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啼霞打理的乱夜猎场着实是条理周到，猎场上的热闹劲头过了几天，各家贵女仍旧未满足，每日提着刀互相赛马狩鹿，玩得乐此不彼。
唯一痛不欲生的只有云伊儿。
年轻的帝王意欲在猎场上择选储郎，每日下来，挑选的效果属实是不错，不过几日便真让她挑出了几名样貌品性，乃至体质都勉强能看得过眼的世家公子。
她派人调查家世后，也确是符合她能够在朝堂上压制掌权大族的目的。
但日日夜夜在猎场上被一群看似大献殷勤，实则暗怀心机的男子围在中间，着实是让原本打算在猎场上放松心情的云伊儿深感头痛。
在被这群互相暗地里互使手段，导致这几天第四次放跑猎物的矜贵公子哥们围在林间腆着脸大肆示好后，云伊儿终于在一众人面前黑了脸拍马离去，提前结束了今日的围猎。
行宫东处覆着竹林的山坳处生着一处温泉，云伊儿扛着一只山鹿脸色不佳地回了猎场附近的行宫别苑，将山鹿丢给迎上来的宫侍让他们清理，自己则推门进了殿内。
寝房附近，指挥手下护卫处理兽皮的绾玉一身猎装。
她近日收获不错，正英姿勃勃地和别人调笑着，一转眼便看到衣摆沾着血迹的云伊儿阴着脸从长殿上走来，连忙收了笑容迎上去。
“陛下今日怎回来这么早？”
云伊儿挑眉，脸上难得带了怨念，“因为朕围进射程的一群山鹿，被那些贵族男子搅黄放跑了大半。”
还是今日第二次。
她露出一副沮丧模样，揉了揉眉心叹气，把沾着血渍的护甲卸下，“罢了，不提这些。朕还有公文要处理，等下去洗沐的时候顺道呈过来吧。”
——
竹林深处，流水潺潺。
云伊儿褪去衣物靠在池边，双臂搭在沿上难得惬意地闭上了眼。
正是秋凉时节，温泉里的水温适宜，冒着袅袅水雾。她的佩刀和衣物在温泉池旁散了一地，纤长笔挺的小腿搭在温泉里的岩石上，只露出交叠的玉足和半截脚腕在水面上。
她手旁还有几叠散落的公文，除却手下报上来的那几名资质不错的男子调查明细外，剩下的大多是诸如蛇山派官员等寻了机会，暗中撮合她尽快将自家子嗣选入宫中的奏文。
云伊儿垂眸饮着手边的梅子酿，只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公文，便觉得莫名烦闷。
她也说不上来为何烦闷。身为国君，她理应择选最适宜的贵族公子登立君后之位，来稳固平衡朝局。
说来可笑，先帝去世之前，甚至都没能给她留下什么辅佐托孤之臣，就连如今的相国池虞等人，还是她当初一手提拔上来。
若不是她这几年扫清外敌，手握重兵树立起一派强横手段，让朝中那些暗中窥视的大族心有忌惮，自己早就成了他人手里的提线傀儡，任由世族架空了。
如今就连名为枕边人的伴侣，都实为如今朝堂中落下的一枚辅棋，需得慎重挑选不得出错。
这才是她如今应当去想，和去做的事。
“什么两心相悦，心意共通…到朕这里，不过是处处提防，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罢了。”
缭绕着的水雾中，云伊儿将小臂搭在眉眼上，喃喃低语着沉进水中。
她甚至都没有像往常那般勾唇，带着寒意轻笑，只是沉着眸色将头埋进水里不再言语。
但好在她不是个多思的性子，恍惚片刻后索性将公文丢去一边不再去看，专心泡起澡来。
温热的泉水果然对舒缓心神有神效，云伊儿泡了一会儿后，原本烦躁的心情压下去不少。
她正阖眸想着这几天的其余事宜，忽的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原本守在门口的男侍朝她躬声道。
“陛下，别苑掌事派来服侍您沐浴的宫侍到了。”
云伊儿捋了一把自己方才已经解下来的长发回头看，只见几个年轻貌美的男侍屏息凝神躬着腰站在敞开一半的门扉处，个个只披了一层白袍，手捧洗沐器具赤足站着，端得是清新可人。
她之前在军营呆惯了，向来是自己洗完便径直出来。目光在男侍洗得干净的细嫩肌肤，和明显描画过的眉眼上停留一瞬，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乌啼霞还有这个喜好，又抬手举盏喝了口梅子酿。
猎场和百官的住处如今由啼州部管理，不难想见这些置备的人和物事都要经一遍乌啼霞的手检查，方能让她使用。
梅子酿入口酸甜怡人，但她此刻已是被各色贵族男子消磨了心神，如今看到脸生的貌美男子就一阵头痛，于是罕见地冷了脸色朝门口宫侍道。
“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人都滚出去。”
对方脸色白了一白，连忙照做。
云伊儿毫不顾忌地半露玉臂淡下眉眼，泡在温泉里有一口没一口饮着梅子酿，眼看着他们不敢抬头地将盛着花瓣皂荚，木篦膏沐的碟子放在池边后匆匆退去。
再抬眼时，便见一身官服的池虞满身杀气出现在半敞的门扉外，似乎是刚来不久，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云伊儿自然知晓池虞挑着这个时候来，必然不是来同她闲聊温泉水是否适宜，当即收了那副懒散的脸色，放下杯盏招手示意她进来，扬声开口。
“池相国可有何事？”
“回陛下，边境使节来报，余越国仍未停止进犯我邻国百奚。”
池虞也并不客气，当即抬步关了门，便走至池边石阶上坐下，将一份奏折递至云伊儿手中。
她见云伊儿敛了神色接过奏折去看，冷声再度开口，“先前我们贩给百奚的那一批武器甲胄已是被他们将士消耗殆尽，余越再这样打下去…百奚恐是要撑不住了。”
“余越国此次是从百奚西南处进攻，百奚已经连丢三城，再这样节节败退下去，余越下一个进攻的，便是我们。”
云伊儿擦净了手紧紧捏着那封奏折道，脸上明灭不定。
她又听得池虞问，“陛下要出兵协助他们吗？百奚与我们结盟已久，之前征南华国时有相助之谊。况且它若败了，对我们而言也不是件妙事。”
“若放在几月前，朕定然即刻亲征出兵，不会有半点犹豫。”
云伊儿咬了咬牙，“但可惜如今朕被秋猎大选绊住了脚，现在亲征，那群老东西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捏着奏折又沉思一瞬，开口。
“再调一批精锐军备给百奚。同时传令边疆，近来增调人手严加防范流兵入境，让那些南部的驻兵都警惕起来。
余越国若是敢在朕大选的这个节骨眼上进犯，朕定要亲自上马，去斩了他们将领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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