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因为秦间雪还有一辆电动车，于是两人短暂地分了别，秦间雪先骑着电动车来到了安羡文所说的社团教室。

他们的社团，也就是“万国影苑”的活动教室，是个有很大投影屏的阶梯教室，唯一的缺陷是楼层高，较为偏僻。只要教室没有排课或者其余活动，他们随时都可以使用。

这么一看这个社团的待遇是相当好了，这种阶梯教室整个学校也不会有几间，一般社团哪能申请得到呢。

秦间雪到教室后门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了。台上站着一个高个子的马尾女生，正拿着一叠a4纸，大吼着“都安静安静”“一个一个说”“快别瞎比比了”这类的话，靠着大嗓门勉强压住了下面十几个人的起哄和争论。

虽然相比阶梯教室的大小，这人数显得少了些，但教室里的热闹程度堪比坐满了学生。

秦间雪站在后门处看着欢闹喧嚣的众人，想起本也应出现在这里的柳烟玉，不禁怅然。

如果柳烟玉不曾遭遇意外，她此时也会与他们一道吵闹吧？或许她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在如此青春年华埋葬在阴冷的山岩中吧？

不知警察查到什么地步了，确定自杀他杀没有……

如果是自杀，她是面对着多沉重的悲苦才会选择一跃而下？

这教室里想必也有柳烟玉的好友，他们知道之后，是会释然还是会不解，是会悲痛落泪还是会茫然无措？

教室里喧闹了许久，讲台上的马尾女生眼看这会开不下去了，气得把手上的a4纸卷了个筒状，“哐”地一声狠狠敲在讲台上。

“都tm给我闭嘴！”

台下象征性地安静了一瞬，又哄闹了起来，纷纷把矛头转向马尾女生。

“社长，男主能不能定我啊？”

“剧本什么时候拿到啊？”

“听说这次有金主赞助才能拍起来，哪来的金主啊？”

秦间雪从杂乱的思绪中拨回神来。

难道他们这小小的社团还要拍电影？

她正想得入神，没注意一个人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同学，你是想来加入我们社团吗？”

秦间雪回过头，见来者是个个子娇小的女生。

她净身高有一米七，这女生看起来可能刚满一米五，眼睛圆溜溜得像乌葡萄一样，耳垂往下编了两根麻花辫，辫尾扎了带着小兔子的发圈，看起来玲珑又可爱。

她手上还抱着厚厚一叠a4纸打印出来的小册子，最上面一页纸用大号加粗的字体写着《“万国影苑”剧本研讨会》

“我是来等人的。”秦间雪解释道。

“等人？”

“安羡文。”秦间雪怕自己找错教室，又补充道，“他应该是你们社团的吧？”

麻花辫女生闻言上下打量了秦间雪一眼，确认般问道：“你等安羡文？他不在教室里哦。”

“我知道，他一会儿就来了。”

麻花辫女生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主动打开了后门说：“那你进去等吧。”

想到一会儿询问的对象总归是社团里的人，跟着谁进去也没什么差别，秦间雪就没有再推辞，跟着麻花辫女生走了进去。

两人的到来给教室又带来了片刻的安静，一半的人看着麻花辫女生手上的小册子，一半人看着秦间雪这陌生的面孔。

麻花辫女生把手上的册子举高了点，笑着说道：“我们的剧本大赛可以开始啦！”

全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麻花辫女生吸引了过去。

“宋菲铃，你要给我投票啊！我的剧本给你内定女主了！”一个男生站起来向这个叫宋菲铃的麻花辫女生努力挥手。

宋菲铃拿起一本册子递给那个男生，保持着近乎完美的微笑：“你先看看别人写的吧，很多可不比你差哦。”

“就是就是，我写得可比你好多了。”另一个男生接过宋菲铃递过来的册子时笑得近乎谄媚。

在宋菲铃分发册子的时候，台上的马尾女生小跑着来到秦间雪身边：“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秦间雪按刚才的说法复述解释了一遍后，马尾女生有些惊喜地问道：“是安羡文约你来的？”

马尾女生这问题没头没脑的，秦间雪拿不准该怎么回复她，只得暂时打个马虎眼：

“额……算吧，他让我先在这边等他。”

“哦！”马尾女生闻言惊喜地拿a4卷筒纸敲了记手掌，“看来你就是他要推荐的人了吧！”

“啊？”

马尾女生又上下端详了一番秦间雪，满意地感慨道：“底子真好啊，拾掇一下肯定贼帅。”

说完她回头招呼那群还坐着看热闹的社员：“你们看看，这昂然神气的仪态，这举手投足的气势，啧啧，在座的哪个男的比得上，我看就定她是男主了！”

此话一出，全场都炸了，尤其是男生，纷纷起身反对。

“凭什么啊，我们社团自制的电影，为什么要请外人来当男主！”

“怎么能让女生演男主啊，我们社团那么多男生呢！”

“社长你别又想一出是一出了，我看人家都没同意呢。”

秦间雪心中觉得好笑，也没兴趣掺和，举起双手止住了他们的争论：“那个，我不是来竞选男主的，你们继续开会吧，我坐边上等就行。”

“啊？不是吗？”

马尾女生脸上的失望过于露骨了，让秦间雪有些不忍心，不由问道：“你怎么笃定我是安羡文推荐的人啊？”

马尾女生敲了敲手掌：“因为我让他演男主他一口回绝我了啊，所以我逼他给我找个替代选手。”

这话一出，全场又炸了，这回尤其是女生，纷纷痛哭出声。

“我的剧本就是按他的样子写的，他不演男主我都不想参赛了……”

“他不演男主，我们的电影拍出来真的会有人看吗？”

马尾女生不耐烦地拿a4卷筒纸敲了敲桌面：“别吵了别吵了，有什么好埋怨的，你们不是问金主是谁吗？金主就是安羡文！金主不愿意演我还能强迫他吗？我们去年筹款了一年借个场地的钱都没筹出来，现在有钱拍就不错了！”

趁着全场无言，马尾女生又走回讲台上，一拍桌子：“好了，开会！”

马尾女生组织着剧本作者上台介绍自己作品的过程中，秦间雪在后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手上也翻起了宋菲铃给她分发的剧本合集。

这小小的册子，登载了十几本剧本大纲，大约是在场每一个人都交了一份作品，从“不能让乙游男主爱上我”到“是社恐，但也是恋爱高手”各种类型的都有，甚至还有仙侠剧本，不知写这剧本的作者有没有考虑过成本。

秦间雪随手翻着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忽然翻到了一页署名是柳烟玉的剧本。

标题写着“直到冬雪落尽”，讲述了一个女主作为将军为国镇守边疆数年，被一纸诏书传回皇城，陷身后宫纷争的悲剧故事。

剧情看着是个悲剧，柳烟玉给自己起了个“be美学爱好者”的笔名，这页的边角还留着她手写的备注：狗皇帝不得好死。旁边她甚至仔细地画了个意气风发的女主身着戎装、剑指皇位的q版画像。

秦间雪忍俊不禁，嘴角的笑意一闪即逝。

这样一个文字和笔触都透露着俏皮的人，真的会自杀吗？

而如果是他杀……

秦间雪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尖摩擦着掌心，疼痛让她记忆中的场景更加清晰。

她十二岁时家中发生了灭门惨案，全家只她独活，案件至今毫无进展，甚至找不到一个嫌疑人。

自那时起，灭门案那日之前的绝大部分记忆就从她脑海中消失了，唯独有一个画面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年少的她从血泊中苏醒，往日明亮温馨的客厅在逐渐明晰的视线中显得如此昏暗，垂下来的吊灯上不知为何在滴答滴答地落着红色而粘稠的液体，她懵懵懂懂地转动视线，直到看到目光的尽头，她家厨房里，有两个庞大而又陌生的怪物，匍匐在地板上，啃噬着两具尸体，尸体中流淌出的鲜血，铺满了地板，又诡异地延伸上了墙壁、天花板。

那两个怪物，是她的父母，那两具尸体，也是她的父母。

那天之后，她便能看到人世间到处徘徊的鬼了。后来经她师父介绍，当了鬼司，她逐渐知道，当初她父母那模样的恶鬼，几乎可以肯定是甲等恶鬼，亦即有人类意识、存在人类记忆、不再具有人类形态、嗜人类血肉、具备很强灵力、有特殊能力的恶鬼。

她后来被伯母家收养，和她的堂哥肖易一同长大，对人生的前十二年几乎没有印象，对亲生父母也没有多少记忆，但那一幕依旧如针扎一般，每晚都让她辗转反侧。

她不知道是谁对她家有如此刻骨的仇恨，自己的父母又是为何会变成甲等恶鬼，即使她做了八年的鬼司，前后问过了不知道多少鬼主和鬼司，但那时离灭门案发生已经过了好几年了，谁能找到早已重入轮回的两个魂魄的线索呢。

这是她唯一的执念，如果这个执念不破，她此生都难安宁。

或许，同样出现鬼体异变的柳烟玉的案子会成为破解当年之谜的线索。

她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