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学舌

蛇人往后抬了下头，长尾卷着身下的大岩石挪到人类身边相隔不过半米放下。尾搭在石面上，祂整个人形上身趴到了韩铂肩膀处，两眼轻巧地眨着：“嘶～～”

唇角紧抿，严肃沉静的神色渐变的随和，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拿着木棍在火上翻烤肉块。明灭的橙红火光映在男人俊帅的侧脸上，看的蛇人流连不舍迟不肯移开目光，韩铂微挑眉，看向面色有些泛冷不近人情的人形怪物。

空气中的肉香味被祂捕获，细微地抽了下鼻子，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投向火堆上的烤肉，逐渐来了兴趣长尾从岩石面上弹起，精准地插入一快被气刃切割好的生肉，自顾自地举着自己的尾尖放在火舌上舔舐，还观察仔细学着身边人将自己的尾尖不时翻转。

坐等着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食物，蛇人盯着火面上的烤肉，思绪忽的一打岔，瞥了眼旁边男人，嫩白的手与漆黑爪子伸到自己嘴边，哇的一吐就是一枚弹壳与纸袋以及空营养剂管。

靠的近，蛇人手一举就将东西递到韩铂面前。

韩铂垂下视线看这三样东西，余光中的那张过分美貌的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了，平静的看不出丝毫破绽。

韩铂看着莫名笑了起来，翘着唇角有些肆意：“你想说什么？”

放缓的语调，嗓音低沉性感。

只听见人类特别好听的声音，却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的蛇人低了头，如玉雪白的耳尖不经意间沾上了点粉。

往上举着的右手缩了下，黑指甲挑起手心中的空纸袋套在指甲盖上，指尖上下勾了勾，玩耍似的对着面露不解的男人。

在蛇人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视线下，韩铂伸出自己的手，麦黄健色的大手捏住纸袋边角，注意力从上面的系统印字绕了一圈，回归到那白嫩的掌心。

见人类有所反应，蛇人“嘶～”了声，有些实在的小愉悦，冷漠渗人的兽眼弯了下，淡粉的小唇角勾勾的。

表面上努力维持神色自如不动如山的韩铂感觉脸皮绷不住抽搐。

轻地闷咳了声，天马行空盲眼瞎猜这人形怪物此番的行为用意。

是纯粹的只是想与他逗玩，还是别有深意地试探自己？

并不是没察觉到这只怪物近于赤诚地亲近自己。韩铂想了会，不久前便再三认为两者之间的相处不必搞的太僵持，他没本事甩掉这只怪物，更别提干掉“它”。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学会委曲求全“识时务”对他来说难度近于无，更遑论至今韩铂都没从这怪物身上感觉到敌意。

从这短短相处的几个小时来看，甚至可以异想天开地堵一把。

韩铂表里不一地暗地开始打起这只看不出深浅的家伙主意。

很有男人味的帅脸上表情不过于紧绷，对比在山洞时显然有所缓和。发现这点的蛇人不明将里的有些疑惑，祂冲着双手指尖正在折叠塑料包装纸的男人：“嘶～嘶～～”

韩铂动作顿了顿，叠的四四方方的袋纸夹在指间，侧过头去对上了那双兽性尽显凶残的眸子：“嗯？”

蛇人半转溜了下眼睛，眼底貌似闪过一些小流光，接着，一道语词不清却语调极重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嗯！？”

火光中，人类的黑色瞳孔无意识地睁大，里面幽深处浅映着蛇人姣好的面孔。

视力好极了的蛇人看着人类眼中的自己，浑然不觉有点得意。

串着肉的木棍插在地上，油滋滋往下滴，香味不停歇地散在空气中，越闻越饿的狠。

韩铂收回目光时，不忘将手中的叠纸收进衣袖内的暗兜里，在蛇人眯眼瞧着的视线下，抽出地面上的木棍，继续着他的烤肉。

看似从容不迫，谁知道是不是在暗底里自我适应，表面装的一批。

肌肤雪白如霜玉，完美精致的脸上端的是高高在上的矜持，实际内心撇着小嘴丫子对着人类的反应有所不快，盯着人类的眼睛无师自通地小声“哼哼”了起来。

听觉没毛病的韩铂直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默着，兀自扯动面部神经露出个难看不怎么像的笑。

半个身子依靠在人类的肩上，手中弹壳与金箔纸管相互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嗯…”蛇人那沉闷的嗓音淡淡的，带着学舌的古怪腔调，纤长锋利的黑指甲戳了戳男人的耳畔，低温刺激着他浑身一颤，深邃幽黑的眼眸缓缓移向身边捣鬼的人形怪物。

拉回男人注意力的蛇人这次伸手在地上用极薄且长的指甲在上面慢慢地刻画。

身体各方面强化致使视力在跳跃的火光中，清晰地看见黑指甲下逐渐现出的字样。

韩铂面色凝重近乎难看，面无表情看着地上那与系统文字无二差的几个大字，上面的内容正是包装纸袋上的几个小字，一字不落一字不差的呈现在地面上。

规规整整，字体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人的神色莫测难辨静静看着地面，在蛇人收手看向他时，他用平静的语气道：“…你识字？”

“唔？”

蛇人看起来想学人类的说话方式，结果细长的蛇信子堵在嘴里，发出了混稀不清的唔唔声。

面上是如出一辙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冷漠，但祂的脑袋却是不称职地歪了歪，发出是人都明晓的困惑不明就里。

韩铂无视掉小怪物脸上不近人情味的表情包，继而大胆的再次开口，嗓音低哑放缓：“知道我在说什么？”

语气随和平淡，没有什么嘲意、恶念的意头，漆黑的双眼锁住视线中的非人类脸庞，不出意外的捕捉到人形怪物的脸上浅淡的迷惑以及苦恼的思索。

像是不识字语的孩童，又像是不同种族面对不同语言文字所表达出的好奇、困惑。

已经很明显了。

蛇人虽不知道这个人类张着嘴发出各异的音节说了什么，但祂却认真复刻了人类从见面到现在所说的所有字音都存在记忆中。

祂指着地面上“240045”这几个看起来简易的数字，冲着男人疑问似的“嗯…？”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借此拉近双方关系、刷好感提高生存率的机会。加上人形蛇尾的小怪物态度并不恶劣又没有直接伤害他，无形中更是主动提供良好的交流氛围。

这还是韩铂人生中头一次教非人生物识字识数，体验难得值得保留回忆。

于是他便伸出左手来，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重新给蛇人写了从“1”到“9”包括“10”这11个阿拉伯数字。

蛇人安静的看着，并没有直接打断人类的动作，地面上的一串阿拉伯数字很有个人风格，对比旁边放大版的系统字体，莫名的直观上更显得人类认真而又随手写下的字体好看且赏心悦目的多。

蛇人五指张开就一脸自然的将自己写下的十几个字样一把抹掉，然后去盯着那几个韩铂版的阿拉伯数字。

手指长的小木棍从柴堆里飞了出来，一个个摆在地面上，数量对应着“1”到“10”几个数字。

然后蛇人再次抬头看向男人时，韩铂唇角挂着迷人而又酷帅的笑意，对小怪物说：“这里没有可以教你识字的书本，但是简单的数字你可以学。”

知道蛇人听不懂，韩铂直接开始教祂从“1”到“10”的中文读法，然后示意每个数字上对应的几根小木棍。

过程中不出意外的，无论怎样尝试蛇人都不能准确的开口吐出音节，发出的声音不是“嘶”就是“唔”还有“嗯”“哼”“哈”…一开口就舌头打架。

韩铂非人类教学的第一步，光荣的踏在了钢针板上。

但也说不上是完全失败。

“4。”

枯燥无味的读字，不知道是多少回，韩铂就近指导两个能发出相似读音的数字，然后看着这只智商、学习能力惊人的小怪物费力地开口，吐出“嘶”声完全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气音。

粉淡的唇瓣向上掀，开口时总是会露出一溜排的尖牙利齿，两枚缩小版的獠牙玉贝似的雪白锋锐。

“5。”

“呜！”

“wu…5"

“屋？”

“……”

吃烤肉时，韩铂听着耳边小小的哼哼声，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失笑。

庆幸自己并没有把这当是一场实质性的教学，他清楚自己本身的教学能力，对小怪物无法开口吐出标准的语言没有挫败、心急，更谈不上什么失望。

倒是人形怪物的脸上罕见的冒出特人性化的失落与阴郁。

即使吃上了自己最想吃的肉食，一时也无法完全消除祂对自己不能口吐人言这个事实带来的负面情绪。

但是很快，祂的注意力便集中在这焦香诱人的烤肉上。

韩铂曾在途中撒了由自己私带的料盐与孜然粉调料，烤出来的肉香是真的催人垂涎三尺有余。

蛇人尾上的那块肉递给韩铂重新撒上人类特有的调料。

祂自己靠在韩铂身上美滋滋的大口大口咬着肉块，刚烤熟的温度足以烫舌，小怪物却没人事的吃的很快。

小怪物最后吃饱了，地上的肉堆还剩下三分之一，韩铂知道这怪物饱腹了后，便准备熄火，却被蛇人扯着又烤了一块，然后难掩复杂的眼神被对方催着吃完。

夜黑漆漆，当最后一点火星湮灭后，韩铂精神一悚，余光中乍现一庞大巨物高高昂起，张嘴就将地上的那堆余下的血肉吞入口中，却没有吞咽的声响。

进行强化后的视力能让他在黑暗中看见那是一条比人还粗的巨蟒，比夜色黑沉几分，冰冷闪着碎光的兽眸随着头部转动而无声地对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