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准喜欢我

“争鸣！争哥！你等等我！”驰渊在后面边喊边追，前面的争鸣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争鸣其实走得并不快，驰渊也不是追不上，而是他不知道就算追上去又能怎样。

眼看就要到停车的车棚，驰渊终于心一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争鸣的手腕：“争哥，你能不能听我说。”

争鸣眼眶噙着泪水：“我爸是你叔叔，你们早就都知道了？”

驰渊犹豫着点了点头。

争鸣又道：“我妈也知道？”

驰渊迟疑再三：“从阿姨对我的态度看……应该是知道了……”

争鸣撒开驰渊的手，骑上车快速冲了出去。

他骑得飞快，九点钟的风依然冰冷，他却像感受不到。

这一路也不知道是怎么横冲直撞回到的家，争鸣进屋便开始落泪，同时狠狠地捶打着地面，不只是因为驰渊和父母将一切都瞒着自己，更是因为他痛恨自己懦弱无能，痛恨自己为什么只知道哭。

争个毛躲在一旁不敢出声，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会落泪。

被悔恨冲昏头脑的争鸣站起身来，随意擦了下眼泪，取出了《摸鱼指南》：“让一切都见鬼去吧！我要看！他的记忆！”

争个毛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忙阻止道：“师尊，不要啊！”

可争鸣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万物都被拒之于外。

“你当真要看？”这声音……很熟悉。

争鸣坚定道：“当真要看！”

“那我就领你去看。”

“是你！”争鸣终于想起来，这声音与那满嘴天道的伪善之人声音一模一样。

“仙尊，别来无恙，前世今生，你自己来看吧。”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血色，轻嗅之下，原来是真的血。

一公一母两头成年驰狼躺在地上，几个人类眼冒凶光，在洞穴中左劈右砍，所幸没有发现自己，最后拿着一株红色的果子离开了。

不过多时，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环顾四周，默默地半跪下来替驰狼收了尸，然后转身，一眼便发现了自己。

我当时心想完了，但他只是将我轻轻地抱在怀中，手一抚过，我只觉自己身在仙境，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四周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仅有的活物便是将自己带回来的大呆子和一株血莲。大呆子对我照顾有加，不仅让我和他一起睡觉，还给我好吃的。大莲虽然话不多，但后来大呆子不在的时候，是他天天陪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眼睛也渐渐看不清东西，大呆子还是没有回来……

我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或者不止一场。在梦里，我不断地出生，然后父母双亡，自己也不幸遇难。

一次又一次，就在我几乎要忘掉自己是谁的时候，大呆子再一次出现，并把我带走了，我知道噩梦结束了。周围还是一成不变的冰雪，但对我来说，没有比这里更温暖的地方了。这次我学习了很多东西，也听得懂人话了，可就在我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的时候，那种无力感又来了，我很累，想睡觉，但我这次不想再做噩梦……大呆子说让我下次还和他在一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很幸运，一觉醒来身边还是白茫茫的世界。这有什么值得庆幸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中很喜欢这种白色。

我的爸爸妈妈对我都很好，他们带着我在雪地上奔跑，教我猎捕食物……真的很好，但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在雪地里捕猎，一场大雪将我们分开了。等我从雪地里爬出来的时候，两名持弓带箭的猎人发现了我，他们虽然是笑着的，但那笑容很可怕，仿佛会吃人。

我用尽全力寻着爸爸的气息跑，可刚一靠近，爸爸便被一支利箭穿透胸膛，倒在了雪地上。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妈妈跑出来保护了我，她带我跑出了很远，远得我都能看到那遥不可及又似乎近在咫尺的绿草和鲜花，那里就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外桃源，可惜不等我们赶到那里，妈妈的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下的雪……

我以为自己也要死了，这大概是另一个噩梦吧……但是这次我得救了，那是一个英气翩翩的年轻人，我好累……但是没过多久我又醒了，醒来便想到死去的父母，然后便看到将我抓在怀里的那个男人，我恨人类，于是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几乎将大块血肉都要撕扯下来……

然后，我的身体突然变得很不对劲儿，骨头发了疯似地往外窜，几乎要把皮肤撑破，毛皮也以惊人的速度褪去，露出像人类一样光滑的肌肤。

当我转过头去，过往的一切铺天盖地地涌入脑海，我才想起那人不是抓着我，而是将我抱在怀中，他也不是要害我，而是要救我，他是陪我生活了许久的大呆子。

可是他的手臂血流不止，我该怎么办……

“这是谁的记忆？”争鸣喃喃道。

“那头小狼的，也是那个驰渊的，他们是一个人。”

争鸣又问道：“你是谁？”

那人只问道：“继续看？”

刚刚化作人形的小驰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争鸣逐渐冰冷的身体，那血流过的地方都长满了青草，开出了七彩的花朵。

眼泪不断落下，小驰对着广阔的天地不断祈求：“有谁能来帮帮我……有谁能来帮帮我……有谁……”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有人能帮你，可又该怎么帮呢？”一道身影从云间落下，小驰抬头看去，竟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黄毛小孩儿，就是那天争鸣死后负责接引他的小仙童，“你是不是在想我一个小孩儿能有什么本事帮你？告诉你，我可不是普通人类小孩儿，我是天上的仙人。”

“那仙人你能救救他吗？”小驰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他也愿意用尽全力去抓住。

“我说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仙童遗憾道。

小驰沉默了，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线光芒……行将黯淡。

“先别灰心。”仙童暗示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而死？”

“是我……咬死的……”承认这点，就像揭开小驰心上的疤给人看。

仙童抛出了问题的关键：“他修为绝世，怎会被你一只普通的小狼咬死？”

小驰摇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掌管轮回簿的神官，无名无姓，只尊天道。一切与轮回有关的事都归我管……至少目前归我管。”仙童说完便直奔主题，“你现在可还记得以前的经历，不只这一世，而是以前的生生世世？”

小驰抱得怀中之人更紧了：“我原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原来……都是真的……”

“你身负狼族的轮回劫，轮回不灭，劫难不停，仙尊将你带回灵药峰两次，已经有损天道，而他这次又以一身修为为代价，助你修出了人形，完全脱离了狼族的轮回劫……他的死其实也怪不得你，是他自己的选择。”仙童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想他忘记我，我想和他至少有一次，可以度过一生一世。”小驰已经泣不成声。

“这个倒是可以实现，只不过你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仙童道。

“我愿意！”小驰不假思索道，“我愿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莫要怪我无情，毕竟我只是循天道而行。”仙童轻叹一声，“妖兽化人尚未稳定之时，也就是你现在的状态，灵魂是极其不稳定的。如果我将你灵魂中属于人类的部分取出，狼族未完成的轮回劫依旧会应在你身上，你负责补全轮回的因果，而我则会替你保留仙尊的记忆，助你们在遥远的未来相遇。”

“补全轮回的因果要多久？”小驰问道。

“也许明天，也许千年、万年、千万年……”

“总会有头的是吧？”小驰打断道，“那就是值得的，你动手吧。”

“唉。”小仙童的身形忽然暴涨数倍，变成了小山般的巨人，他一手探下，小驰便感到一股灵魂深处的战栗传来，无尽的痛苦和悲伤加诸于心，美好的记忆慢慢模糊，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迷茫和坚定的期待。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前方一定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在等着自己。

剥离灵魂的痛苦甚至令置身于外的争鸣都颤抖个不停，不仅是痛苦，还有愤怒：“原来是你！滚出来！”

仙童现出身来：“仙尊，许久未见了。”

争鸣怒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让他受了那么多苦！”

仙童淡然道：“仙尊是在向谁发脾气呢？我不过也只是一缕残魂而已。”

争鸣呆住了，他几乎已经将这胖仙童视作小驰受难的罪魁祸首。

仙童继续道：“大千世界复杂玄妙，我早就预感到自己的消逝是早晚的事，只是答应了那小家伙的事，若是做不到，我不能离开，所以才剥出一缕残魂留在了你徒弟留下的法宝里。”

争鸣冷静道：“既然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为何还要在乎那所谓的天道？”

仙童道：“以前我自称仙人，其实不过是一个应天时地利而生的灵物罢了，着实有点自视甚高……现在我只想完成答应那小狼狗的事情，然后带着你那倒霉徒弟一起灵魂归位，踏入轮回。至于天道的事儿……老子再也不想管了！”

争鸣这才露出一个微笑：“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倒霉徒弟是什么意思？”

仙童道：“明明是个徒弟，却操着当爹的心，你说，这还不够倒霉？”

争鸣：“……去你的！”

争鸣从驰渊的记忆中清醒过来，随手从《摸鱼指南》上撕下一页，心中默念：“带我去找驰渊。”然后整个人便消失了。

当他再睁开眼，已经到了学校门口：“驰渊？”

驰渊回过头来：“争哥？你不是跑出学校了吗？怎么又从里面出来了？”

争鸣抓着驰渊的肩膀：“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驰渊笑道：“他的名字是争鸣。”

这次轮到争鸣吃惊了：“你知道？”

驰渊笑着挠头道：“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争鸣，喜欢你。”

争鸣反倒有些不开心了：“你真想好了？那个人你不管了？”

驰渊道：“我想了很久，真的想好了，与其等待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为什么不把握眼前的人？怎么？你又不乐意了？”

争鸣急道：“你和他那些感人肺腑，互相付出，互相牺牲的故事就这么全部抛开了？就选择我了？不行！”

驰渊算是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