啊，我们还会再见的哦。”布满鲜红血色的眼睛，附在她耳边狞笑着说道。

陈奥昏了过去。

医生让护士为他推了一针安定，说道，“这是应激反应，明天开始，我们得为他重新测试，换一种治疗方法。”

“你们俩，还是不要待在病房，容易刺激病人。”

陈奥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医生，戴着一副眼睛，神情带着几分严肃。

陈荣去和陈奥的主治医生聊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他担心清夜待着无聊，让她可以去四处逛逛。

白天只忙着照顾陈奥，清夜还没有观察过这家医院。

说是医院，更像是一个环境舒适的疗养院，医院前楼一共分为四个病区，左边两层是一、二病区，以心理治疗为主，药物治疗为辅，右边这两个病区则是反了过来。

每个病房有两个人，两个病房共享一个浴室和厕所，并且配有公共休息室，供应水果、茶饮。休息室里有书，有画材，有乐高，还有各种剪纸，但是没有任何电子产品。

这四个病区的病人可以在登记后自由出入，共享楼前一个很大的庭院。

楼后单独有一栋两层楼高的病房，带有独立的内部花园，在这里治疗的病人，都是陈奥这种患有精神分裂等比较严重疾病的病人。

他们每人住一个病房，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洗浴用品都被分装在单独的小瓶中，每个病房配备着相应的打发时间的东西。

床头柜上都有一个塑料花瓶，依照病人的喜好，每天定时更换鲜花。

病人除了主治医生之外，还会有心理咨询师，和各种项目的负责大夫。

这两栋楼的右边，独立的一栋两层楼中，开设了各种治疗室，有cbt、ot……有艺术类，比如画画、剪纸、书法、陶艺等等，还有运动室，瑜伽。普拉提、核心训练等等。

清夜逛了一大圈，泾县那家医院的确跟这里没法儿比，无论是环境还是专业性上。

她正往回走，顺着前楼大厅往后走时，一个病人由护士带着要进左边病区。

瘦弱的她穿着宽大的病服，粗糙蜡黄的皮肤上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

“那是？”清夜停下脚步，看着她，无比熟悉的面孔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刚要叫出口，那个女人发现了她，顿时慌张地回到病区，脸上写满了恐慌。

她就要追上去，却被门口的护士很客气地拦了下来，“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能进去探视。”

“请问，她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涉及到病人隐私，没有联络人的允许，我们不能随便透露。”

就那一晃眼的功夫，虽然不太确定，可她断定那就是文静的妈妈。

陈荣走了过来，看着她站在病区门口张望着什么，“怎么了？”

她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回到车里，说了说陈奥后续的治疗。

想起刚才的场景，陈荣说道，“那个人，是哥哥的另一个人格？那时候，我也看到过他的神态与往常不一样，可是也不像今天这样。”

“他在路上说他不想杀人，又在说你是恶魔之类的。”

陈荣直起身，惊呼道，“我哥一定遇着了什么人，那个人肯定刺激过他。”

清夜没有提起那天跟文静见面的事儿，虽然有疑惑，可是毕竟没什么证据，现在说出来，只会平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