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鬼话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李泺秋默默夹了一筷子面，便听到外头传来布帘被撩开的声音。

“——哎哟，我这么大一个李掌柜跑哪儿去了？”

熟悉的嗓音从铺子里传来，李泺秋的筷子停在半空，无言地撇了下嘴

——爱凑热闹的林管事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奚落她的机会。

陆以行下意识地放了筷子要出去迎客，被她一把按下。

“……我去看一眼就好。”她语气如常，心中却明镜一般，知晓林管事找来店里，肯定是还要说些不予他人旁听的话题。

放了筷子，一推开门，就见林管事一席质朴的灰袍，双手背在身后，伸着脖子在铺子里四处乱晃。

“何事？”李泺秋无奈地问。

林管事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好几回，才徐徐开口：“身体可还安好？”

听他用这样熟稔的语气说话，李泺秋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眼。

好在那扇与前厅相通的小门紧紧闭着，她回过头来，恭敬地回：“好了一段时日了，多谢林管事惦念。”

“唉，李掌柜遭此不详之事，实属是运气不济，好在现下身体已经无恙，不然我们二小姐可真要大哭上一场了。”

林管事有鼻子有眼地说着，顺势将一只木盒塞到她手中，“二小姐惦记您许久了，听说您是那位被劫的民妇，还闹着世子去府里的库存给您挑了些好药材，就盼着您早些将身子养好再来府上呢。”

李泺秋半信半疑地挑了挑眉，“二小姐担心我？我怎么觉着她还挺喜欢不用学女红的日子的？”

林管事呵呵笑了两声，干巴巴地说道：“李掌柜乱说什么呢，我们二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女红了。”

他停顿片刻，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睛都亮起来些，“李掌柜是知道二小姐有多好学善问的，英国公向来教育她不得听信鬼神，她这回也特意托我来问问，那位传言中的‘神仙’是真的存在吗？”

李泺秋正要开盒子的手一滞，心道一句我就知道。

她扫了眼林管事，义正言辞道：“我亲眼所见，有何不真？”

林管事干干笑了几声，抚了把额上的汗，“那也是，李掌柜吉人自有天相，神仙也愿出手相助。”

说罢，他四下看了圈，猴儿一般窜到李泺秋身旁，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唬唬二小姐就罢了，快同我老实交代，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泺秋没看他，不紧不慢地打开木盒瞧了眼，又慢悠悠地将盒子盖上。

林管事紧盯着她，实在是憋不住，一下子又凑近了些，“……阁主出手了，对不对？”

沉默地看着盒面上的花纹，李泺秋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不是。”

林管事被这分外笃定的否认噎了下，正要争论些什么，就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过来，接着道：“阁内众人皆知，阁主行事谨慎，不愿暴露于人前。”

“阁主既肯把杀掉秦予衡的任务交给我，”她自嘲地笑了下，“怎么还会在乎我会不会被秦予衡记恨？”

李泺秋语气失落，宛若事情真相就是如此。

林管事愣了愣，心头一时有些酸涩，“……也是。”

他算是入阁多年的元老，但也从未见过阁主的真面目。

除了阁主亲自发布任务时用的荷包，阁内众人几乎与阁主没有任何联系。

眉间蹙起些，他沉默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阁主真是好生神秘。”

看了眼李泺秋低沉的神色，他宽慰道：“你也无需妄自菲薄，辛辛苦苦效力多年，阁主肯定是分外看重你的。”

“……兴许吧。”李泺秋垂着眼，轻飘飘说了句。

林管事心中埋怨了下自己乱说话，急忙将话题转开去，“那是何人杀了秦予衡？”

李泺秋摇了摇头，不大好意思地说道：“彼时过于混乱，我又被蒙住了双眼，实在是没能瞧见那人的面目。”

闻言，林管事苦恼地咬了下唇，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说起来，秦予衡树敌颇多……他这是被伺机寻仇了吧？！”

李泺秋没想到他自己也能圆上，忙不迭地点了下头，“很有可能！”

“唉，这赚个钱可真不容易，”林管事叹了口气，在她肩头拍了拍，“这样说来，你也要小心些……”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木门被推开来。

两人神色一凝，匆忙分开些距离。

这副模样落入陆以行眼中，却一下子变得可疑了起来。

“哟，陆公子来啦？”林管事没看出他面色的古怪，还嬉皮笑脸地伸手同他打了个招呼。

陆以行眉间稍稍拧起，这只手刚刚正落在李泺秋肩膀上呢……

林管事细细观察着他，突然又说道：“您这眼睛似乎好上了许多啊？”

陆以行凉凉扫了他一眼，正要说句“关你何事”，就听李泺秋抢先开了口。

“这都要感谢我们街那位陈夫人，她的药方子可真是灵。”

她朝陆以行走了几步，唇角弯起，“你说是吧，夫君？”

陆以行顿了顿，硬将挤到喉头的那几句冷言冷语咽了下去。

“是的。”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些，同李泺秋并肩站在一起。

看着他俩这阵仗，林管事暗中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一唱一和的，要不是他知道实情，还以为这俩是真夫妻呢。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二位果真是福人有福相。”

好在他在英国公府中历练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炉火纯青，冲着两人行了个礼，他迫不及待地往外走，“那小的便不再叨扰二位了，李掌柜的注意身体，二小姐日日在府中盼着您来呢。”

李泺秋含笑点了点头，“好，今日便多谢林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