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蒙淤的话没有责备也没有质问。

淡淡地，仿佛没什么情绪，却能让听者陷入尴尬。

蒙淤是真的有在不爽。

是不是搞这些节目的导演都喜欢这么本末倒置，拍的明明是人文类乡村建设节目，重点不是在人吗？拍摄时却只拿节目的参与者当他们的工具人。

罗心佟今天睡了一天，醒来到现在，甚至都还没吃过一点食物吧？也没见有人管。

甚至还不顾他这病歪歪的身体撑不撑得住，就想让人熬夜干活，只因为想给节目制造爆点。

这群人，真是跟想被挂到路灯上的资本家剥削程度有得一拼了。

“那个，呵，呵呵。”蒙淤的语气，明显就不是在夸赞自己的样子，张茂怎么会听不明白，尴尬地笑了笑，语气讪讪地，“我就是一时兴奋打个比方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让小罗他在这干一晚上嘛。”

语气有些虚，说话时的眼神飘忽，都不敢看蒙淤的眼睛。

蒙淤懒得管他，也懒得理会张茂眼神飘忽中还在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随着张茂的动作，斜拉有个镜头偷偷转过来，开始按张茂的意思专门拍摄蒙淤。

蒙淤薄唇轻抿，没有理会，既然答应了张茂，就肯定猜到会有这一出。

目光有些定定地看着田里，那个身形单薄却又干活利爽的人。

怎么有人能这么神奇呢？

明明看起来就娇生惯养，来这之前，说不定就是那种连水稻和小麦都分不清楚的人。

偏偏在真正做起这种又脏又累的农活时，没见一点嫌弃的样子，上手得这么干脆利落。

在场这些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应该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外表看起来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的小王子，但只要接触了就会知道，他根本不娇气，也完全不像是自己两天前认识的那个作精。

虽然做作地时不时地对着镜头故意嫌弃地撇嘴，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泥巴抹成了个小花猫，脸上嫌弃的表情不仅不讨人厌，反而有些可爱。

照蒙淤来看，接触过罗心佟的人，应该没人会讨厌他。

是真的很可爱。

一个村民大叔在旁边偷听，见蒙淤几句话把导演张茂毫不客气地怼走，暗暗佩服的同时，心里咂舌不已。

果然是他们十里八乡村里唯一考出去的大学生，对电视台的领导也毫不客气，性格就是刚，人就是强，竖大拇指。

大叔巴巴地凑过来，想跟蒙淤套套近乎：“小淤啊，这个正在插秧的小朋友，真是厉害哈。”

见蒙淤专注地看着田里，目光温和，大叔极有眼色会做人，当即继续，毫不吝啬自己对罗心佟的夸赞。

“之前大家都不愿意把家里的田地给电视台这些人霍霍来着，只有你，只接了个电话就同意了。”

“结果看看现在，你瞅瞅，瞅瞅那边的那几个老娘们，一个个的，表情都一脸纠结，心里指定后悔死了哇。”

“啧，看看这娃，这干活的架势，这推土机一样的高铁般的速度……瞎，那个，咱听小宁书记这些话说得多了，这不是也想来拽两句文绉绉的，喂，他二婶你别笑！这，整得我不会说话了都哈哈哈……那啥，他二婶你说，这娃是不是比咱村里的大多数青壮年都强多了！”

不远处的几个婆娘凑成一团捂着嘴，被逗得嗤嗤的笑。

周围大伙的笑容让大叔很快放下尴尬，得意地摸了摸后脑勺，见他叫嚷着的他二婶不理自己，又厚着脸皮转回来，接着跟蒙淤套近乎。

“我们村里，估摸着也就只有小淤你才能跟这小孩比一比吧？

啧，对了，人还不需要我教来着，电视台领导还请我过来教他，结果这活接的，不知道都是谁在教谁。”

“……他说他以前在电视上看过插秧，有好好学过，不用我教。我开始还不信，结果，还真吓人哇！”

“这城里的娃子，可真是太聪明了……诶，小淤你说，是不是城里的娃，脑子是比我们这些泥地打滚的泥腿子要好用多了啊？”

“不过，肯定不包括小淤你哈哈哈，你也是聪明人，才能考上重点大学，一点都不像我们这些村里泥里打滚的泥腿子……”

大叔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

蒙淤一心二用，间歇礼貌性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让大叔更是来劲。

听到罗心佟是完全没有被教过，是直接下地就已经这么利索地撸袖子开干时，蒙淤目光一顿，长长的睫毛垂下，表情若有所思。

“蒙淤！”

正干得热火朝天呢，罗心佟脑子里的电流突然滋滋地响，信号也是熟悉的断断续续直至被迫掉线。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罗心佟抹了一把满是汗和泥的额头脸，脸蛋被抹得更花了，看得周围人憋不住的笑。

罗心佟兴奋地一扭头，就看到了田埂边出现的那个人，立刻高兴地挥手叫他。

多次的试探基本可以让罗心佟确定了，脑子里的世界意识，就是会因为蒙淤在场受到干扰。

少年把半长的头发全部撸起绑到了头上，头顶绑了一个可爱的小啾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白嫩的脸上手上和身上全都蹭到了泥，看着有些狼狈，他却毫不在意，乐天的样子，硬是给他这病弱的外表平添了几分鲜活。

冲自己高高挥手时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情大好。

因为罗心佟看到自己时这毫不见外、发自内心的喜悦，蒙淤没发现，自己已经从面无表情变得眉目舒展，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没再站在原地观望，蒙淤弯腰脱掉鞋子挽起裤子，也跟着下了田。

他决定要帮他。

尽管看到几台摄影机都正在对着田里在拍摄，也早就知道下田这环，是罗心佟参与的这个节目里早就被安排好的任务之一。

自己下场，不仅不会有帮助人的快乐，还会有蹭镜头想红的嫌疑，说不准播出时会挨骂。

但在罗心佟亮晶晶看过来的眼神里，蒙淤脑子发热，一时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帮罗心佟早点完成任务，就能让他早些去吃东西，也就能让他早点去休息了吧？

？？？

一时不察，蒙淤动作太快，竟然已经踏着陷入膝盖的泥，走到罗心佟身边去了。

扛着摄影机同样陷进泥里的几个摄影师，看着镜头里的画面一时都有些愣住，虽然美好，但不合规啊？？

几乎同步，一个个都从观察器前直起腰，全部看向导演，面面相觑间，都有些闹不懂眼下这情况。

不知道该暂停自己的拍摄，叫这突然入镜的青年赶紧离开，还是将就着继续接着拍，等到后期再剪？

田埂上的张茂摸着下巴，想了想，挥手示意让大家都暂时先别动。

先照常继续拍摄，然后招手，让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摄影师先过来。

接过机器，摄影师出身的张茂熟练地接过摄影机调整焦距。

镜头拉近，呈现在他镜头里的画面，是高个的青年正在用袖子给低个的少年擦脸，动作温柔眼神温和。

镜头里，罗心佟的表情虽然带着疑惑，却也顺从地配合蒙淤的要求抬起了脸，望着蒙淤的脸上，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消下去。

两个养眼的人站在一起，背景又是绿油油的秧苗地，颇有些乡野趣味的画面，看着既质朴又温馨，甚至还隐约有些野性的浪漫。

这副画一般漂亮的场景，让张茂有些控制不住地多想了一些事情。

虽然同性婚姻法已经在a国颁布实施5年多了，但在国内大部分守旧的民众舆论走向中，依然是同性婚姻不可取，为了繁育为了下一代，男女搭配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尽管不想结婚但可以通过正轨途径接受人工授精的单亲妈妈已经早就通过了法律的认可，但国内反对的声势却依然浩大。不管是对于单亲母亲，还是对于同性婚姻。

在娱乐圈一次又一次的暴雷，明星在大众眼里已经集体成为208万天龙人的特权阶级后，民众越发古板守旧。

现在的a国，明星已不再拥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宣传炒作了好几波，依然迟迟难以在a国推进现行真正的以人为本政策——让人民群众在感情方面，选择自己想要的。

张茂，一个搞娱乐圈热门综艺出家，在娱乐圈非常有名的泛娱乐型导演，极有眼色地借着这次机会搭上了朝廷台的线，跳槽到朝廷台，成了这次这个农业频道综艺的总导演。

农业频道是冷门了些，但再差它也是朝廷台啊，未来发展好了的话，可比处处受限的地方卫视要强太多了！

如果这次他可以转型成功，那以后就不用总操心自己搞的节目里会不会踩地雷了。

说真的，现在每个综艺导演做节目，每次策划请明星都要小心翼翼，恨不得给每个邀约的明星都来个背景调查加政审。

就怕节目还没播完甚至还没录完，参与节目录制的嘉宾就突然爆出负面消息，变成被全网吃瓜的主人公。

更别提万一节目里的哪个明星如果变成道德咖甚至法制咖了，那绝对是节目开机前烧香没做好，是做节目人的惊天大雷。

这两年几乎没有哪个综艺节目导演没经历过夜半惊魂。

半夜爆料后全网吃瓜，而每个正在进行的节目组则都战战兢兢。

有瓜主参加的节目，都得被迫熬夜删镜头改物料换宣传，甚至有时候一个节目还不止一次。

每次出事时整个流程来回的改，真的是折磨死了团队里的所有人，让人心很累，对做节目再也没有爱了。

至于能有本事搭上线，带着自己的团队跳槽到朝廷台，张茂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本事。

也因此，他也有渠道知道一些普通人不太清楚的事情。

比如，就在今年，国家可能就会放松政策。

虽不可能引导大家都搞同性恋情，那与国情和良性纲要不符，会引来极大的反对声潮。

但至少，官方既然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就会为了让大众的批评排斥声不再那么激烈，实现真正的以人为本，做出一点该做的事情。

看着画面里开始互帮互助一起干农活的两个年轻人，长得还都这么符合自己的镜头审美，多好的绝美素材啊！

一直搞娱乐综艺搞得风生水起的张茂，还是没有转换过来自己现在在拍的是略微严肃正统一些的朝廷台节目。

策划录制和后期，每个环节他都考虑进去了，想给每一期节目都精心制造一个爆点，就看哪个能真的起效，让节目带自己在朝廷台一起飞。

对于这期录制的主人公罗心佟，虽然乖是乖，让人心疼也是事实。

但，这一期节目，除了最开始拍到罗洪这个豪门掌权人对亲侄子冷淡，还折腾小孩连夜下乡这个唯一的爆点后，张茂小小地兴奋了下，却很快就已经在为后面的录制发愁了。

罗心佟这乖顺听话的性格，虽然有些小调皮，但节目的后面，已经必然不会再有之前的那些——叛逆嘉宾经历的叛逆和归顺，这些跌宕起伏了。

本来还在发愁这期没什么冲突，不像前几期的那么激烈，会不会导致最后几期不吸引人。

但这不，天热了送冰棍，瞌睡来了送枕头，爆点不就自动自觉地给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还能有在自己清楚地知道国家即将开始的未来政策导向前，手上的节目就已经正好有一对养眼又积极向上的年轻人，来给自己当作炒西皮工具人更好吗？

等自己这期颜即正义甜如蜜的节目播出后，看还有没有那么多排斥同性恋情和婚姻的小古板！

狠狠按头，都给我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