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疯子（17）

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统一地忙赶着去饭堂，祁迹特地绕路避开人流，与他们逆向而行，他瞥见楼道处一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黑发少年冷冷清清的侧影，伫立在朝晖中，把那张熟悉了十几年的轮廓晕染上昏黄的柔光，他转过头，漆黑的眼珠里本装着生疏的意味逐渐消解。

“祁迹，这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

“嗯，我看了。”

对祁迹来说，重活了一世的学生时代有些作弊，虽然很多教育制度和他们那时有了很多改变——教材也不一样，但也不影响祁迹成绩和他高中时期一样优秀。

不过祁迹不以为意，他用力地拍了一下叶梓的肩膀，兴奋地道：“你这次进步超级大的，也许我们真的可能可以在同一所大学！继续加油啊！”

祁迹其实没有什么目标，对他们所说的大学目标只是挑了个很有名的重点高校，可让他意外的是叶梓一直拼命地朝那个方向冲刺，应该是为了给韩姨更好的生活。

祁迹不知道游戏里叶梓上的大学，情节被一笔带过，但这个选择对叶梓来说是有难度的，他希望叶梓能够如愿以偿。

“……”叶梓的眼睛缓缓地，一点点亮了起来，就像有生机在他的面上徐徐铺展开来，眉宇间的笑意浓浓的，隐隐有些雀跃的羞涩。

祁迹知道他非常开心，拉着他的手臂：

“今天我请你加菜！”

我想和他并肩，想能够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想变得和他一样耀眼。

不仅是为了妈妈……更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

深夜间叶梓不知疲倦地一题题刷下去，肌肉记忆可能都在说着厌倦，是什么改变了他，他从来也没想到那个在窗台偷偷窥探着邻家的美好，渺小的自己，也会有勇气怀揣着这样的妄想吗？

他就像踩着断崖间的连接的细线，叶梓比他想象中还要离不开祁迹——这是生病了吗？

他不理解，毕竟太多他不理解的事了，多一件也无所谓了。

那被祁迹拍过的肩膀似乎还有一点重量，压着他，叶梓不会回头，他想试试。

叶梓忽然觉得有点口渴，那就去烧点水喝吧。

他起身走出了房门，刚踏出一阵诡异的既视感袭来，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柜子上有一个木碑，还有一盘燃尽的熏香。

像某次梦境的重影。

是谁的……

叶梓想细看，下一瞬他只看见了柜子上空荡荡的，地面上它投射下来的影子。

叶梓没有细想，可能是他最近备战高考压力太大了，产生了幻觉。

这些年来令叶梓最高兴的事情或许就是，能考上心仪的大学，还能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同一所大学，简直就像活在梦里般虚幻。

叶梓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都像活在一个假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巧合，从自己遇到祁迹那天起，可他的人生又是那么真实，这些不过是他不值一提的伤春悲秋罢了。

两个人干脆在附近合租了一处房子，他们此时的经济条件已经摆脱了曾经的困苦，按他们的喜好置办房间。

祁迹坚持要在阳台种几盆植物，看着欣欣向荣有生机，叶梓就和他一起去花店挑选，然后第一次发现祁迹有种花花草草的兴趣，每天准时去打理一番那几盆白鹤芋。

白鹤芋花茎挺拔，一瓣似扁舟的佛焰苞直立向上，从娇嫩欲滴的绿丛中探出，半包裹住乳黄色的肉穗，就和祁迹所说的寓意一样，像顺风而行的方舟一帆风顺。

是祁迹对他们往后生活的期盼，叶梓也很喜欢看到这几盆植物在阳光中，水珠耷拉在叶片上反着光的样子。

而祁迹呢，或许从一开始只是想单纯地改变叶梓的命运，他也没有意料到会在未来和谁建立如此深厚的联系，再到真正将叶梓看作生命最重要的人之一，祁迹希望一直陪着叶梓也很好的。

他把拯救叶梓看作目标何尝不是为了抚慰自己的心灵，为生命找寻方向，而如今他在异界也已经不再孤单。

终于他成为了大三的学生时，叶梓遇到了第一个和他告白的女生，叫做聂海霞，是个非常漂亮的大一学妹，穿着红色的长裙，头发又长又直，指甲上的花纹很好看。

叶梓听说过这个女生，是中文系的系花，她的家境很好，非常受男生的欢迎，突如其来的桃花运，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喊在一起，女生有些害羞地和他说，是因为叶梓在校门口迎接她，为她搬行李的样子吸引了她。

叶梓倒没有多少的惊喜，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女生居然会看上自己——他没钱没品味，就是一个普通人，叶梓本以为如果是他，会同意交往着试试，毕竟聂海霞看起来也算是他比较有好感的类型，他才发现自己可能并不了解自己。

那时，叶梓居然下意识看向周围喧闹的人群，哦，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祁迹和他不在同一个专业，但我为什么要寻找他呢？

很遗憾的是，叶梓最后并没有同意聂海霞的告白，女生非常难过地跑开了，那些看热闹的群众一个个觉得暴殄天物，一下就散开了，徒留叶梓站在原地。

叶梓想不通，他有些恍惚地回到了合租房，刚打开门就闻到了菜香，紧绷着的肩线放松了下来。

他才想起今天轮到祁迹做饭了，身体本能地拉开了餐桌前的椅子，叶梓坐了下来，盯着桌上卖相不错的菜式发呆。

祁迹从厨房里走出来，解开的围裙搭在手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你快尝尝！”

“……”

叶梓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因为那个告白？

的确很稀奇，人生第一次被人告白，确实可以和他的好发小好好探讨一下，女生还非常漂亮，那他为什么要拒绝掉？

“叶子，怎么了？”叶梓倏地回神，看见祁迹正用那双温和似水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哦，我今天被告白了。”叶梓试图用交谈来驱散点没由来的心虚。

“咣当——”碗猛地放下了的声音，叶梓一抬眼，看见祁迹的笑容僵住了，他觉得心情有点微妙。

“呵呵呵……那你答应了吗？”

祁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面部状态，使自己的表情显得没那么夸张。

来了！剧情里最后和叶城汐搅和在一起的前女友，逼疯叶梓的万恶之源，找人想轮了叶梓反倒自食其果的恶人。

可她的自杀也导致了叶城汐误会一切是叶梓嫉妒聂海霞而做出的，造成了兄弟彻底反目，失去一切的叶梓陷入了妄想的梦成了疯子，祁迹感觉自己的血压又无端升高了。

“没有。”叶梓立刻否认，愣愣地看着祁迹激动的样子，与他的猜想相悖，祁迹的脸色深沉了很多。

像是确认了什么，祁迹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还是他担心过头了。

祁迹记得当初叶梓同意和聂海霞在一起，是因为叶梓想要试着过上正常的生活，或许爱情能够让他感受到，他的生活和常人无异。

祁迹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举动一直落在了叶梓的眼里，叶梓意识到这一系列的行为只能说明。

——祁迹并不想他同意聂海霞的告白。

叶梓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思绪搅乱成麻。

可能因为是大小姐的自尊心，聂海霞不觉得自己的魅力吸引不了像叶梓这样的男生。

虽然不是死缠烂打，叶梓还是在不同的地方不经意地碰到她，但不清楚原因，叶梓已经能非常坚决地拒绝大小姐的示好了。

经历了几次拒绝，聂海霞也彻底放弃了对叶梓的幻想，叶梓身边的朋友十分不理解叶梓，连这种级别的白富美都不想要，是打算一辈子单着吗？

全被叶梓以不适合的理由搪塞掉了，叶梓本以为他的大学生活终于回归普通人的平静，可很明显上天并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

在上大三的那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祁迹在偏头和他聊着最近“一帆风顺”有点蔫了，叶梓轻轻一笑，保证着自己可以试着种好。

两个人一起往着校门口走，远远地听到了女生的尖叫声，等走得近了，叶梓终于舍得将余光分出一些，这一瞥却让他定在原地。

有个少年穿着附近私立高中的校服，头色浅淡，发梢在艳阳下甚至泛着极淡的金光，少年高挑俊美，皮肤白皙，他好像在等着谁，纤长的睫羽垂落，在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他淡得似琉璃的眼珠挪了一点。

然后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精致好看的少年瞬间有了生机，绽放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他朝叶梓的方向喊着。

“阿梓！我回来了！”

叶城汐……这个在脑海不知压了多少年的名字忽然翻滚出来，让叶梓的脑内空白片刻。

从叶城汐初中开始，他就送到国外读书了，叶梓这么多年没是不联系过他，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二人的联系越发的少，甚至最后杳无音信。

出于叶梓的逃避心理，他不是很想再见到和曾经那个家有关的事情，他已经和过去一刀两断，叶梓只是单纯放不下那个曾经把手里的烟花棒都给了自己的孩子，那个拍着窗喊着阿梓不要离开的弟弟。

现在这个孩子回来找他了，可叶城汐越发光鲜亮丽，优秀得像阳光耀眼，越发衬得他这个离开了叶家的人如何一无是处，阴暗得仿佛会玷污了小少爷的烂泥。

“你是……”叶城汐看到了祁迹，显然他有些记不得祁迹，还是说他根本不确定。

“我是祁迹，城汐你还记得我吗？以前我还经常来你家玩呢。”

“祁哥哥啊……我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你和阿梓现在还能在一个大学。”

“祁迹，你不是说去花店吗？”叶梓冷冷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寒暄，拉着祁迹就往外走，全程没有看叶城汐一眼。

“啊？”

这不……不太好吧。

祁迹纠结地任着他拉走，他忍着不想冷落他人的本能，他知道叶梓会对叶城汐有一点抵触情绪，而且知晓未来两个人的可能性，祁迹也不愿意看到两个人亲近。

祁迹只好边走边回头，对那个露出失落表情的少年无奈地笑了一下，叶城汐看到他的笑容明显地怔愣住了。

没等祁迹开始脑内风暴分析，下一刻脑袋就被叶梓掰正回来，祁迹就对视上叶梓警告的眼神。

“没必要和无关的人也这样。”

这一句少有的坚决，叶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祁迹还没来得及心疼叶城汐，结果叶城汐脸皮厚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可能在他眼里祁迹都不算外人，一路上那个少年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凑过来就说：

“阿梓，我想你，好想你啊。”

“别一直不理我嘛……”

漂亮少年一路上委屈巴巴地撒娇相随。

祁迹好像明白了当时叶梓为什么会心软了！连他一个坚决的兄弟be党都有点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