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天地之大，可离了皇宫，她秦卿还能去哪呢？

自是回不了家，就算贺昶宥不把她放在心上不会来寻她，但若被旁人发现了整个秦家都要因此而被她连累。

离开这宫殿，世上就将没有秦卿这个人。

离了城里一辈子不再回来，不见亲友没有姓名。

秦卿抚又抚着肚子，还有这个小孩，也同自己一道颠沛流离去外头生活吗？

慢慢的秦卿的思绪又想到了那个人，她叹着气终是无法抉择，许是这还有牵挂着她的人与物。

汪郁倾看着人的神情，他自不是非要听到答案的，今日只是一提，只是告诉秦卿她还有离开这样一条路，不必在生死之间抉择。

这一宿秦卿都没能睡好，满脑子想着离开的可能。梦里都梦见贺昶宥见自己离开的模样，可那个人不是面无表情的竟是那般伤心。秦卿只能苦笑着感叹果然是梦境。

走与留在她的脑子里拉扯着让人头疼。

可这宫里最头疼的人想来还是在毓庆宫里，一起身就能见着那一堆神色凝重的大臣。

贺昶宥皱眉盯着人，尤其是为首的孙晋敏。他不用动脑就能知道这一群人是来同自己说什么的。

孙晋敏昨日一得到忻春嫣没到初选的消息就差高兴的大喊一声苍天有眼。可惜这人就是不能高兴太早，这不下午贺昶宥就特意把人名加了回来，气的正在吃饭的人摔了碗，这口饭生生咽不下去，当晚就让所有人来府中议论此事。

孙晋敏不觉得陛下这般作为是件无关前朝的小事。忻家是没人了，但忻家背后的那些势力呢？会不会因着从前的旧情强拉忻春嫣上去这一切还未知，但就陛下今日所作所为来看这忻春嫣便坐实了祸水之名，让人罔顾规矩做出这样破格的事，让他们的皇后脸上无光。

一面说着权权由人负责，一面又将权收回去。这一来一回不就是在打皇后打内阁的脸面，陛下这个给颗甜枣又打一巴掌的本事，真是玩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内阁自不会让这事那样轻易的通过，这诏书是皇后从六司传下的他们无权拦着，但陛下强加上去的这个人名，他们势必要拦上一拦，成与不成总得一试。

这一大早的就带着人到了毓庆宫外，都不等岑幸通传就往殿里走。关于皇后之事，他们尚且有退一步的余地，但关于忻春嫣这个人，内阁绝不允许她坐高位。

贺昶宥将手上的奏章重重拍在桌案上，只看着人一言不发那眼神，那脸色真是极差，他最烦内阁在这件事上插手，可这群老头又最爱管这些事情，回回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见人如此脾气，孙晋敏不退反进立即迎难而上，带着惯用的语态喊着：“陛下，今日之事内阁深觉不妥，忻二姑娘既未来初选如何能再入大选名册里，陛下这般让那些来初选的人家如何想，让天下人如何想。臣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以示初选公平。”说完就跪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后头的人自然跟上重复着话里重点。

这样的场面贺昶宥是见得多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继续看着他手上的折子，只反驳道：“先生所言有理，但皇令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这都传下去自不会轻易收回，总不能让人觉得朕的话只是儿戏。”

孙晋敏跪在前面，“可是陛下也得为皇后思量一二，陛下这般不就是在打皇后颜面让人往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首辅这本事当真厉害找雷点可真是一找一个准。

贺昶宥最最不喜的就是从内阁嘴里说出来的这句皇后，这群人当真是在为他找的妻子还是在给内阁找的棋子呢？

“那你说说朕要如何捧着皇后，内阁如今一口一个皇后的关心着，不如就让内阁的皇后来做龙椅，朕去管后宫如何？”贺昶宥说完就将折子随意扔在桌子上，阴测测的看着孙晋敏等着人回话。

孙晋敏听着声响自也看着高堂上的人，但这回他一步不退，“陛下说笑，臣自是关心陛下名声才来深究这事，若没有陛下如何有皇后，臣自不是本末倒置之人。”

这话说的是那样坚定、那样大义，仿佛拍着胸脯在同人发誓。

却险些让贺昶宥听着笑出了声，想着这群人真是会说话，这张嘴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扯，那他自也学着一些来恶心恶心人。

坐着的人突然变了脸色，“首辅先起，朕自知晓首辅所言所为皆是替朕思虑，朕心甚慰。但今日之事，说到底无关国事，朕之私事，有私心如何寻常，难不成朕连下旨的权利也无，一切都要交由内阁商议后行动，那这个位置”

贺昶宥的话说着说着又狠厉起来，他没说完最后的话只同孙晋敏目光对峙着。

两个人都不肯先低头听得后面跪着的人倒是一愣一愣的，偷偷看着这个，又瞧瞧那个。

孙晋敏自不会起身，他伏的更低就差对人声泪俱下了。

“陛下这话真是折煞老臣了，臣为官三朝自是日日兢兢业业，如今为首辅更是一刻不敢放松，就怕臣之所为会让陛下、让朝堂有所不满。臣年岁大了，不免有糊涂的时候，自是陛下体恤老臣，但臣日夜思量决陛下之事，皆为天下大事，立后立妃自然也是。”

孙晋敏停顿着就差眨眼落下两滴浊泪来，先头说那样多就是为了引出这个“立妃”让贺昶宥听的都不耐烦。

但说到底孙晋敏的资历是他无法驳斥的，他沉了面色立马又恢复着还得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亲自将孙晋敏扶起。

孙晋敏不敢让人多握着手，上回的亏吃了才没过去多久。他同人四目相对，没一会儿就低头，这一回势必不能再退一步让贺昶宥得逞，孙晋敏握紧拳头又开始哭天喊地。

“陛下啊，忻二姑娘那日突然出这事，可此不正说明她与陛下无缘，这样多的秀女就二姑娘到不得，陛下不听臣的之言也该信天命才是。”

这下人当真是被逗的笑了一声，心想这群老头真是越来越无所不用其极了，这天命都能胡扯出来。

“首辅也知好事多磨的道理，这事如何不能是天赐良机呢？”

这头一说完孙晋敏立马想驳，但被人厉声打断着。

贺昶宥直接喊着人名，看着内阁这一来一回的，他真觉得无趣又浪费了时间，这般拉扯着说不出什么结果来，“不必再说官话，内阁今日要什么就直言，朕会思量。首辅，就这一次机会你可得好好想好好说。”

话音落下，人又走回高堂之上，站着等着人开口。

孙晋敏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到还跪着的傅新延身上，见人同自己点头，他便也不再迂回直言道：“陛下，臣以为皇后之位自是一位端得起的人来当。臣不知二姑娘本性如何，但以多年来的脾性所为来看，臣自觉忻二姑娘当不起这个位置。若真有那一日臣不会再领人如今日一般来毓庆宫里相劝，臣会为陛下、为先帝死谏来表明臣的忠贞之志。”

这话就说的直接明了，让人一听就知晓内阁对忻春嫣的态度。

见人只是在说皇后之位，贺昶宥反而松一口气，他点头没有驳斥甚至连脸色也没有改变，直接点头答应同孙晋敏说道：“你放心，这宫里没人能越过秦卿去，忻春嫣自也不会。”

见人把话说得那样肯定，孙晋敏就算有疑，总归不能让天子对自己立誓的。他是得又跪下领众人喊着：“陛下圣明，万岁万万岁。”

这一场倒是没争出个输赢来，贺昶宥揉着眉眼只能说有些惹人烦。

晚膳后，贺昶宥破天荒没有回正殿处理政事，她让岑幸点了烛火，说是去花园里走走。

岑幸一听这反常，脑瓜子一动就知道这事情远没有那样简单。

果然眼见着陛下越走离御花园越远，倒是朝着毓德宫愈发的靠近。没一会儿就走到毓德宫的门口，贺昶宥刻意停下来没开口，只对着旁边的人咳了一声。

岑幸立马心灵神会开口问着：“陛下，可是要去看看皇后娘娘，娘娘有孕想来也是辛苦。”

贺昶宥这才应了一声，这才满意的提步往里走。

从人在门口一站，秦卿自得了消息。本已散了发要早些休息的人，这下又得让女使给自己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来。被扶着坐在贵妃榻上，许久才见着人进来。

贺昶宥只让岑幸跟到寝殿外，他出毓庆宫正门的那一刻就想着这里，脚也不知不觉的将他带到了门口。贺昶宥告诉自己他只是担心秦卿昨日的病，既知晓了来看看也是应当的，不是刻意关怀，

他让人免礼，径直走到秦卿身旁坐下，两人之间自此毫无阻隔。这还是他们俩少有能坐的那样近的时候。

寝殿里烛火柔柔，光影照着两人之间是那般的旖旎。如果这两人能有一个神情看着自在些，能做到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