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恍然

童愉，许是想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在病房外焦急等待的林壑病急乱投医般地寻找一切能使李兰花焕发生机的办法，他翻找妻子的手机，并没有童愉的联系方式，反而只有童愉母亲的。

“滴滴。”

两声过后，电话接通，对面是苍老又疲惫的一声——

“喂，小兰啊。”

“您好阿姨，我是小兰的丈夫，她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我实在是想不到她还有什么朋友了，冒昧打电话给您。”

“可以让童愉过来看一下她吗？”

听了他的话，对面沉默了很久。

“小兰的丈夫啊，你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小兰。”

“至于我的女儿，她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走了，就是去世了。

他顿了一下，明显是没想到。

“抱歉，冒昧了。”

他刚想挂电话，对面又开始说话。

“等会儿，你现在在哪个医院？我过来看看。”

“小兰每个月都来看我，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第二个女儿了。”

林壑没拒绝老人家的好意，如实把医院地址告诉给老人。

正好医院离童阿姨家没多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童阿姨坐在他旁边，神色淡淡。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小兰是一个没有丈夫的寡妇。”

童阿姨的话针针带刺，句句见血。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和她一块过来，电视上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和她一起过。”

他经常会出席一些访谈节目，有时李兰花会和童阿姨一起看，但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关于她的一言半语。

“哪有在节目上说自己家庭的。”这个时候李兰花就会笑笑晃过这个话题。

但一个成功的男人，真的只谈事业而不谈家庭吗？不见得吧。

童阿姨讲了很久，自童愉去世后，李兰花找到她，帮她安排住所，定期拜访，给她生活费，宛如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她。

即使她一开始对李兰花有过误解，那点小小的怨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一直很愧疚，没有把钱借给小愉。”

“我告诉她不必愧疚，这是人之常情。”

六年前……林壑回想当时的情景，一些细碎的记忆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记得当时他第一笔订单成功的时候，他是多么欢欣雀跃，即使是在狭小阴暗的出租屋里，都磨灭不了他跃跃欲试的光亮。

但那段时间的李兰花显然很不寻常，她很忙，每天都要早出晚归，身上不是油烟味就是消毒液的味道。

有一次他故意等着她回来，一直没有熄灯。

她开门进屋的时候看着林壑还没有睡着，有些意外。

“怎么还没睡？”

“等你。”他回答得很快。

“等我做什么？”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他步步紧逼。

这段时间两个人在一起，谁也没有挑明那层窗户纸，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以前他怕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现在他有能力东山再起了，他心里的那股火苗一下子借势燃起，成为熊熊大火。

李兰花还是装作不懂：“我不知道。”

“我们在一起吧，李兰花。”他拉住她细长瘦弱的手腕，不肯放开。

她想从他的掌中挣脱出来，用了一下力，根本挣不开。

“我们天天都在一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抓住她的手更紧了。

两个人僵持不下，李兰花放弃挣扎，整个人像脱了力似的，眼泪无声地从她的脸颊划过。

“林壑你别逼我，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林壑对这个字特别敏感，马上放开了她。

“我不逼你，我求你，你别这么说，好吗？”

他只有她了。

他们就像陷入沼泽里的人，越想离开，越被缠绕。

痛苦未解脱，新痛又附加。

她的哭声从压抑再到爆发，不过短短几分钟。

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从抗拒到顺从再到主动，也不过短短几分钟。

林壑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李兰花突然搂上他的脖子，没有章法地吻过来。

干柴遇烈火，久旱逢甘雨。

两个人稀里糊涂地滚到了床上。

——————

林壑突然知道了那段时间妻子反常的原因，她是赎罪，赎自己心里的罪。

但是这个罪却是因为他才犯下的。

可惜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急救室的灯灭了，就像当时他父亲在里面抢救一样，他以为也能听到抢救成功的好消息。

可是天不随人愿。

“剖腹产出一个女婴，现在还很虚弱，已经转移到保温箱了。”

“产妇抢救无效死亡，请节哀。”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心神仿佛都被抽走了。

麻木，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