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妈妈的小太阳

这一刻气氛有点凝固，沉默在蔓延。

脚步声很快停了下来，吴织光抬眼望过去，那道女中音的主人就站在回旋楼梯口，在她不甚明亮的视线里，对方就这么清清冷冷的看着她。

利妍希无疑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尤其是她周身的气质，冷艳高贵，像天山的雪莲花，有种高不可攀的高冷贵气。如果不熟悉她的人就会觉得很难亲近，前世就因为如此，他们母女其实并不亲近，特别是在她执着地想将她打造成真正的名门淑女这件事上，也在无形中加深了她们之间的隔阂。直到她名声被毁，事业低迷，从此一蹶不振。

她的母亲，把世家矜持刻在骨子里的女人却放下她坚持了一辈子的骄傲去求厉家，求厉峥，甚至还去求萧千羽，求萧家给她女儿一条生路。她才知道她的母亲是爱她的，只是她的爱藏在心间，是含蓄内敛，不外露的，需要她去细细体会才能感受到。

吴织光见到她的这一刻，眼泪就已流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哽咽唤道：“妈——”

那渴望又不敢靠近的模样一下子让利妍希怔了怔，勾起了她深藏在记忆里的画面。

那是吴织光还只有五六岁那么大的时候，她带她去参加一次朋友间的聚会，当时萧家太太带着萧千羽也在那里，萧千羽与吴织光差不多大，小孩子精力少，在玩了一会儿后就犯困了，但萧千羽还闹腾的厉害，萧家太太就把她搂在怀里哄了好久才见她睡着。

她那时对萧家太太的做法是看不上眼的，女儿娇惯过度就成了溺爱，这对她的成长与性格的塑造都不好。她庆幸她没有把女儿教养成这样。

但无意间看见她身旁做的端正的女儿眼里流露出的那种渴望又羡慕的眼神，过了二十几年至今依旧留在她脑海里，而且历历在目。

她想那个时候她选择忽略，但现在这个时候她不应该视而不见，她应该过去抱抱她的女儿，但她的性格却一时让她做不出这样的行为，她不自禁握了握手心，然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哭什么，把眼泪擦擦，人平安回来就好。”

“妈，我……对不起。”

吴织光低下头羞愧的说道。

“傻丫头。”利妍希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女儿乖顺的发顶，手心又不自禁地握了握，她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然后有点僵硬地揉了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们是一家人，织织。”

吴织光感觉到头顶的温度，身体刹那间僵硬，她陡然抬眸看过去，恰好撞进了她来不及收起的怜爱里。

她的心猛地一缩，却有暖流溢出，流向四肢百骸。

这时候她想说些什么，却喉间酸涩的厉害，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往她的掌心蹭了蹭，表达着此时心中的欢喜与感动。

利妍希看着眼前消失了快一年多的女儿，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见她脸色红润，生完孩子后的气色也不错，整个人的精神面貌要比未离婚前还要好，她这下是真的放心了。

这才将目光转到她怀里的小婴儿身上，她看了他好一会儿，脑海里浮现出吴织光小时候的模样，她清冷的眼眸里带上了淡淡的柔光。

“他，叫阳阳是吗？”

“是，太阳的阳。”

“我能抱抱吗？”

利妍希伸出手，吴织光反应过来，犹豫着还是将小家伙递到了她的怀里。刚开始吴织光还提着心怕小家伙哭闹，不过很快她就觉得她的担心都是多余，这小家伙精明的很，仿佛知道眼前抱着她的女人是谁似的，睁着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桃花眼看着她，圆溜溜乌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照出利妍希欢喜的脸孔，当她看他时，他会朝着她乖巧地笑。

“这孩子乖乖巧巧的，笑的可真甜。”

“……”瞠目结舌的吴织光瞪着小家伙，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

“走，我们进去，你爸爸在客厅等你。”

吴织光瑟缩了一下，她对她爸，还是有点畏惧的。

仿佛看出了她的害怕，她安抚道：“你大哥也在，别怕！”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吴家的大家长吴宏江就坐在客厅主位上喝着茶，他生的粗犷，五官却很端正，浓眉大眼的自带一股正气，吴靖松就是像的他，但身量却要更加魁梧一些。就算只穿着最简单的家居服，因常年身居高位即使已经在家人面前收敛了气势，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有着上位者的强势与从容。

他的视线只是往吴织光身上扫一眼，本就惴惴的吴织光就感觉像是有一把刀落在了她头顶，她的心脏不由得随之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爸……”她低下头弱弱地唤了一声。

吴宏江放下手里的茶杯，鼻子里哼出一声，“还记得我是你爸？”凉飕飕的男低音钻进她耳里，让吴织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一样。“还知道这里是你家啊？”

吴织光瞬间哑了声。

她的视线往下座的吴靖松那边逗留了一下，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她的心更是一紧，这是秋后算账？她好怕啊！

早知道应该把庄子秋带来的。

大佛啊，自然比老佛爷还要大一点的吧？

她一边苦中作乐地想着，一边乖乖地站好。她低着头站在沙发旁，就像小时候做错事挨批评的样子，家里的老佛爷没叫坐时，她不敢坐。

一时间气氛紧绷，客厅安静到落针可闻。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要属利妍希怀里左看看又看看极不安分的小家伙。在他看够了四周，就把目光移到了大家长吴宏江的身上，然后他一点也不怕生地朝着他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

气氛瞬间被打破。

吴宏江虎目瞪过来，小家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就要往他身上窜去。

利妍希稀罕地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就把小家伙往他怀里一送，“宏江，阳阳不怕你啊，你快抱抱他，这小家伙可稀罕了，笑起来特别的甜。”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跟珠珠一样甜。”

吴宏江赶紧接好孩子，手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面哄着阳阳，一面也没忘瞪眼瞧给他搅乱的妻子。

“好了，现在婚都离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人平安无事地回来已经很好了，做什么还要板着个脸，有本事你去给你闺女出口气啊。”

吴宏江一噎，“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帮上了。慈母多败儿。”

利妍希哼了声，“你是严父，总行吧？”

吴宏江被噎的不行。他一抬眼就见吴织光偷偷瞧过来的眼神，他肃然瞪眼：“看什么！都是你这不省心的丫头做的好事！”

吴织光呐呐地低头小声辩解道：“我也不想这样，还不是厉峥那个狗男人不干人事。”

吴宏江脸黑的犹如墨炭，“我说的是这件事吗？你这死丫头，”瞧把他气得，心里直冒火，“吴织光，你说你有没有把我们当你亲人？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不第一时间回来跟我们商量就算了，连你哥都瞒着，这回要不是正好有人插了一脚帮到了你，厉峥那王八蛋还人性未泯，他要是泯灭人性雇用人把你……”他没再往下说，但其中的意思让吴织光光想想就寒毛颤栗。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吴织光颤着声线说道，她真的怕了。这里面有太多的巧合，而她当时想的也简单，却忘了人性的阴暗面。同时也在庆幸，厉峥这人虽狠辣，但不毒辣。

“知道怕了？”吴宏江本来想再吓唬吓唬他家这个叛逆期延后的老女儿的，让她能好好长长记性。

哪成想话还没说出口，身上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然后吧唧一口，口水糊在了他的鼻子上。

“……”吴宏江愣住了，完全忘了吓唬老女儿的话。

他低头看向小家伙，就见小家伙咧着嘴笑，露出粉嫩嫩的一口牙床，然后口水滴答答掉了下来，有些掉在了他修理的整整齐齐的小胡子上。

吴宏江眼角跳了又跳，这小家伙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将小脑袋凑过去对着他的鼻尖就是一口，还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似是在引起他的注意。

“你这猴儿，真淘气！”他将满是口水的鼻子往小家伙身边凑，小家伙如愿得到关注，哈哈大笑着伸手推着他的大脑袋，一老一小玩得不亦乐乎，吴宏江像是完全忘了要给吴织光这个老女儿长长记性这回事，而旁边看着他们嬉闹的利妍希一脸笑得矜持，这么看画面还相当的温馨美满。

吴织光有点傻眼，这祖孙两很投缘啊。她都没瞧见过她家老佛爷跟个奶娃娃哼哼唧唧讲个不停的样子。

过了老半晌，吴宏江像是想起了还有个人站着，他一边逗着阳阳，一边得空抽出手指指指沙发，非常敷衍了事的道:“坐吧坐吧。”

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吴织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只是机械地坐下来，过了一分钟还是几分钟来着，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瞧着上面正在和小家伙鸡同鸭讲的夫妻两人，她慢悠悠地挪到吴靖松身边，与他咬耳朵：“哥，咱爸这意思是不是不跟我计较了？”

吴靖松“呵呵”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该庆幸的，织织。你该对我外甥更好一点的。”

吴织光被他口中的外甥说的愣了一下，他外甥可不就是她儿子

她舒出一口气，“是该好好谢谢我家阳阳。他可真是我的小太阳啊！”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刚刚可把我吓死了。下次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心脏受不了，她爸严肃起来太吓人。

吴靖松冷眼瞧她，神情有点似笑非笑：“你还敢有下次？”

吴织光赶紧挥手摇头，“我哪敢啊，这次都吓破胆了，再也不敢了。”她眨眨眼，往吴靖松又凑近几分，眼里带着几分好奇地道：“哥，我怎么瞧着爸跟妈的关系比以前更亲密了？”以前她可没见过她妈与她爸的互动是这样的，透着一股子温情。

吴靖松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带着阳阳是回来住还是……？”

“先不走。”吴织光语气轻松，“我在家住一阵子。”

吴靖松端茶的杯子顿了顿，一瞬间表情有点微妙，“住家好，就在家住着吧，妈都给你准备全了，阳阳也能跟珠珠做个伴。”他站起来问她：“你要不要去瞧瞧你嫂子和小侄女？这个时候他们该醒了。”

吴织光连忙站起来跟上：“好啊。我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嫂子了，珠珠都还没瞧见过呢。走走走，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