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弃子

苏恒没有资格反抗。

多少次他真的想一走了之，找个安静的地方长眠于此。

可他不敢。

他现在的生命是爷爷和雨儿给的，他们对自己是竭尽的付出，自己无以为报，唯有好好活着，才真正对得起他们。

“哧溜哧溜“

又是一大口米粥。

所有钱都留给他修炼了，家里的条件已经买不起白米，只得买来一小口袋口感粗糙的糙米，味道十分不好。

喝了两口，苏恒便感觉有些吃不下了，米那是越嚼越涩，生活是越品越苦，糙米那是颗颗怎咽！

这眨眼的功夫，苏恒又是神游天外，思绪亦飘得很远很远。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喜欢发呆。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感到时日无多，生命快走到尾声了吧。

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从前的记忆，那时候的他是何等的潇洒。

太久远的记忆大多数他也想不起来了，他只是怀念童年时期的他，那时候无忧无虑，为村中一霸，却是很美好的回忆。

如今，他被查出拥有空灵根，就像很多被诊断出绝症的人一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得听天由命。

等到油尽灯枯，生命力尽绝的时候，阎王让你三更死，无人留到五更天。

“哥，来，尝尝雨儿做的鱼。”

浓郁的香气钻进苏恒的鼻孔，他抬眼一瞧，明眸皓齿的少女正笑吟吟的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的唇边。

苏荷那脸色由阴转晴，微微一笑，对着鱼肉就是一口咬了下去，嚼着几下，眼前一亮。

味道鲜美，且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苏恒点了点头，忍不住赞叹道：“好鱼啊，这味道鲜呢。“

少女笑了笑，看着被苏恒咬过的筷子，小脸微微一红。

“好吃，就多吃点。”

“嗯，那肯定的呀，雨儿烧的这么好吃，不吃岂不是对不起雨儿的手艺啦。”

鱼的味道确实好，跟糙米煮的粥一比，那简直是天差地别，转眼间苏桓便干掉了半条。

好的食物能让疲惫的心灵得到缓解，嘴里的苦涩也能稍甜一回。

这一顿是苏恒两年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了，自然是一脸满足。

自从治他的症状开始，家里就没有余额买肉吃了，有一点收入都要供他修炼。

平常一家人吃得最多的就是山里的野菜和别人家不要的糙米。

自家地里的粮食都是拿出去卖的，平时打捞上来的鱼啊虾啊之类的也都是给别的富裕的家庭享受的。

这种情况下，爷孙三人的饭桌上是近乎看不到荤类的，由于营养不良，三人都挺瘦弱。

爷爷年纪也大，但毕竟是成年男子，还稍微扛得住。

雨儿本身就体弱，再加上要做很多繁重的活计，经常饿着肚子奔波于繁忙之间，尤其是体力不支甚至晕厥，最后还是爷爷把她背回了家。

昨天卖谷子多赚了一两银子，所以今天破天荒的，爷爷带回了条大鱼，可让雨儿激动了好一会儿。

终于有鱼吃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得给哥哥好好补一补身体。她的第二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雨儿忙忙碌碌的烧完鱼，一口也没吃。

这是留给哥哥吃的。

在她看来，哥哥比自己更重要，自己吃只是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而哥哥身体那么虚弱，一定要多吃点才行。

所以她看着苏恒吃的开心，心里自然很高兴。

她捧着她的小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小小的喉咙滚动。

清澈的米汤里愣是瞧不见一粒米。

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是慢慢的喝，还一脸享受的品，仿佛是什么珍馐美味似的。

有米汤喝就不错啦，几天前家里都揭不开锅了，饿了七天的他们没人接济，啃树皮吃，摘柳树叶子，所有能吃的一些东西他们都不放过。

为了活命。

少女慢慢的喝完小碗里的米汤，小嘴上还带了一些水光。

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了点米汤，眼神落在了苏恒面前还留下的一点鱼肉上，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很快又把眼睛垂下去，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她缓缓起身，拿起自己的小碗准备再装上一碗。

刚才那点米汤没吃饱。

她少少的又舀了半碗，尽量避开下面的米，有几粒都飘到勺子里了，雨儿犹豫了几下，还是把它撇了出去。

就在少女觉得差不多了，扔下勺子准备喝汤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皓腕。

少女一愣:“哥，怎么了？”

苏恒一脸怒气：“怎么不舀点米？“

少女俏脸一红，摆了摆手，说：“米留给哥哥吃，哥身体这么弱，米又这么少，不多吃点怎么行？雨儿已经吃饱啦，再喝点汤就行了。”

还未等说完，苏恒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碗。

接着，在少女惊愕的目光中，舀了满满一勺米端给他:“吃！哥已经吃饱了，剩下的都是你的，吃不完我就倒了！”

少女听了这个话，大眼睛一瞪，这怎么能倒掉？

哥，你是飘了吗？咱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还未等少女辩驳什么，苏恒又端起少女做的那盆鱼。

他只吃了鱼头和鱼尾，中间的一大堆好肉还在。

“抓紧时间和爷爷吃了，下午还要干活呢，别又饿着了，给爷爷拖回来！”苏恒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模样极为霸道。

说完，便摆头走出了门，留下一个帅气的背影。

“还有，你做的鱼很好吃。”

少女端着鱼和粥，一脸不知所措。

她看了看爷爷，爷爷一脸慈祥的对她笑一笑:“快吃吧，等会儿粥都凉了，爷爷也吃饱了，剩下的就交给你消灭了，加油啊。”老人对她狡黠一笑，哼着小曲，扛起锄头就是悠悠的走去干活了。

你们呀……

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的喝完碗里的粥。

看着锅里还称一下大概半碗的量，一股脑的倒进自己的碗里，就着鱼肉美美的吃的起来。

聪慧的她自然是看出哥哥和爷爷是什么心思，都把好的留给她。

臭哥哥，全身上下都是软的，就嘴是硬的！

催着让她干活，就是想让她转移注意力，好，好让她乖乖吃饭。

哼。

吃着，吃着少女冷哼一声，表现出她对这个便宜哥哥的不满。

虽是这么说，她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一丝弧度，一脸幸福的样子。

……

盛夏的午后，骄阳似火。

微风没有一丝凉意，充斥着火热的气息，拂过面庞，热浪滚滚。

空气沉闷而又压抑，厚重的令人喘不过气。

苏恒一个人走在铺满泥泞的小路上，目光虽然依旧坚毅，但深处，却沉淀着一片挥之不去的迷茫。

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落魄的背影上，单薄的身子显得那么的伶仃孤独。

时间不多了……

苏恒握紧了拳头，稚嫩的小脸布满凝重，眉间蕴含着化不开的愁绪。

两年半的时间，已经挥霍的差不多了。

能用的方法都试过了，能找的人都找过了。

那些自诩为宗门长老的江湖骗子欺他们一家不懂修炼，忽悠他们花重金买下几本垃圾功法。

看上去晦涩难懂，可明眼人一瞧便可发现这只是最基础的吸气吐气的吸纳之法，靠吸收灵气来修炼，对苏恒这种无法聚气的人来说简直毫无作用。

这些还算好的，有些不靠谱的人，甚至不能称作修士的只是拥有一点灵气的凡人，也打着大师的名号来他们家招摇撞骗。好吃好喝的供着之后，丢下几张自制的假功法来收尾，既收了钱，又糊弄了苏恒一家。

不仅如此，有些假功法还配备什么特殊的条件，比如拔火罐，针灸，泡冰水浴之类，让它表现的更具有严谨性。

作用那是一个比一个小，条件那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苏恒有时候明明知道这些根本就是假的，但爷爷和雨儿这么期盼的看着自己，再加上花了钱，就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挨个试一遍。

冰水泡的浑身紫红，火罐拔的背部漆黑一片，这些都是家常便饭，隔个几天就要做一次。

可最让苏恒接受不了的是，针灸竟然是这几个疗效之中运用最多的！

那些大师美其名曰此法是为了通脉，每次用他们那拙劣的手段，把苏恒扎的那是鲜血淋漓，导致苏恒吃尽了苦头，看到银针就有本能的心慌。

光阴如水，转瞬即逝。

修炼的进度依旧是零，唯一有改变的，就是生活的重担让苏恒一家不堪重负，每一日都在负重前行，真的很累。很累。

如此炎热的夏天，苏恒的身体却冷如冰窖，瘦弱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

他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残废的身体早已磨光了苏恒坚强的心性，眼前是一片灰暗，根本看不见任何希望和出路。

我到底该怎么做……

哀叹声中，满是凄凉。

我只是想活着。只是想活着。

怎就这么难！

不求有修炼天赋，只求能照顾爷爷余生，送雨儿出嫁，过个平淡的日子，为何这般难！

贼老天！你开开眼！你开开眼！

他们与我苏恒非亲非故，却十二年如一日的赤诚相待！如今更是为了我，遭尽苦难，受尽白眼，却从未放弃，默默忍受！我苏恒生来伶仃孤苦一人，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唯独对不起他们！享如此之厚爱，当以命相抵，今二识已丧，命尽将绝，还未能报答恩情，如何心甘！如何心甘！！

苏恒高昂起头，怒视苍穹，脸庞狰狞，仰天嘶吼，末了，竟是有些哽咽。

年少不知忧愁，待到事临身乃彷徨无措。

此少年非彼少年，历经生死，心性大变，稚嫩的年纪却是出乎意料的稳重。

空灵跟带来的，不仅仅是灾厄，兴许也磨练了少年的心性，游离成更坚强的品性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