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宥容在竹林间穿行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停在在那处猎场附近的山岭下，冷峻沉静地抬头，看向岭坡上连绵不绝的哨岗。
此处正是他先前同阿辛他们巡逻的地方。
他折身向着山坡下方疾步走去，银月勾悬，他的身旁是层叠分布的坡地，和散落在其中的几户小寨人家。
前几日，白柳将苦隶庭的奴隶安排在此处照顾自家寨子里的武官们，之后便将他们暂且留在了这里。
以他对白柳的了解，此人做出这番举动仅仅只是好心，必不可能。
他在一个靠近河边的寨子里找到了先前在暗牢中前来相助他的那名奴隶女子。女子仍旧裹着一身灰色斗篷，躺在把废弃竹椅上眉头微皱，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灵戈部一事之后，墨知箐便暗中派人保护过她一段时间，避免被关在寨中无处发泄怒火的曾岚气急败坏之下找上她出气。
期间也确是发生过几次波折，但墨知箐后来看着曾岚逐渐安分后，便也散了暗地里护着她的人。
只是对方这睡觉警醒的习惯却一时半会没有改掉。
贺宥容站在竹椅旁，刚拿指节在椅沿上扣响，纤瘦怯懦的女子便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碰巧对上贺宥容没什么温度垂下的眸子，吓得轻啊一声往后倒退，险些栽下竹椅。
他颇不意外地看着她往后躲避，忽的抬手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丢到她手上。
“…这是什么？”
细瘦的女奴很明显被贺宥容丢给了她，装在一个墨色锦囊里的东西提起了兴趣，没再同他多说什么，眼中带着好奇和谨慎想要打开去看。
“我找人去给你打了件防身的东西。”
贺宥容默许了她的动作，若有所思开口解释道，“曾岚不久后便会解除禁足，他虽是看在墨将军的份上不会明面动你，但你整日手无长物也不是办法。”
他看着女奴披着斗篷坐在竹椅上，抬指绕开了细绳后小心翼翼抽出一把曲折如蛇形的青黑小刀，在她神色疑惑想要拿指尖触碰上刀刃时及时出口，制止了她。
“别碰，刀刃淬了毒，划伤后虽不能致死，但足以令人几瞬间便陷入昏迷。
你不会用刀，我便没有淬致死的量，这把刀应当是足够令你在危急中防身了。”
“我凭什么要收你的东西。”坐在竹椅上的女奴低头喃喃，抬手撩起额前的兜帽，一双眸子怯怯地又带着被激出的逞强愤怒。
“我说过，我那天在牢里救了你，我们两清了。何况，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是专程来见你的。”
贺宥容凝眸默然地看着他，寂冷的弯月下他似乎默吐了口气，后退靠在竹椅旁的树上抱臂，沉下声音。
“至于这刀，你为了还恩救我一次，却被少主盯上，平白受他怒火牵连遭受无妄之灾，整日担惊受怕。
你觉得，我看不出你暗地里的怨悔之心？”
细瘦的女奴身子一僵，随即掩饰般心虚地低头侧身，将脸色挡进兜帽的阴影中去，瘦弱的五指狠狠紧捏着那柄小刀，指节在月光下颤抖泛白。
贺宥容眸色落在她脸上一瞬，不动声色侧转过身，背对她继续开口，“我向来不喜多欠别人什么，你收下此物防身，我便不会再来。”
他垂眸，听到了女奴犹豫片刻后，将小刀收至腰间的细碎声音，没有停留直接抬步欲走。
他还需尽快在此地找出白柳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原因。
“等一下。”
原本退在竹椅上一角的女奴看着正背对自己靠在树上的男子，忽的从他的话语中隐约觉察出什么不对，心头莫名生出一种惧怕之意，匆忙坐起叫住他。
“你要去哪里？”她盯着贺宥容停在原地的背影，缓慢发问。
“什么？”
贺宥容扭过头，女奴看到了月下的男子那双墨眸中倒映着的孤冽月光，头上扎着的黑布额带随风摇晃，不动声色看向自己。
她脸上一愣，又偏过头去带了点冷意低声嘲讽道，“你如今独得陛下宠信，已经不是那个刚被献来的祀神活畜了，区区庇护还不是随手施予，为何还要特意打造这种东西？”
贺宥容难得又看了她几眼，穆地收回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稀疏小户冷淡开口。
“听闻夜云南部边塞疆域荒芜，鲜少有人烟。
等秋猎结束，我应当会被派去那里，不再回来。”
女奴听得心下一惊，她像是无意触碰到了什么不可知晓的事情一般怔怔望着他，忍不住开口。
“可…为什么？”
贺宥容不再答话，他的眸子随意垂落在树下的几个交叠堆放用来浣洗衣物的木盆上，忽的凝神停留了一瞬，盯向盆地的几处渍痕，身子顿住。
他缓缓半蹲在木盆旁拿指尖捻了一点盆底残留的渍痕，借着月光低头细看，穆地拧眉低声问。
“这是什么？”
月光下，他指尖沾着的水渍里隐约可见一些残留的淡红细粉，隐约还散发出混合着草药的奇异香味。
贺宥容低头嗅了一下指尖上沾的水渍，又扫视了剩余几个同样沾了渍痕的木盆，喃喃低语，“我不记得浣衣还要添上这种东西。”
“你是说它，这是白小公子前些日子废弃的香粉。”
他身后的女奴轻啊一声，待看到他注视的东西后理所当然地接话。
“你知道，各位大人偶尔会把废弃不用的东西丢给我们这些下人。
前些日子各位大人在山中狩猎，临走时嫌身上琐碎物件太多，便丢了一些不要的香料给我们。
有姊妹发现它融在水里，洗出来的衣物光鲜且带有异香，便偷偷给自己衣物上用了。”
“异香？”
贺宥容转身，低冷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眸色一凛抬步朝她走来，“他们还丢给你们了什么。”
“还有些驻颜的香丸。”
女奴被他骤然冷下去的眼神看得浑身一紧，声音低了下去，五指发颤地从怀里迅速掏出了个布包，在手心打开给他看。
“就是它们，听大人说长久吞服下去，会有驻颜凝肤的效用。我不喜这种东西便没有多吃，除去这两颗，剩下的都分给那些争抢的奴隶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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