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转变

灵器通常是没办法被它的主人之外的人操纵的，特别是流月七星剑这种灵识强大的灵器。但是这一次……

古潇太过虚弱，而鬼煞的鬼气又太强，流月七星剑实在抗衡不过。

被流月七星剑刺中，哪怕不是要害之处，都足以疗养十天半月，何况，这一次刺中的是心脏。更何况，还是在灵脉俱损的情况下被刺穿了心脏。

额心发光的枫叶黯淡了下去，天御灵狩已经没用了，阻隔在古潇和琴筝之间的结界也消失了。古潇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结界一消失，琴筝就扑了过来。

古潇知道，琴筝一定害怕极了。其实她很想像以往那样告诉琴筝，不用担心，她没事。但是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开口的力气了。

身体没了知觉，连疼痛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掉在了她的脸上，古潇用最后的力气微微睁开眼，在一片血红中，她只看得见琴筝绝望的神情。

那是古潇从未见过的神情。

哪怕是希冀村覆灭之时，古潇都未曾见过琴筝这样的表情。

琴筝的声音就在耳边，她的声音没有了哭腔，甚至连一点颤抖都没有，而是一如既往得温和轻柔。她低下头去，在古潇的额心处轻轻落下一吻，轻声道：“姐姐，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你说呢。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

琴筝似乎将她缓缓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她站了起来，面对着鬼煞。

眼前爆发出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在失去意识前，古潇听见了琴筝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鬼煞。我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

“这里是……冥界吗？”

古潇揉着眼睛，眼前是一片虚无。头有些昏昏沉沉，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和鬼煞的战斗中受了重伤。

一想起这个，古潇双手一合，道：“那不用想了，这里一定是冥界了。”她叹了口气，伤成那样，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个地方一片虚空，没有方向，古潇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就在这时，四周的景象却忽然变了。

古潇的两侧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而她正站在中间的这条小路上，在路的前方，有一个身影朝着她缓缓走来。

这是一个女子，她戴着面纱，一袭红衣，仿佛要和这些怒放的彼岸花融为一体。虽然看不清她的样貌，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给古潇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女子来到古潇面前，停下了脚步。

古潇试探着道：“请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对面的人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并不回答。

古潇又道：“我们认识吗？”

那女子看着古潇，忽然，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了古潇的脸庞。

古潇立即后退好几步，道：“那个！抱歉，姑娘。虽然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是在不清楚你身份的情况下，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那女子似乎一声轻笑，缓缓收回了手。她开口，声音宛如乐声一般动听：“好，我就站在这里。”

古潇听说，人死后，若是魂魄不入轮回，就会有鬼使前来捉拿。但是她一直没信过。因为，如果真的有鬼使，这世间恐怕就没有那么多阴魂不散的怨鬼了。

不过此刻，古潇倒是对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产生了兴趣。见她如此举动，古潇道：“你……是来捉我的鬼使吗？”

那女子一愣，随即道：“不是。”

古潇松了口气，心道这世上果真没有鬼使。眼前的女子气质不凡，古潇觉得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她便道：“姑娘，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不等那人回答，她又自顾自地道：“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可以……”她捏了捏拳头，道：“我想去帮她。”

对面的人注视着她，半晌，她淡淡道：“那个废物不值得你去救。”

古潇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她不是废物。她是我妹妹。”她拱手行了一礼，道：“既然姑娘不知道如何离开，请恕我先行一步。”说罢，古潇转过身，抬脚便走。

那人道：“等等。”她向前几步，道：“你……想要活下去吗？”

古潇停下脚步，转过身，道：“我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我无论如何都……”

“好。”女子的眼中带上了一些笑意，她道：“我明白了。”

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两个人的手指相碰的瞬间，所有的彼岸花都飞了起来，将古潇轻柔地包裹住。这些彼岸花护着她向什么地方飞了过去，古潇感觉头越来越沉，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

待古潇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琴筝。还没等她开口，琴筝便落下泪来，她的眼中是满满的心疼，轻声道：“姐姐，你回来了。”

古潇微微一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体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把眼泪疼出来。

琴筝立即道：“姐姐你先别乱动，我这就去请游公子和孟师兄过来！”

看着琴筝慌乱离开的背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古潇这才又一次想起，她现在是灵脉俱损的状态。她心道：“真是疼死了……禁术不愧是禁术，副作用真是不小。也不知道经脉还都能不能行，以后还能不能修灵……”虽然她现在很好奇她们是怎么得救的，但眼下也顾不上了。

古潇只想找个人过来把自己一巴掌拍晕过去。

这实在是太疼了。

再或者……没人愿意拍晕她，她自己疼晕过去也行。

不过，还没等古潇疼晕过去，琴筝便回来了。

她的身后跟着游弈和孟卿平。

游弈提着一个小药箱，见古潇醒了，他道：“挺厉害的嘛，这么快就醒了。”他坐在桌旁，取出笔墨，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道：“你也是真不要命了。天御灵狩都敢用。这种禁术按理来讲都失传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学会的。”

半晌，他放下毛笔，吹了吹纸上的墨，道：“好了，药方就是这些。”

古潇忍着痛微微侧首，就看见了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她忍不住道：“这么多？！！”话音未落便又痛得说不了话了。

琴筝担忧道：“姐姐！”说着就上前查看古潇的状况。

游弈道：“你最好还是别乱来。”他又叹道：“也是你命大，换一个人都早爆体身亡了。这些药是助于你修复灵脉的，已经够少的了。你灵脉损伤太严重，三年之内不许使用灵术，也不能修灵。”

还没听完，古潇就炸毛了：“什么？！三年？！”

看着古潇疼得冷汗涔涔，游弈道：“三年已经是最低限度，本来你都修不了灵知道吗？”他起身来到古潇床边，伸手探了探古潇的脉搏，道：“恢复得不错。只要你不乱来就没大碍了。”他又道：“每天三次施针，方法我教给琴筝了，照做就好。”

游弈提起药箱，道：“我就走了，你们两个这一次真是把大家都吓得不轻。”

一旁的孟卿平也道：“师妹，你这次的确是太冲动了。天御灵狩这种禁术都敢用，若是救援再晚一会，你就危险了。”

古潇不说话，心道：“这可不是冲动。当时的情况下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体力和灵力都到了极限，我又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万一等了半天没等到，不就连最后的机会都失去了吗？”

琴筝道：“孟师兄，游公子，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请不用担心。”

游弈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他看了琴筝一眼，道：“琴筝，你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多少。你的药也要记得按时吃。”

孟卿平道：“这段时日我会安排兰芯来照顾你们，安心养伤。”

古潇本想问问鬼煞和封邪陵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一说话就哪哪都疼，再加上知道鬼煞这事的人也不少，她还是选择保持安静。

游弈和孟卿平前脚刚走，孟筱芙后脚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她手里提着不少东西，一进门就道：“听说古潇醒了，我来看看。”她把手里的大包小裹往地上一放，就自顾自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古潇床边。

看着床上面色憔悴的人，孟筱芙叹道：“你也是真不要命了。”

虽然古潇现在应该少说话，但她还是有必须要问的事情。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声道：“柳儿怎么样了？”

孟筱芙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有心思惦记别人？现在最不好的就是你了。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你足足睡了九天！”她又道：“你和琴筝还真是姐妹俩，一醒过来就问别人的情况。”

琴筝接过话来，道：“孟姑娘。”

“是是是，我知道。不说了还不行？”孟筱芙道：“柳儿回来以后就情绪不稳，我父亲和师叔他们用了很多方法，和游大哥一起负责柳儿的治疗。游大哥说她是中了怨鬼的邪术，精神受到太大的打击，身体上没什么大碍。现在孟辞每天照顾她呢。不用担心，不是大病，静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说完，她又道：“你还想问衍儿姐和落花师姐吧？”

古潇微微点头。

孟筱芙道：“衍儿姐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和以前一样每天负责各种门内工作。至于落花师姐，她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就是用了超出身体负荷的招数多少有点副作用而已。”她看了古潇一眼，道：“和你现在比起来，她那个伤根本不值一提。”

听了这话，古潇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大家都没事。她的一些牺牲总还算有价值。

孟筱芙嗔怪道：“你这还挺高兴，不知道自己这次被救回来多危险。你俩是被抬回梦霆的，抬回来的时候就像个死尸一样，你俩差一点就没命了知道吗？”

古潇道：“现在这样挺好的了，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见古潇面露倦色，琴筝轻声道：“孟姑娘，我姐姐需要静养，待姐姐康复我再前去拜访，可好？”

孟筱芙起身道：“好，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我，不要客气。”

孟筱芙离开后，屋子里便只剩下古潇和琴筝两个人。

沉默片刻，古潇道：“小筝。你现在怎么样？不要照顾我了，去休息吧。”

琴筝微笑道：“姐姐，我已经全好了。什么事都没有。”

琴筝看上去的确是已经无碍了。古潇又道：“鬼煞被封印了吗？”

琴筝点头道：“是的。”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左臂看了一眼，又道：“最后师兄他们到了，击败了鬼煞。”

“那阿兰姑娘……”

琴筝垂眸道：“阿兰姑娘已经不在了。”

虽说这是意料之中，但古潇还是感到有些惋惜。

十五年前的魔族入侵，杨府的丫鬟玉玔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才保住了杨兰儿，本该作为千金小姐风风光光生活的她，却在一个贫穷的村落以阿兰的身份活着，不仅如此，她还被化为怨鬼的玉玔欺骗差点丢了性命。可就算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她最后还是没能……

见古潇沉默不语，琴筝缓缓地道：“姐姐。人各有命。”

古潇低声道：“春回客栈的事，最后查清楚了吗？”

琴筝摇了摇头：“没有。最后只说是有流窜的匪徒，掩盖过去了。”似是担心古潇会多想，她又道：“姐姐安心养伤，其余的事都交给我就好。”

……

接下来的七日，古潇都没出过房门。

虽然身体已经不痛了，走路什么的也都没问题，但琴筝坚决不同意古潇出门。而且，这七天里，古潇可以说是绝对的静养。除了偶尔会来帮忙的兰芯，凡是过来的人都让琴筝以“姐姐需要静养”为由给挡回去了。

兰芯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八卦，梦霆的大事小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一次古潇受伤的事想必早就被她宣扬得满天飞了。只不过，每次兰芯的话匣子刹不住的时候，琴筝都会礼貌地请她暂时离开。

古潇总觉得这次从封邪陵回来后，琴筝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具体有什么变化她又说不出来。

兰芯又过来送了些药品和生活用品，和古潇聊了一会就走了。

说起来，兰芯其实也没帮什么忙。虽然孟卿平安排兰芯照顾古潇和琴筝，但琴筝谁都信不过。古潇这段时间使用的所有物品她都要亲自检验过才会给古潇使用。

古潇看着又在检查药品的琴筝，无奈道：“小筝，我没这么娇气的。再说了，也没人会害我，不用这么谨慎的。”

琴筝却并没放下手里的药瓶，道：“姐姐现在身体虚弱，灵脉的事不是开玩笑的。容不得半点闪失。”

古潇说不动她，只好叹了口气，道：“那小筝，今天就让我出去走走吧？我这都已经全好了，除了不能用灵术之外，和正常人没有区别的。”

琴筝正想摇头，便被古潇扑了个满怀。

古潇嘟起嘴，声音细细地道：“拜托嘛小筝，我都已经整整七天没出门了，加上我没醒的日子，都半个多月了。我总要见见阳光，不然都不长个了。而且我都好久没见到大家了，再不出去走走会憋坏的。”

琴筝极少反对古潇的意见，这一次简直是破天荒。本来她就不够坚定，古潇这样一撒娇，她就更不坚定了。她迟疑片刻，道：“可是……”

古潇又靠在她的胸前，仰起脸看她，道：“小筝你看我这些天多听话，就当是我这么听话给我一点奖励嘛，好不好？”

“这……”

古潇乘胜追击，道：“要不小筝你跟着我，我绝对不乱跑，也不用灵术，这样好不好？”

片刻后，琴筝叹了口气，道：“好吧。但是姐姐，出去一定要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太远。”

见琴筝同意了，古潇笑道：“知道啦，我保证！”

这是古潇受伤以来第一次踏出房门，琴筝陪在她身侧用手轻轻扶着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琴筝的样子活像是在搀扶一个老人。

古潇道：“小筝，真的不用这么扶着我，我已经全好了。”

琴筝道：“好。”但虽然她答应了，却并没有马上松开古潇，而是等着走了一段路以后，见古潇确实行动自如了才缓缓地松了手。

这一路上她们遇见了不少梦霆弟子，弟子们见古潇和琴筝恢复得很好，都热情地向她们问好。

两人一路来到正堂，孟昌安正在翻阅文件。见古潇和琴筝前来，他放下手中的卷宗，道：“古潇，琴筝，不必多礼。你们的伤势恢复如何？”

古潇道：“多谢灵主关心，我的伤已经无碍了。我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开始修灵了。”

孟昌安道：“修灵之事不急于一时，你此番动用禁术，对身体的损耗过大，灵脉能够修复已经是万幸，不可再胡来了。”

古潇应道：“是，古潇谨记灵主教诲。”

孟昌安又道：“你二人此次除邪有功，理应得到嘉奖。”他温和地笑道：“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

琴筝淡淡道：“灵主过奖，除邪卫道是修灵者的本职工作，更是梦霆弟子的座右铭。无须奖赏。”她继续道：“我们前来就是向灵主说明情况以免您担心。我姐姐大病初愈，不宜在外停留太久，若是灵主没有其他的事情，请恕琴筝告退了。”

孟昌安的笑容微微一凝，随即道：“你们且回去好生疗养，不要再出闪失了。”

琴筝扶起古潇，道：“多谢灵主，琴筝告退。”

回去的路上，古潇的脑袋里一直是琴筝刚才的表情。

刚刚，在灵主面前，琴筝的表情冷漠到近乎冷酷，和古潇熟悉的琴筝判若两人。

正在古潇想着会不会是她看错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傲慢的女声：“古潇，琴筝，你们两个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