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画眉

寄寄至五更，凌晏如起了身。

他今日倒是不朝会，但这已是习惯，无论是否朝会，他都这个点起。

他正欲起身去处理朝政，锦被刚掀开一个角，怀中的少女就已不安的动了动。

他闻声低头，看着少女熟睡的睡颜，再看了看这锦被，想起昨晚她踢了三次被子，他起身给她盖了三次。

她睡觉倒是不安分的很。

本就是寒冬，还踢被子，难怪前些日子在明雍得了风寒。

当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稍微动了动，她便将他的腰抱的更紧了，嘴里还说道:“别动嘛，我再睡会。”

凌晏如闻声，握着被子一角的手滞了滞，他复又低头去看怀中的少女，她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仿佛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他看了她许久，最终无声一叹，将已经掀开的被角又给盖了回去，拿起案旁的书看了起来。

一觉睡足睁开眼睛，花微柔醒来时，对眼前的一切还有些茫然，她此时正衣衫不整地趴在一个人的腿上死死搂定对方的腰，二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张大床，白纱帐绕床围了好几围，帐中置了两扇落地屏风，屏风脚下的丝毯上镇着一个麒麟香炉，助眠的安息香正从麒麟嘴里缓缓溢出。

为何这场景她觉得有些熟悉

两页翻书声在她头顶上响起，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瞧见书皮上镶的是棋谱，几缕银发垂下来正落在她眼前。书后头先响起一个声音：“醒了”棋谱顺势拿开，果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花微柔从凌晏如身上爬起，谨慎而沉默地看着他，木呆呆想了一阵，良久，她面色高深地抬了抬手，示意他靠她近些。

凌晏如领会她的手势，果然靠她更近些。

这个距离她伸手便够得着他的衣领。但她的目标并不在凌晏如的衣领上。

方才她觉得浑身软绵绵没什么力道，将上半身撑起来做接下来这个动作，尚有点难度，不过这样的高度，就好办了许多。

凌晏如凝目看着她，银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肩头，沉声问她：“没睡醒还是不舒服？”

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凌晏如问话的这个空当儿，她的两只手十分利落地圈住了凌晏如的脖子，将他再拉下来一些。接着，红润双唇准确无误地贴上了凌晏如的唇……凌晏如被这么一勾一拉一扯一亲，难得地，愣了。

花微柔一双手实实搂住凌晏如的脖子，唇紧紧贴住凌晏如的唇。

她心中作如此想：老天今日待我如此之好，竟做了这个春梦，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辜负老天的美意反正云心先生一副木头样，怕是此生都不可能娶妻了，既如此，让我在梦中肖想一番也是不错。

很显然，花微柔以为此时她还在做梦，且忘了自己已经嫁了人。

凌晏如的唇果然如想象中冰冰凉凉，被她这么密实地贴着却没有什么动静，像是在好奇地等待，看她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这个表现让花微柔感到满意，这是她占他便宜么，他是该表现得木头一些，最好是被她亲完，脸上还需露出一两分羞恼的红晕，这才像个被占便宜的样子。

贴得足够久后，她笨拙地伸出舌尖来舔了舔他的上唇，感觉凌晏如似乎颤了一下。这个反应又很合她的意，满足的滋味像是看到一树藤萝悄然爬上树顶，又像是听到一滴风露无声地滑落莲叶。

她舔了两下放开他，觉得便宜占到这个程度，算是差不多了。况且还要怎么进一步地占，她经验有限，不甚懂。

凌晏如眼中含了几分深幽，脸上的表情却颇为沉静，看来梦中的云心先生，也承继了现世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本事。

花微柔抱着凌晏如脖子的手又腾出来摸了摸他的脸，终于心满意足，头刚要重挨回枕头，中途却被一股力量稳住。还没有搞清是怎么回事，凌晏胜沉静的面容已然迫近，眼中映出她反应迟钝的呆样。

隔着鼻尖几乎挨上的距离，凌晏如看了她片刻，而后极泰然地低头，微热的唇舌自她唇畔轻柔扫过。

花微柔呆愣中听到脑子里的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近在眼前的黑眸细致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到她微颤的睫毛，不紧不慢地加深了唇舌的力道，迫开她的嘴唇，极轻松就找到她的舌头，引导她笨拙地回应。过程中凌晏如一直睁开眼睛看着她，照顾她的反应。

实际上花微柔除了睁大眼睛任凌晏如施为，此外无甚特别的反应。她的脑子已经被这个吻搅成了一锅米粥。这锅米粥晕晕乎乎地想：

这梦也太实在了！连亲吻都这么真实！

她屏息太久，喘不上气，想伸手推开凌晏如，手却软绵绵没甚力。如今她脑子里盛的是锅沸米粥，自然想不到什么解围的办法。

凌晏如倒在此时放开了她，嘴唇仍贴在她唇角，从容且淡定地道：“醒了没？”

此话犹如醒神的药，将花微柔从梦中彻底唤了回来。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对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方才竟然占了云心先生的便宜不若就装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想到此，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她已经嫁给云心先生了，他是她的夫君，她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既如此，占占他便宜怎么了？

她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突然又想起昨晚的事，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方才还未发觉，如今一回想，身上的酸痛愈发明显，她羞红着脸，十分想缩在被子里。

曹小月给她的那春图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真做到那档子事的时候根本想不起什么，全都是云心先生在做。

凌晏如好整以暇的看着花微柔堪称精彩的脸色，一时茫然，一时理直气壮，一时害羞，实在是精彩的很。

凌晏如也在此刻开了口:“既醒了，便起来吧，再不起，便日上三竿了。”

花微柔闻言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果然，太阳正高悬于天，俨然是很晚了。

她呐呐应道:“哦。”

凌晏如看着花微柔仍不打算起身的架势，微挑了挑眉，看了她许久，见她仍没有动静，无声一叹，最终将她拉起，拿起她的衣服给她穿了上去。

女子的衣服本就繁琐，尤其还是成婚女子的，但这些衣服在凌晏如手中，就犹如一团乱结被捋通顺，丝毫未有难倒他半分。

花微柔也没想到凌晏如竟会帮她穿衣服，她昨晚被他那么一折腾，浑身就跟散架了一样，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力气，也确实是想躺会再起，哪能想到会有如今这意外之喜。

凌晏如拉着花微柔在镜前坐下，正欲出门唤人进来给她梳妆。

花微柔在此时嘟囔道:“我听闻旁人新婚后，夫婿都会给新娘子画眉。”说到这，她故意一顿，叹道:“想来我，是体会不到了。”

凌晏如的步子果然停了下来，身影停了片刻，最终转身走向她身旁的凳子，坐了下来，将她掌心那枚螺子黛拿了过来。

花微柔愣了片刻，不过是随口而说的玩笑话，没想到，他竟当真了。她看着面前的凌晏如，心中仍觉匪夷所思，就问道:“云心先生真的要给我画眉”

凌晏如目光扫过她不安的脸，意味深长道:“怎么，怕了？”

花微柔闻言立马正了脸色，讪笑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怕，我就是，就是……”

就是担心您画不好，我出不了门而已，今日好歹也是我成婚后第一日，总不能一出门就丢了脸面吧。

当然这番话她自是没有说出口。

冬日宣京的太阳，暖洋洋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偷偷爬上青年的脸。濯如春月的美男子，修长的手指握着眉黛，轻轻拂过她的眉梢。

花微柔有些不安。她从未想过这个托起大景半壁江山的男子，竟有一日会为她画眉。男子为女子画眉，落在旁人眼中，大抵有些红颜祸水，耽于美色的贬义。但凌晏如认真为她画眉的模样让她有瞬间沉沦。

花微柔觉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后仰一下身子。

凌晏如蹙眉：“别动。”

她一怔，对方的手已经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一瞬间，距离比方才缩的更短。也就能将他看的更清楚。褪去了锐利与冰冷的凌晏如，这一刹那，竟显得格外温柔。他睫毛浓而密，长长垂下，将紫眸半遮，亦将那点秋水似的凉意掩住，坐姿挺拔，轮廓秀逸绝伦。薄唇嫣红，诱的人忍不住要一直盯着看。

花微柔忙将视线看向别处，美色当前，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凌晏如看着花微柔躲闪的视线，手中动作一顿，问道:“你脸红什么？”

“我？”花微柔一怔，下意识的双手覆住面颊，果真觉得发烫，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哪有，只不过是……天气太热，所以才脸红罢了。”

凌晏如淡淡扫过她的脸色，戳破道:“现在是寒冬。”

花微柔:“……”

她似是也反应过来自己找了多么撇脚的借口，一时无言。

所幸凌晏如也并未打算继续追问，给她留了几分面子。

花微柔转移话题道:“云心先生还会画眉，我怎么不知道？”

凌晏如淡淡道:“略通一二罢了。”

花微柔好奇道:“这世上可还有什么是先生不会的”

凌晏如回道:“世间之事，我大多能通一二。”

唔，您可真谦虚。

门外，两个丫鬟手里捧着装点心的碟子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到底进不进去？”悦瑶小声问。

“还、还是不了吧。”挽芳道：“我见过秀才读诗，大人和夫人眼下正是浓情时分，不要打扰的好。”

“哦。”悦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挽芳想，那句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