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坦然

一路快速前进，直到自己又冲出了十多里之后，蒋澈才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消失了。

这时，

蒋澈却是缓缓的停了下来。

他打开包袱，看着里面的黄橙橙的黄金，看着那一张张银票，他的心，却是渐渐的沉没下去。

有古怪！

有问题。

在一开始，他便察觉了问题。

陈静女那仿佛把此刻当成末日来相爱的眼神和贪恋，陈久安的迫不及待，陈昂的洋洋得意和不屑。

很显然，为了救自己，陈静女给出的代价，很有可能并不是让他蒋澈答应帮陈家办什么事情，而是……

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陈静女之前那种把今天当成末日来相爱的眼神，足以让蒋澈明白，陈静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以，我该……回去吗？

可回去之后，我又能做什么？

人家陈久安那是至少金丹期的强者，甚至可能是元婴期的。

因为只有金丹期以上，才能做到飞行！

而他蒋澈，固然是究天院的首席大弟子，可既然还是弟子，那就证明了他修为可能不高。

实际上，因为前身记忆碎片化的原因，蒋澈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修为，到底会什么技能。

一边是实力的极致悬殊对比，一边是……一个为了自己，或者是为了前身的蒋澈，而愿意赴死的女孩子。

一边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可以带着包裹中的黄金，自己远走高飞，而另一边是……一种不该辜负的正义和情分。

该怎么选？

该怎么选！

蒋澈坐在地上，沉默着。

但仅仅只是片刻之后，他便站起身来。

他缓缓的开口，喃喃自语起来：“孔子曰，杀身成仁！孟子言，舍生取义！文天祥说，人生自古谁无死！”

我的灵魂和血脉中，流淌的是华夏五千年的文明，是家国天下！

有风起，树叶刷刷响彻。

“此去，踏陈家！”

风中，仿佛有个低语在询问：“若一去不回？”

蒋澈坦然冲出。

他的声音在原地的树蒋之中回荡，惊起无数飞鸟。

“便一去不回！”

…………

与之同时，

陈家，已是张灯结彩。

陈静女再如何的拖延婚期，也意义不大了。

陈家就是铁了心要坐实这件事。

哪怕碍于陈静女提出的各种理由，答应了要再等半个月再成婚，可陈家却是坚持，今日，就要订婚！

今日，陈家就要让云州城都知道，那曾经究天院的血脉天女，那曾经下一任究天院院长的未婚妻，从今日起，就是陈家未过门的媳妇！

请柬是早已准备好的，云州城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收到了请柬。

江家所在。

“听说……那究天院首席，被陈久安亲自送到了五十里外？”

“回小姐，是的！”

江蓠对着铜镜，两双眸子一般痴迷和疑惑。

“她要求的吧？”

“应该是的！”

江蓠摇摇头：“以前人家说我江蓠不如陈静女，我是不服气的。我是觉得，那是因为究天院比我江家强大，所以人们才会说我江蓠不如陈静女……”

“但今日，江蓠服了！”

“只是……她却似乎错付了。”

“小姐说得是，那蒋澈，罔为究天院首席，还号称什么侠义无双，如今却要靠着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来换取苟延残喘，果真是人心隔肚皮！”

江蓠不置可否，神色中，却是有着一丝期许。

哪怕陈家散布出来的消息，说的是蒋澈以三百两黄金和三千两白银的价格，将未婚妻给让出来了……

但江蓠，不太相信。

因为，蒋澈那般优秀的人，她也曾爱慕过。

她不希望，她曾爱慕的人，真的只是个渣滓。

出了门。

江蓠便是遇到了自己的好朋友王飒飒。

王飒飒走了过来，伸手就按在了江蓠的眉头上：“我的江大小姐哟，还皱着眉呢？”

“看老娘给你摁平它！”

江蓠无语：“别闹！”

王飒飒笑呵呵的道：“不相信那位首席是这么渣滓的人吗？”

“人心隔肚皮啊！”

“究天院还在的时候，首席大弟子高高在上，自然要完美无缺，而如今究天院不在了，他不过区区筑基九重……人，活着，就得现实，他只是现实了一点而已。”

江蓠抬头：“你相信蒋澈是为了金银？”

王飒飒：“不是很相信，但也不是不相信。”

江蓠微微暗淡。

一路上，遇到其他人的时候，也都是这般言辞，都是来一段对那位首席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愤怒，然后就老老实实的去参加陈家的订婚宴了。

而此时，蒋澈还在赶来的路上。

时间流逝，

陈家内部，

对镜红妆，却非是为良人妆。

眼角酸涩，有泪花闪动。

陈静女内心是想连订婚的名分都不给陈昂的，是想在订婚之前就自杀的。

可此时，师兄应当还在两百里以内，这个距离，陈家只需半日，便能追到师兄。

要等到师兄出了云州，她才能从容自杀。

也是此时，身边的丫鬟皱着眉道：“可别哭了，要是妆容弄坏了，耽误了良辰吉时……”

陈静女咬牙，大大的睁开双眼，等着风将眼中的泪珠吹干。

片刻之后，

吹锣打鼓的声音响彻，陈静女盛装之下，被陈家的丫鬟带着走出去。

院子内，已然是高朋满座。

而陈静女出现的瞬间，整个院子刹那间悄无声息。

“好美！”

江蓠开口，由衷赞叹。

王飒飒瞪大了眼珠子：“恨不是男儿身！”

“话说回来，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传说还是血脉天女，蒋澈当真就这么将她给贱卖了？”

王飒飒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喧哗起来。

“当真畜生啊！”

“还侠义无双呢！”

“那究天院首席，也不过是个斯文败类罢了！”

“就是，以女人为代价偷生苟且，枉我当初还如此崇拜此人！”

“日久见人心，板荡识忠臣啊！”

污秽的语言映入了陈静女的耳中。

陈静女眼中泛起不可思议，泛起极致的愤怒。

陈家竟然如此！

陈家竟然如此！！

可也是同时，

陈昂快速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附耳开声：“如果你敢乱来，蒋澈必死无疑！”

陈静女愣住，死死的咬着牙，脸色渐渐苍白，红妆也掩饰不了的苍白。

此时，蒋澈还在赶来的路上。

噼里啪啦……

爆竹连绵炸响，一连一刻钟都没有停歇下来。

宾客们神色各异。

陈静女一直死死的咬着牙。

陈久安走了出来：“今日，我云州陈家，与东海陈家，也即究天院陈家订婚，各位来客，作为见证者，请共同见证犬子陈昂与陈静女的天作之合。”

“起乐！”

换了的唢呐响彻起来。

陈久安笑盈盈的开口道：“交换信物！”

有侍女将信物呈上，乃是一串艾草加上花椒组合而成的鸳鸯扣，不同的是男方的信物是花椒包艾草，而女方的信物，是艾草绕花椒。

陈昂笑着抓起了信物。

而陈静女则被侍女将信物塞到了手中。

陈昂走进。

万众瞩目。

有人惋惜。

陈静女这般不负天女之名的美女，就这么成了他人未婚妻了，若非自家势力不如陈家，许多男子怕是要即刻翻脸了。

有人则是愤怒，怒骂那将陈静女卖了个好价钱的垃圾人渣。

江蓠则时不时的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王飒飒冷冷道：“你以为那家伙会来？我早就跟你说了，人心隔肚皮，蒋澈这家伙，也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如今究天院没了，其本性暴露出来了而已。”

是吗？

江蓠感觉很难受。

而高台之上，

陈昂则恶狠狠的压低声音开口道：“接啊！”

“你若让我在此难堪，我便即刻遣人追杀蒋澈，也必定在子时之前，将其头颅呈你面前！”

陈静女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缓缓的抬起手，她觉得她似乎想错了。

照这样下去……或许，她根本没法按照计划之中自杀的……

她僵硬的抬起手来，僵硬的就要接过陈昂递过来的信物。

但也是同时，

砰！

一声闷响。

大门轰然碎裂。

一具模糊不清的尸体，直直的砸了进来。

宾客慌忙起身。

门外，

脚步声缓缓的响彻起来，踢踏踢踏的靠近。

所有人都朝着那边看去。

所有人都在疑惑，究竟是谁，竟然做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要知道，在究天院灭于昨夜的妖魔侵袭之后，云州城，便再无任何势力能压制陈家了的。

可此人，居然敢在陈家此大喜之时杀来……

陈静女呆呆的看着门外，有期待，有不敢置信，有激动，有此生值了，也有焦虑和担忧。

“哟，把我骗走，然后，跟我未婚妻订婚？”

一个冷漠而轻佻的声音响彻起来。

声音落下的时候，

那位云州城无人不识的究天院首席大弟子，就这么吊儿郎当的斜靠在门口。

他嘴里叼着一根草，手上有血液缓缓滴落地面。

江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仿佛很是荣耀一般开口道：“他来了，他还是我爱慕的那个究天院首席！”

王飒飒愣怔在原地。

陈静女呆滞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坠落。

“你找死啊！”

陈昂怒吼。

直直的朝着蒋澈冲了过去。

其浑身真气爆发，筑基七重的修为爆发出来。

蒋澈神色淡漠。

一开始，他是犹豫的，是害怕的。

前世的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在网上，只需键来便是天下无敌，便是无所不能，便是可以伸张正义。

可实际上，他会的不多。

实际上，他胆子不大。

实际上，他也只是个胆小鬼。

但，

他只是杀掉了第一个陈家的护卫开始，他就坦然了。

仿佛他天性之中，便是这样的人，只是在前世，被那钢铁森林和各种条条框框给压制了而已。

对战第一个陈家护卫的时候，他的心会跳动到仿佛战鼓一般激烈。

而此刻，

他却很平静。

“你也配？”

淡淡的三个字响彻，蒋澈往前踏出一步，一拳。

随着这一拳，体内有气流急速的游走周身。

这不是蒋澈的力量，而是前身那个蒋澈的力量。

蒋澈无法如臂指使，但这具身体，会自己将这些前身会的技能，如臂指使！

砰！

拳对拳。

气浪轰然炸裂开来。

陈昂满脸涨红，爆退出去。

蒋澈欺身而上。

突然间，

有幻影从远处而来。

陈久安飘升过来，沛然莫御的真气爆发。

蒋澈回退。

他虽然不再畏惧，可也不代表他是煞笔。

筑基九重跟人家至少金丹的老牌强者一对一公平单挑？

他又不是萧炎！

也不是王蒋，更不是韩立，同样不是徐凤年……

爆退！

蒋澈在前世培养出来的，可不是暴力解决一切的思维，而是用脑子来解决一切的思维。

他早就谋划好了，以究天院的宝藏为代价，诱惑其余家族的人，帮他撑过这一关。

而撑过之后，给人家的好处，就是一转四君子汤。

然后，要在各个势力之间平衡，先在夹缝中求生存。

然而，

计划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对上陈久安的一瞬间，四面八方极致的威压压迫而来，压迫得他连张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更别说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

真要‘便一去不回了’吗？

蒋澈心底问着自己。

却很坦然。

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对，是死过两次的人了。

他自己在地球死了一次，这个世界的原身在昨晚就挂了。

再死一次，好像无所谓了。

倒是心底这种坦坦荡荡、无愧于心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一些。

而也是同时，

一柄法器直直的朝着蒋澈冲刺而来。

这法器似乎并不打算直接取蒋澈狗头，而是要断他手筋脚筋。

这却是陈久安依然想要借用蒋澈逼迫陈静女为他陈家诞下子嗣血脉。

而也是同时，

蒋澈下意识的右手探出去抵挡。

右手与那剑刃接触到了。

凌冽的刺痛，从手掌心传来。

可也是同时，

蒋澈的眼前，陡然浮现出了那个面板。

【太元剑】蓝色，可强化，可回收。

电光火石，手心皮肤已经被剑气破开。

蒋澈心底却是绽放出极致的希望。

心底更是嘶吼起来。

回收！蒋澈悠闲在乡间，偶尔客串一下赤脚医生，偶尔客串一下道士，又偶尔客串一下无所不知的大学生……

直到有一天，那传说修道去的曾祖爷爷回来了。

“孩子，到了今天，老夫必须告诉你真相了！”

蒋澈却是一脸严肃：“曾祖爷爷，是谁打伤了你？曾孙给你报仇！”

“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继承了老夫的衣钵，再去给老夫报仇！”

“什么十年不晚，君子报仇，不隔夜！”

蒋澈的身上迸发出浩然莫御的强大气息，曾祖爷爷呆滞在原地。我能看到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