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觅得商机来

半年前，叶大海高考落榜，进了沙河渔业公司干临时工。

这家渔业公司是沙河县上最大的单位之一，是一家央企子公司。

父母的设想是，让叶大海苦熬几年，争取成为合同工，就彻底在县城安家。

叶家都是农村人，除了进城找哥哥寻找机会，别无他途。

他知道自己说过的话，三天还钱，说去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拖不得！

光待在村里发愁，想筹100元，除了借，就只能抢了！

想到这里，叶飞有些哭笑不得。曾经身家亿万的创业人，居然为100块钱伤起了脑筋。

现状就是如此残酷。此一时彼一时，直面眼前的困难，比活在过去重要一万倍。

叶飞一直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给爸妈留个纸条，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直接奔县城去了。

叶飞都16岁了，加上前一天去找县长，进城也不超过5次

快中午时，叶飞进了沙河县城。这一天，沙河赶大集。

沙河大集在清末民初就颇有名气了，一度是l省最大的海货交易市场。

在大集的中间靠海位置，就有沙河渔业公司一个大码头，也是县里最大的鱼市。

一般情况下，渔业公司的大型捕捞船靠岸后，城里的人都去抢点便宜的鱼虾，回家吃上一顿鲜鱼后，然后嗮鱼干、做虾酱。

周边县市的供销社有冷藏车，进一车货回去给当地各单位售卖。

叶飞锁好车子，踩着一地泥泞的码头到了一艘大船前找人，“大叔，捕捞船都回来了吗？看见我哥叶大海没有？”

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湿漉漉的船员打着哈欠回道：“叶大海啊！他跟着冷藏车回冷库搬货了。”

在码头前，几辆冷藏车的司机拿着烟，屁颠屁颠地围着每艘船的船长。

“秋汛也就这三两个月啊！现在幼刀鱼多，这次赶上大群了，一网有三四千斤吧！”船老大轻描淡写地说。

“靠！这么多……”

在场的人都被镇住了，兴奋不已，价钱是不是会降点儿？

“两毛一斤，不啰嗦！这是单位领导定的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有叶飞对这个价钱满意，他想，这年头东西是真便宜啊。印象中，两三条一斤的大刀鱼，在后世一斤都能都卖到一百多元！

叶飞有亲戚在不靠海的内陆地区，当时内地东阳、蒲霞那些县市的人们，即使距离沙河不过百余里，也根本吃不到鲜鱼。

要想吃顿鱼，都是去供销社买六毛一斤的冷冻货。

也难怪，那年代几乎都是统购统销，各地几乎没人个人倒腾买卖的，大气候也不允许个人低买高卖。

再加上个人又没有冷藏设施，眼睁睁放着这么多的新鲜美味却吃不上。

拿蒲霞县来说，就有句俗话：臭鱼烂虾，来到蒲霞。就是因为运输不便。

记得老爸给将过一个滑稽的段子，说是早些年蒲霞人缺鱼，加上穷，过年招待客人，只买一条鱼就够了。

咋办呢？就是在汤里放上这条鱼，只要主人不动筷子吃，客人都不好意思动筷子的。端上端下，这么一条鱼能吃一个正月。

还有更奇葩的，说是蒲霞人因为没有鱼，就用刀子刻个木头鱼招待客人。

叶飞想到这里，心情顿觉云开月明，敞亮起来：眼下倒腾鱼卖，就是个多好的买卖啊！

忍不住，他心里的小九九算盘计算起来——

“冷冻鱼零卖是六毛，进货是两毛。那么，一斤赚4毛，一百斤就能赚40元。如果叫着老爸、哥哥一起，往内陆地区贩卖鲜鱼，赚钱会很快啊！”

“哥哥就是渔业公司的，这也是优势，脸熟好办事……”

赚钱的点子，有时就是一种机缘，一层窗户纸！

叶飞越想越兴奋，飞也似的蹬着自行车，向渔业公司奔去。

渔业公司在县城东南方向，气派的五层办公大楼，白色的，有点像状元帽。超大的院子距离沙河大集并不远，很好找。

等到打听着人找到叶大海宿舍时，已经是下午1点了。

此时，叶大海已经吃过午饭，正疲沓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准备下午2点到冷库理货呢。

天气有点冷，零度左右了。北向的宿舍里，冷得像冰窖。

叶大海盖着厚厚被子，他只比叶飞大两岁，也不过刚刚成年。

毕竟是个刚毕业不到半年的学生，叶大海几次都感觉自己受不了了，想回家去不干了。

这活儿真不轻啊！他顶个整劳力，从装卸工开始干起，秋冬季还要出海捕捞，一般人家的孩子还真舍不得呢。

但是，叶大海最终扛住了，他清楚家里的经济情况。

同时，也在用肉体的磨砺，来冲淡高考失利带来的痛苦。

“哥！”叶飞看着哥哥，心中有些酸酸的。

前世，叶飞大学一毕业就留在了京城打拼，若干年后才算功成名就。而叶大海，后来学个司机上岗证，在工厂跑长途运输，没黑没白的，身体也熬坏了。

这让叶飞一直心怀愧疚，感觉自己没有帮上哥哥。

好在，现在有了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叶飞受到的还是很传统的儒家思想教育，两千多年了，国人的主流认识一直都没有变，好男儿就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果连自己家庭都照顾不好，何谈做大事，为国家做贡献？

“小飞，你怎么来了？家里有事？”叶大海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脸吃惊地看着叶飞。

他掀起被子，让叶飞脱掉外套，兄弟两个人一起在床上抱着取暖。

这是一个八人间宿舍，上下两层的铁床，不过比起民工的工棚还是要整洁很多。

桌子上，放着餐盆和吃剩的窝窝头。这个宿舍里，出海捕捞的只有刚上班不久的叶大海，宿舍现在也只剩他一人，其余的都在车间割鱼呢。

“哥，你真聪明，我来找你当然有事。”叶飞做个夸张的表情应了一声，心里有个盘算：做这个生意，得想办法先说服叶大海。

“爸妈让你来的？你明年都高考了，不在家复习，找我啥事？”叶大海的口气就是王桂芳的翻版，“我高考落榜，让妈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明年，家里可就指望你了！”

“不用有压力。我有数。”叶飞很有信心，安慰大海道。

叶飞说有信心也不是忽悠，毕竟他是后世名校的大本生。

而且，八〇年代那些高考题目，说实话，那真实简单不只一点半点的。

“哥，我想了解下你们公司的情况，你一个月工资还是24块？”叶飞看着大海问。

“24块！你看我那些同学，在家种地，不到年底卖粮食，一点收入都没有。”叶大海打个哈欠，很知足地回答道。

在他心里，24块，除了每天3毛钱的伙食费，还能剩下15块，一年就是180块。3年就能盖出一套婚房出来。爸妈不就是为自己操心这个事吗？

从哥哥口里，叶飞知道现在是鱼汛期。

大海啊，是给予人类的大粮仓，鲅鱼、刀鱼、鲐鱼大丰收，最多的是鲐鱼，一网上万斤。

渔业公司除了批发一部分外，其余的存进冷藏厂，留着过年过节给单位供货，还有一部分是加工成鱼干出口，为国家挣外汇。

大海说起这些，话多起来，很有自豪感，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叶飞明白，这是一个在大单位上班人的归属感。哥哥能爱上这份工作，从高考的阴影中走出来，值得高兴。

在八〇年代，像大海所在公司这样的大型国有企业，占尽天时、地理、人和，根本不太需要考虑经营问题。

而私营企业、个体户，还没有大批冒出来，这之间，有一片巨大的市场空白。

大的国有企业没有精力面对内陆市场，对自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中国人口这么多，老百姓这个庞大的消费市场，就是民营企业的机会。

“哥，想没想过把你们的鱼批出来，自己去卖？”

“开玩笑！这活儿都是各个地方的供销社和物资公司干，私人干不了。”叶大海想都没想，直接否了。

那年代，人们受信息不通，大环境影响，思想禁锢得厉害！

叶飞开导说——

“如果有人自己骑自行车去呢？能骑到多远就卖到多远。当年的鱼当天卖，不用担心冷藏的问题。”

“你知道吧，内陆县的冷冻鱼都得五六毛。如果卖新鲜鱼，这个价格一定很抢手，一斤就能赚4毛，带100斤就是40块啊。”

“咱们爷三个，一人带一车鱼，半夜早点走就成。你算一下，咱一天是多少钱？”

“你在这里上班，咱们进货方便，而且能进到好货。”

……

叶飞前世不但干过八面玲珑的记者，还是一位相当成功的创业者，这做思想工作的能力，那也不是吹的。

叶大海听着听着，不由睁大眼睛，看着叶飞，瞳孔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很明显，昔日的高三优等生叶大海，是会算账的。

叶飞的话让他意识到，这事还真有点谱儿，好像是一个伸手就能抓住的赚钱好机会！

如果按这办法干起来，那赚钱也太容易了点吧？！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叶大海看着嘴巴刚刚长上一层绒毛的弟弟，越看越可爱。

平时感觉弟弟机灵，没想到这脑瓜比自己超出不是一点点啊，心里真有点佩服了。

内地冷冻鱼卖五六毛，他叶大海也是知道的，可咋就从没想到自己去卖鲜鱼呢？

叶大海忍不住笑了，轻轻捶了一下叶飞，“小子，这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叶飞笑笑，没解释。

他倒是没有觉得这点眼光自己就多厉害，他眼下想解决的问题是——

3天内，要把欠大伯的100元钱给还上。

要不然按照前世的记忆，家里那头还没成年的黑猪，就得白白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