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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雨停了,水线却上浮不少。

顾里提灯走过每一个船舱。

甲班上有专门的排水沟,加之秦长安让人在甲板上摆上了锅碗瓢盆防止雨水在甲班上囤积,所以现在的甲板上并没有什么水,只是比较湿滑,容易滑倒。

刚想到这,顾里就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她一边检查船舱,一边感叹。

秦长安做的很好。

储粮的船舱中凡是能渗水的地方都被他用布条或其他东西堵的死死的。

顾里有点后悔。

当时和地方官打过招呼后,自己忙着赶路想着不是商船也没什么,能载东西就成。

没想到吃了大亏。

商船的船舱是不会有缝隙的,上面用的木料都用桐油浸泡涂刷过,密封性很好。

而客船就不一样了,造船所用木料虽都用桐油浸泡涂刷,但毕竟是人住的地方,总要留些通风口来透气。

如今秋讯提前,她才后悔不已。

顾里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扇几个大嘴巴子。

她就是为了图省事,多方打听得知漓江秋讯还要晚一个月,所以心存侥幸默许了用客船运粮。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顾里摸摸胸口。

还好有长安。

江面又刮来一阵风,带来丝丝寒意,手中的灯忽明忽暗,火光的影子映在提灯的纱娟灯罩上,随着风的流动摇曳,时长时短。

顾里拍拍脑袋。

先检查粮食吧。

一个一个船舱检查太费力,顾里决定抽样调查。

她随手推开一个舱门。

里面不透光,黑乎乎的,只有顾里手中的灯发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她从码好的粮食上随手抽出一袋。

就它了。

顾里摸出一把小刀在上面轻轻一滑。

她在里面摸索着。

起初心情还很平静,可越摸越心慌。

不对劲!

顾里双眉紧蹙,伸进米袋的手,团了把米,用力捏了捏。

这米好像能握成一团!

如果米发霉了,米粒周围水分增加,才能握成团。

顾里心下一跳,头皮发麻。

怎么会发霉

她捧出一把米,提灯照明,仔细观察。

变……色了。

顾里不敢相信,凑近闻了闻。

有一股子酸味。

怎么会呢?不可能啊。

她又从中抽出一袋,用小刀在上面划开一个口。

从中捧出一把米。

这一袋米,又是好的!

顾里瞪圆了眼,又连着划破几袋。

一袋好、一袋坏、一袋好……

怎么会这样

顾里起身,把舱门关上。

匆匆跑去其他船舱。

结果还是一样的,一袋好、一袋坏……

如果是她运的过程出了问题,那应该是大多数都发霉了,可这明显不是!

几乎所有船舱的粮食都是好坏参半。

显然不是运输过程的问题,而是交手的时候这粮食就是好坏参半!

这一点很容易想到,顾里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气得面色青白,牙根都在发抖。

艹,哪个王八连军粮都敢贪!

她是嫡次女,家里的厚望都压在了长姐身上,她不用像阿姐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成为一个六边形战士。

可顾里小时被拐,见过人心险恶,且父亲从小严加管教,明白的事理不少,长大后,又跟表姐跑过六部,也算见过朝廷阴私。

她知晓自古以来军粮被贪是常例,可有句话说的好,虱子长自己头上才知道痒!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在边关驻守的是她姐!是她娘!

可恶啊!

顾里恨不得生吞那群贪污者的血肉!

只是这种委屈只能打破牙混着血往肚里硬生生咽了!她找谁说理呢?人家大可推说是她运粮的过程出了问题!

顾里气疯了,她囫囵喝了几坛子烈酒,觉得不解气,又把酒坛砸了个稀碎!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里带着一身酒气,脚步生风,“啪”得一声推开门,在灯台上点上灯,几步走向窗口摆着的书案。

秦长安被她惊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成玉,怎么了”

“哼,我今天去检查粮食,你猜怎么了”顾里一边用水磨墨,一边说。

秦长安披上床头放的披风,打了个哈欠,走到顾里身边,“怎么了谁惹你如此生气。”

顾里讽刺道:“几个蝗虫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竟吃到我头上了”

这话说的,显然是气昏了头。

秦长安听出来了。

“军粮被人贪了”他试探的问了一句。

顾里用笔沾上墨,“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秦长安:“你准备如何”

顾里手上不停,“我要给表姐写信,我动不了他们,总有人能动!”

表姐是太女心腹,日后的三朝首辅!待新帝上位,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总要好好算算旧账!

秦长安也犹豫起来了。

这口气让成玉咽,他舍不得。

可是让她写信,似乎又实在欠妥。

据他了解,那位韩女君年轻时也是位脾气上来,皇帝老子都不怕,性子很拧的人。

这份信交过去,韩荣安定会写篇文章来讽刺一二,她在天下文人中地位很高,极有表率作用。

可如今形势紧张,太女一党因嘉和皇子和亲一事好不容易摆了三皇女一道,现在又怎可在风浪口动作

秦长安只好委婉的劝说,“京都风云暗涌,太女正处在风浪口,韩表姐正直无私,性情孤傲,得知这件事估计又会掀起一波风浪。”

秦长安顿了顿,继续说:“这波风浪于我们而言百害而无一无利,于三皇女却是一阵白白送来的东风了,又怎可让她乘风再起”

顾里听完,停下笔,“表姐在益州治水本就辛苦,我不该给她多添烦恼,可事关边防,又怎可儿戏”

“自古以来行军打仗,‘‘兵卒未动,梁草先行‘‘粮草的重要性是不可言喻的,兵卒吃不不饱,还打什么仗引起风波,未必不是件好事!”

秦长安也动摇了,上辈子没有他这个变数,女皇是属意三皇女的,而今明显偏向太女。

这辈子早与上辈子不同了。

的确,换种思维,引起风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皇帝脑子没病,对于国土都很重视。

太女党就那么几家,韩家和顾家,两家还都是外戚,景阳王府是皇帝送给太女的势力,如今还被举家发配了。

与顾家联姻的钱家暂时也算作太女党。

这几家人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顾韩两家不会自己人害自己人,钱家家主能混到户部尚书,自然也是个老狐狸,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秦长安点点头。

“言辞还是委婉些。”

莫叫人抓住错处。

顾里点头,“放心。”

得到秦长安的支持后,顾里下笔的速度更快了,刷刷几笔“告状信”就出来了。

她给秦长安指了指,“如何”

说完,顾里就后悔了,面色窘红。

她忘了秦长安不识字!

秦长安却很自然的接过信认真看了起来,提笔圈出两个字,又落笔写下一句话。

“言辞委婉恳切,多用隐喻,只是把他们比作‘‘蛀虫‘‘还是太露了些,不若比作‘‘蚂蚁‘‘,古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顾里有些征愣。

恍惚间,脑海浮现一副“玄衣女子教秦长安写字”的画面。

这女子长的和她真tm像!

顾里又低头看向秦长安提的那句话,这字和她的字也真像!

顾里上辈子练过鹤体也练过文征明的字。

她的字拎出来谁见了也要夸一句nb!

潇洒飘逸,金戈铁马,笔锋刚劲!

“我以前是不是教过你写字,还因为写字这件事,打过你手板”

秦长安恼起来了。

他那时是三嫁之身,把顾里当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害怕沦落为军女支,使了浑身解数勾搭顾里。

写字时没安分,被她打了。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秦长安,他羞红了脸,垂下眼眸,有些心虚,“办正事,莫乱想。”

顾里看他害羞,就知其中肯定另有缘故。

“嘿嘿嘿。”

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一切。

“你字写得挺好的呀,改的也挺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下一句添上‘‘泱泱大国,毁于腐虫‘‘。”

秦长安无奈的笑了笑,“你这个性子。”

顾里傲娇地哼哼,“我不管,我生气,我就要骂他们!”

秦长安合上眼,脑袋一点一点,带着极其厚重的鼻音,“嗯。”

顾里拦腰抱起他,“辛苦啦。”

“去……去洗澡…臭……”

说完,他就没声响了。

顾里惊奇的看着他。

哇塞,秒睡!

是不是可以偷懒不洗了!

顾里把秦长安抱到床上后,还是老老实实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

顾里哈了口气,迅速掀开被子,爬了进去。

秦长安迷迷糊糊地摸上她的脖子,带着厚重的睡意,“凉的。”

顾里:“嗯”

神奇,睡觉还能说话。

“凉的。”他重复了一遍。

“凉的。”又委屈的说了一遍。

“冲了个凉水澡,抱歉哈,冷着我们家长安了。”

顾里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等暖和了再上来。

秦长安扯住她,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顾里都被吓傻了,手慌脚乱的给他擦眼泪。

本想用手,摸上他温热的脸颊后,发现自己温度太低了,又急忙换上衣角给他擦。

“呜……你知不知道…呜呜呜…你以后身体不好,你老冲凉水,老生病……咳咳咳……呜……”

他哭的厉害,咳了起来。

顾里一时间不知怎么办了。

她身体从小就不错,冬天洗凉水澡都不会感冒。

“我……我改。”

干巴巴吐出一句话后,他终于不哭了。

顾里惊奇的发现,他又睡着了。

啊这。

我的宝。

顾里在他额头上吧唧一口后,小心翼翼的爬上床。

她转身,目光柔和的看向秦长安,眼中仿佛碎了星子。

无声而有声。

晚安,长安。

搭上秦长安的侧腰。

晚安,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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