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面对冠冕堂皇的吴旭利，叶飞撂下话甩手而去，让叶德香也吃了一惊。

这小子不怯场啊，不怕官、不惧事，见了公社领导都敢这样？平常真看不出，这么大点孩子有这个胆子。

其实，外人可能不会把叶飞当小孩看了——

小伙子个子长开了，脸庞额头棱角分明，眉头一皱，也有几分成熟、几分英气、几分煞威。

可在叶德香眼里，叶飞就是个16岁的孩子！这小子机灵劲儿有，可跟自家妮子才一般大哩。

他打死也想不到，叶飞会是从21世纪重生回来的，那眼界、那见识岂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叶德香赶紧站起身，跟吴旭利打声招呼，就去追叶飞。

吴旭利怕事闹大，担心这事反映到县里不合适，赶紧揪住一只脚已迈出门槛的叶德香。

“老叶，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我会跟派出所交流下，不下定论。至于这个年轻人，你好好做做思想工作！”

……

走在公社大院的叶飞，狠狠踢飞一块小石头：重生第一天，好容易见到阴阳两隔二十年的父母，结果老爸却被抓走了！

他的脑海中，盘旋着老妈无助的神情，妹妹哭得通红的大眼睛，还有，王振仁那得意嘲弄的眼神……

妈的！我叶飞如果连家人都保护不了，重生回来还他么有个屁用！

这个吴旭利脑袋太僵化了，时代在发展，思想还停留在过去时，就这样的领导很快要被淘汰掉了！

“小飞！等等我。”身后，传来叶德香的吆喝声。

叶飞赶紧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着老书记挥挥手。

这事跟老书记无关，人家大老远跑来，不就是为了自己家在忙活吗？

“大爷，我没让你为难吧？”叶飞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咱爷俩不说外话，吴书记的做法，我也不赞同。”叶德香抽出眼袋点上一锅，眉头皱了起来，“这可怎么办？下一步，你是咋想的啊？”

一个小小的村书记，能认识的层次不过就是公社领导。他真是在为叶振国的事犯愁了。

“大爷，我说找史县长不是随便说说。以我的了解，他真得可能帮上我爸这事的。”

“再退一步讲，即使史县长做不了主，还可以到省城去呢。”

“上级的改革大方向已经明确了，鼓励私营经济作为公有制经济的有益补充。咱们地方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执行的。”

叶飞说得头头是道，一个农村学生，能对国家政策了解这么透彻吗？

叶德香更惊了，“小飞，这些政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这大队书记都掌握的没你知道的多呢。”

叶飞一时无语，后世这些政策可都是写进教科书了，我如果说是重生回来的你能信吗？

他脑门一皱，很认真地对叶德香解释：

“大爷，每天早上的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经常报啊。我爸这事儿，如果挪到南方一些省份，根本就不叫事，政府还说不定给戴大红花呢！”

叶德香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旺角公社驻地村离小黑山不远，爷俩在路上边走边聊。

“明天去县城，我带你去吧。”叶德香说，“吴书记说暂时不给你爸的事情定性，这几天你不用担心。”

“那太好了，咱们先回村去。我想回家看看。”叶飞放心不下家里情况，跟叶德香一起先回村了。

天冷，村头连个晒太阳的人都没有。

两人直接到了叶飞家。王桂芳正在炕头纳鞋底，眼有点仲，脸上明显有泪痕。叶彩霞趴在小饭桌上写作业。

“大叔，振国没回来？怎么处理的。”一见二人，王桂芳赶紧停下伙儿，一脸紧张地问。

“桂芳，我们刚找了公社书记。书记说了，振国在派出所没事，你不用担心。”叶德香安抚道。

“这买卖，我们不做了，你看惹这些事儿。也不知道振国啥时能放回来啊！”孙桂芳愁眉不展地说。

“日子得往前看，现在形势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要往前看啊。”叶德香安慰一番，就回家了。

叶飞送出门口后说，“大爷，明天我自己去县里。你不能忤着公社领导的意思，就说我不听你的就行。”他不想因为自家的事，连累外人。

“那不成，你还小。你自己可能连县委大门进不去。”叶德香板起脸说。

“大爷，两个人和一个人没有什么区别。县长反正都不认识，得按他理解的政策来。你如果方便，村里给开个介绍信就行。”叶飞坚持。

叶德香不置可否，点点头说回头再说吧。

坐在炕上，叶飞把去公社的情况跟老妈详细说了一下。

王桂芳听了心头稍宽，看着叶飞，感慨地说：“家里摊上这事，感觉你一夜间长大了。”

至于家里的生意，她已经拿定主意：不做了，一家人老老实实种地吧。

进货费180元，是这些年攒的家底。租的农贸市场摊位费600元，可都是借的。

可是，再困难也不能拿丈夫的命换啊！风险太大了。

无论处理结果怎样，租的门面房，退；进的货，处理掉！

叶飞心中一酸，他真担心老爸老妈压力太大，挺不住。

他更不甘心的是，就这样让背后举报事的小人阴谋得逞？

午饭，是地瓜面面条，糊糊一样的饭。就的菜是芥菜头切的疙瘩丝，一口腌菜缸的味道。这也是那个年代农村人一冬天的主要菜品了。

像极了叶飞的心情，乱。

一家人正吃着饭，门口忽然传来陌生脚步声。

一胖一瘦两个女人造访，叶飞一个都不认识。

王桂芳也一脸诧异，赶紧站起来：“请坐请坐，李经理你怎么来了？你看我们家吃这饭，也没法请你们一起吃……”

两人中的胖女人，正是农贸市场的经理，市场摊位就是从她那里租的。

李经理客气几句，然后直奔主题：“听说你家里出点事，就过来看看。也捎带问问，你们的摊位还租不租了？”

不等孙桂芳回答，又接过话茬说：“如果不租的话，这个大姐愿意半价接着。当然，主意您自己拿。”

王桂芳一听，脑袋又是“嗡”的一声，这咋就半价了？

乘人之危吗？一下子砍掉300元啊！

王桂芳一听这气就不打一出来，不客气地说：“价格太低了，等等看吧！”

瘦女人却不生气，笑着说：“没事！大姐，我就是拉着李经理来问下。还有，你的货我也可以接着。”

二人又与王桂芳又聊起来早上发生的事情，一幅热情关心的口气。

“你家老叶吧，如今还在派出所。如果处理重了，对孩子将来读书、提干那可都是黑点啊。”瘦女人叹口气说。

这话正敲在王桂芳最敏感的地方，她脸色又沉重下来。

丈夫到底咋处理还没底儿，真会影响到孩子？

叶飞在一边吃饭，听着三人的聊天，感觉味道越来越不对。

他不记得当年有这么两个人了，毕竟过去二十年了。

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父母借钱干的生意刚上马不久就被举报，一早执法人员上门，中午就有人来盘店。

还有，一早上王振仁幸灾乐祸地跳出来挑衅，干预警察执法……

一连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让叶飞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简单。

隐约中干到，背后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算计上了叶家，试图将叶家的生意搅黄并从中牟利。

如果真是这样，那其中的阴谋算计太歹毒了。叶家从祖上都是积善之家，忠厚传家，在村里那口碑也是杠杠的，就这样也会被小人算计上！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警方对叶振国抓捕的理由：到底允不允许自由买卖，会不会当成投机倒把？

叶飞没有言语，但心里琢磨：事不宜迟，下午就去开介绍信，明天一早就找县委去。

这个刚刚拨乱反正的变革时代，人世间，呼唤有远见和魄力的领导者。

神交几十年的史本松县长，我一定要找到你！

看着窗外，低矮的院墙，萧瑟的院子，和一家人的悲戚，叶飞那份痛心和不甘，像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