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不是个废物

郝英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又长又真实，梦里回到了她意气风发的高中时代。

郝英俊有一辆二手市场收购来的破旧自行车，是院长买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郝英俊动手能力极强的把自行车改造了半天，焕然一新，她给自己的这个坐骑命名为极速冲锋，每天早上从福利院鬼吼鬼叫的骑着自行车上学，路过买早餐的煎饼果子摊，高呼老板娘的小名，“春燕儿春燕儿给我拿个煎饼不要加蛋”

春燕儿说，“没大没小我看你这辈子都吃不起蛋”

郝英俊笑嘻嘻的接过煎饼，一路上喊着那一条老旧街上的小伙伴，又是几辆破破烂烂，穿着不整齐校服的男男女女，跟着郝英俊一路上欢声笑语的骑到学校，郝英俊高一的时候成绩可好，是福利院里从小到大的骄傲，名列前茅，大大小小的干部都让她做了一个遍，新生演讲是她，优秀学生代表是她，能说会道是她，长袖善舞还是她。

郝英俊在他们班里还有个交际花的名头，响当当的，她说话十分好听，不冷落这个，又和那个打的火热，她朋友很多，前呼后拥，她就是人群的焦点。

老师栽培她，看好她，说她前途不可估量，却在高三的时候，一场意外，全然崩塌。

郝英俊是大着肚子高考，老师劝打，她不愿意，她是个心软的，自己是个孤儿，格外的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但是她也是人，背后的指指点点，一下从神坛跌落深渊，高考当天连连发挥失常，原先那分数线能上北大，直接跌落到三本，最后由于别的学生走后门，她连三本都读不了，上了个专科。

院长妈妈安慰她说，好孩子，不要紧，你可以继续努力。

她努力过，专科的证书来找工作，屡屡碰壁，那一腔热血从热的变成温的，从温的变成冷的，最后冻结住了。

郝英俊这时候醒过来了。

她眼前是一片蓝色的帐篷顶，小王说，“醒了醒了”

郝英俊接过小王给她的水，“我痛昏过去啦”

小王说，“你怎么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都不说一声”

郝英俊听了心里一热乎，小王接着说，“我好买通稿说你带伤演戏敬业啊”

小王看着郝英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郝英俊默默无闻不说话，觉得自己的良心白热乎了，她说，“小王，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小王诧异，“不会啊”他对答如流，“不仅不会，还美滋滋的。”

郝英俊喝了一口水，“以后不要去微博上看段子，搞得我都没有新鲜感。”

林容这时候掀开门口的布帘子进来了，他拿着药膏一样的东西，“醒了吗，感觉好些了没你怎么不说你身上有伤，晕过去的时候可吓死我了。”

郝英俊哑口无言，等了一会儿，又开口，“林导演，我那个，试镜是不是没过啊”

林容眨了眨眼睛，把药膏放在她面前，“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的伤怎么弄出来的，我就告诉你过没过。”

郝英俊能说吗，就算能说也不说

她说，“林导演，你别开我玩笑了。”

林容开口，“那也行，那你告诉我殷先生是谁”

郝英俊更加懵逼，他怎么知道殷先生

林容仿佛看穿了郝英俊的想法，笑了一声，“你晕过去的时候喊了殷先生，你没看封皓清当时那张脸臭的哟，比你家门前的臭水沟还臭。”

郝英俊干笑一声，“我家门前没有臭水沟。”

林容说，“我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认真，来，把药膏涂了，封总亲自给你买的，心里开心吧。”

郝英俊看着这些药膏，又不怎么想涂了，她想，我家里还有殷先生买的药，这些我不要。

郝英俊说，“谢谢，你放这里吧。”

林容说，“你对大人都这么冷漠吗”

郝英俊做了个疑惑的表情，林容说，“上次你对林宝贝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郝英俊突然想起来，这个林容不是上回见到的男人吗由于她这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林容不得不皱眉，“你不记得我”

郝英俊心里想，这是什么说话的态度，我非得记得你不行吗，她开口，“我有限的记忆力都拿去记台词了，林导演。”她急切的又问了一句，“我那个女二号的试镜”

林容说，“过了，因为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是替林宝贝还你的。”

郝英俊抿着嘴，没说话，林容说，“你该不会以为你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到的吧，郝小姐，你真是傻的可爱啊。”

林容说，“剧本已经给你的经纪人了，回去好好看看，顺便说一句，你演技太平庸了，听说你是科班出身的现在电影学院的学生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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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低到这种水准了吗”

他说，“啊，开个玩笑的，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你可别介意。”

林容还说，“最后提醒你一句，你不会武术吧，你最好赶紧去找个武替，我不会花心思给你找，累得慌。”

郝英俊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多谢林导演的提点”

林容说完就走了，郝英俊想把剧本撕烂了砸在他的背上，在棚子里大吼大叫，把林容这张好看的脸撕个粉碎，她脸色难看极了，小王安慰她，“多多，你别气，这个机会难得，错过了就没有了，你要识大体，忍忍就好了。”

忍忍，又是忍忍，她郝英俊一辈子全他妈都在忍忍

工作被抢了，忍忍，奖项被抢了，忍忍，别人骂她，忍忍，她还有个儿子，她得罪不起那些人，她忍，忍了一辈子，就是个窝囊废

郝英俊把五个指头掐进肉里，掐出了血，她穿上鞋子站起来，“我去趟公司。”

小王看她脸色太不对，开口说，“林导出了名的嘴巴毒，你别往心里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碰到张安然，这女人抱着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郝多钱，你未免也太不识趣，你以为就凭你能和我比吗”

郝英俊当她是一团空气，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张安然被她这个样子激起了怒气，往前走了一步，拽住了她的胳膊，“郝多钱，你什么意思”

郝英俊冷淡的看着她，“没什么意思，你挡着我路了。”

她这副样子有些让张安然摸不准，张安然记忆中的郝多钱是胸大无脑，传说中的说话不过脑子的女人，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个神情，竟然让她感到一丝害怕，张安然说，“你以为拿到一个女二号就能耀武扬威了吗，我告诉你，这个女二号是我让皓清施舍给你的，我就是要让你看清楚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郝英俊说，“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给我滚。”

她懒得再装郝多钱，她浑身乏力，只想倒头大睡，但她此刻不能睡。

张安然怒目圆瞪，“你什么态度你信不信我让皓清”

郝英俊累极了，“你爱让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着。”

郝英俊说完就看见封皓清站在张安然的后面，她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十分疲惫的走远了，张安然这才注意到封皓清站在自己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看起来是来了不久了，张安然心下一惊，又不知道封皓清刚才听了多少去，只能挤出一个笑容迎上去，“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说回公司了吗”

封皓清什么话都没说，看着走远的郝英俊，塑料袋里的药膏似乎都在嘲笑他。

郝英俊路上原本想吃点东西，结果一翻口袋没钱，现在是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原主郝多钱其实根本没有钱，原因是她花钱如流水，喜欢和大腕女星攀比，衣服一件比一件贵，对那些狐朋狗友出手十分大方，自己过得很是心酸，卡里没几块钱，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

郝英俊饿着肚子到了公司，没吃上饭，脑子里全是林容和张安然两人交替着说话，一个说就凭你就能跟我比吗，一个说你以为你是靠自己能力争取的吗，说她自不量力，说她自信过头，把她说的一文不值。

郝英俊拿着公司舞蹈室的道具剑，一步一步的重复武术老师指导的动作，她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头人，在舞蹈室不停歇的折磨自己，她的剑舞的带风，直到殷先生抓住她的手。

“你疯了吗。”

郝英俊满脸的汗水和泪水，她推了殷先生一把，“你觉得我是废物吗”

殷先生说，“你怎么了。”

他抱着郝英俊，拍拍她的背，“为什么我每次回去，再回来看见你，你都把自己折腾的不是人样。”

殷先生说话十分温柔，想水一样包围着她，郝英俊终于憋不住，闷声的哭了起来，殷先生问她，“谁欺负你了。”

郝英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岔气了，她说，“殷先生，我是不是个废物。”

殷先生说，“你不是废物，你是郝英俊。”

郝英俊看着他，突然委屈的极了，把中午发生的所有事情，向倒豆子一样对殷先生说了，她的倾诉达到了极点，她希望殷先生能帮她把那些该死的烦人的数据全部都销毁了。

殷先生声音柔和了许多，和他平时的声音有那么点儿不一样，他说，“年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郝英俊说，“他说我演技烂，说这是封皓清施舍给我的，他凭什么这么说”

郝英俊的鼻音很浓重，听起来像撒娇，殷先生说，“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郝英俊说，“我不甘心，殷先生，我不甘心。”

殷先生下巴抵着她的头发，“我很高兴，年年。”

“你终于不这么逆来顺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