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岛原

作者有话要说：</br>※八水与川泉屋的条约（笑）

——不得要求本人执行除守卫置屋以外的任务

——不得要求本人做杀人犯法之事

——不得规定本人清晨什么时辰起床

——本人所住房间，任何人不得入内

——守卫工钱月结，每日三餐免费提供

——不得限制本人出入自由

——若需本人提供除守卫以外的帮助，工钱另付

——在职期间，本人必须男装示人，不得强迫本人穿女装

1、关于店铺的名称，在下也是很烦恼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命名的店铺在江户那个时代。

2、最近特别喜欢古筝，于是临时穿插了【古筝】这条故事线。然后主题就这么跟着在下跑偏了……（笑）

在场所有人问声望去。

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冷冰冰的声音透露着一丝杀气。在残乱冰冷的月色下，右手紧握的长刀却散发着格外刺眼的银光。

“大山前辈，来了个找死的。让我去解决他！”其中一名男子信誓旦旦拔刀冲过来。

八水听到大山这个姓氏的那一刻，她已经对自己刚刚猜测的说话之人十分确定了。

大山高雄。

那个曾在试卫馆羞辱她的人！

不过堪堪眨眼的瞬间，那名冲向前的男子只看到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莫名感到胸口一阵钝痛。他惊恐的低下头，看到那把刺中他胸口的佩刀似乎在缓缓吸食他的血液……

八水面无表情地抽出佩刀，男子轰然倒地。

剩下的两名似是受到了侮辱一般，恼怒地举刀冲过来。

“叮——”

两刀刀刃重重地撞在一起，刀刃上的寒光照在八水冰冷的脸上，不知名的那个男子一阵惊恐，似是见了索命鬼怪一般，浑身发抖。

八水一刀将其击杀，转而举刀向大山高雄砍下。

带着之前的仇恨，八水这一击生生砍断了大山高雄的长刀，对方慌张抽出腰间短刀，勉强挡下八水紧接下来的攻击。

“大山高雄，我今天要了你的狗命！”

大山高雄一阵冷寒，这样的杀气，他似曾相识……

昏暗的树林中，那道刺目的银光总是飞速划过，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对方的致命之处。大山高雄抵抗的越来越无力，嘴里不禁谩骂道：“小兔崽子，你到底是谁！”

八水未应，转身一道银光从大山高雄面前一闪即逝。

大山高雄只看到面前一道银光快速划出一道弧形，然后察觉自己的颈部出现了撕裂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疼痛的地方喷涌而出。

“八水。”

八水唇齿微张。

大山高雄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般向后仰去。

八水甩去刀刃上的血迹，将佩刀插回刀鞘后向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子说道：“现在没事了，你们赶紧走吧！”

那两个人哪里见过这种仗势，又得人相救，原本满脸泪痕年纪稍小的那个跪在八水脚边千恩万谢说道：“多谢恩人相救，我们这里还有些钱财，请恩人一定收下。”

八水心想正愁没钱上路，于是很不客气的收下了女子递来的钱袋。

还挺沉。

转身想走，却又被另一名年长女子叫住：“恩人请留步，妾身乃是京都岛原置屋中的妈妈，名唤印雪，带着女儿小玲学艺返回途中遭遇恶人，承蒙这位……这位姑娘相救……”

小玲先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剑术高超的少年居然是名女子。

八水心里一阵尴尬，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的？”

八水反问。

“妾身十几年的眼力，阅人无数，不会错的。”印雪轻声笑道，“不知姑娘可否互送妾身母女二人平安回到京都。当然，护送费用好商量。”

“妈妈，”小玲有些警戒地看了八水一眼，刚刚的厮杀溅了这人一身血迹，让她有些不舒服，“我们不认识她，您这么直接开口，怕是不妥吧？”

八水冲着‘价钱好商量’这句话，根本不在乎小玲对她的警觉，很利落的答应下来。

“可以。”

她需要积攒一些旅费。

就在刚刚小玲给她报酬的那一刻，八水在一瞬间决定，既然暂时回不去，就当自己进行了一次时空之旅。

因为‘计划跟不上变化’在八水这里，再棘手的事情都会变成‘让它顺其自然’。例如从一开始的排斥身处日本江户时代的现实到慢慢接受近藤先生的恩德和关心，就算试卫馆设计陷害她离开，她也学会让自己面对这个人生的一场考验。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

毕竟，这个时代的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相对而言，她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岛原，是江户时代的京都相当有名的花街，就是我们称之为妓院的地方。在这里聚居的大部分女性都是传统卖艺不卖身的艺伎，当然也有例外。数日后，在穿过朱红色木桥来到通往岛原唯一一处高大宏伟的大门的时候，岛原那些看得到的繁华与看不见的污浊交融在一起充斥着八水的内心。

与大门相通的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侧商铺灯火通明，茶屋、酒屋还有许许多多独立的艺伎馆——俗称置屋，三三两两妆容精致的艺伎在门口引来送往。三三五五的江户百姓出入如此，有贫民百姓，有商人，有等级底下的无名浪人，也有身份高贵的武士阶层。而这个大门是岛原与外界联系的唯一一处出入口，犹如一个吞噬人类金钱与生命的血盆大口。

四周几米深的沟壕将整个岛原犹如繁华的孤岛那般隔离起来，禁锢了所有艺伎的自由，也剥夺了她们的权利。

对这个地方真心喜欢不了。

一路不语的二人，在踏入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岛原的那一刻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二人亦步亦趋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垂眸不语却不失优雅。

好一会儿她们三人在一座名唤川泉的置屋前停下。小玲整了整自己的衣饰，面带微笑地率先走了进去：“我们回来了。”

印雪伸出右手，对八水微微一笑：“请。”

八水随之入内。

琴声，嬉笑怒骂声在一路的灯火旖旎中充斥着八水不堪吵闹的听觉，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杂乱浑浊的地方钳住喉咙无法呼吸了。不一会儿，她在二楼拐角一处僻静的隔间门前停下，为她引路的管事恭敬地拉开门，笑眯眯地说：“这位大人请稍等，印雪妈妈一会就到。”

八水点点头：“多谢。”

走进准备好的房间，烛光虽弱，却让八水感觉到片刻的安心，她卸下包袱和佩刀放在一旁，端起面前刚刚送进来的案几上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噗——

是酒！

八水用衣袖擦干嘴巴，吧砸吧砸嘴，一脸嫌弃的将茶杯放回原处。

“这里收拾的如何？恩人可满意？”

印雪笑眯眯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小玲。

八水看的有些呆愣了。

虽说上了年纪，但是此时的印雪与之前受到惊吓的那个她相较，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是优雅高贵。虽然现在只是身着便装但看到那秀丽的面容可想而知年轻时候的她也是一代绝色佳人吧！而跟在身后进来垂眸不语重新收拾了一番的小玲，尤其刚刚偷瞄一眼八水的那个眼神，让身为女儿身的八水也觉得小玲灵秀可爱。

错觉，错觉，定是错觉，要不然她一个女的怎么会这么形容同性呢？

八水满身一阵恶寒。

一定是屋内光线惹的祸！

二人在对面恭恭敬敬地跪坐下来，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淡雅。

“其实妾身让恩人想送，是有一事相求，”印雪顿了顿，“可否请恩人做我们置屋的守卫？”

八水看着印雪，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妾身知道这个要求提的太过唐突，但是之前看到恩人仗义相救，便知恩人热血心肠。您可能有所不知，在岛原的治安实在是……其他置屋也有自己的守卫……当然，工钱是不会少的。”

印雪注视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小姑娘，心里也有一丝敬佩的，她比小玲大不了几岁却如此冷静果断，是个相当可靠的人。自己一定要说服她留下来才行！

为了她费尽心血才得以在数之不清的置屋中脱颖而出的川泉，为了那个心中一直执念发誓非君不嫁的男人，也为了川泉上上下下的众人在乱世中能有可以傍身一席之地。

这世间所有人皆以为艺伎华丽、神秘如常年不老的青松，可又有几人懂得她们的艰辛、眼泪与强颜欢笑的身不由己。

八水注视着面前端庄的女子那双充满期待的双眸，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要。”

开玩笑，让她在妓院当护卫？

以为她八水是傻瓜吗？来岛原消遣作乐的客人各路人马数都数不清，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真担心会有一天把自己的小命不明不白的搭进去。

“那好吧！”印雪甚是无奈，强颜欢笑道,“那请恩人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离开，也算是妾身微不足道的报答。”

“多谢。”

送走那二人，八水并没有睡下，而是站在空静的门口望着似是铺了一层银沙的夜空发呆，好像又在等待什么。

“八水小姐，”意料之中的声音清脆悦耳，小玲不卑不亢地走到八水身边，“小玲可以和您谈谈吗？”

八水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她回想刚刚二人离开时，小玲欲言又止的样子。八水很期待那名年轻的艺伎会用什么样的理由让她留下。

清冷的月光抚摸着八水淡漠的面容，她的身影在月色下孤单而又倔强。

“八水小姐，您不是本地人吧？”

八水一愣，有些讶异地看着小玲：“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确定，只是刚刚一直偷偷观察您，总感觉您和我们不太一样，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我在吉原学艺，也会经常跟着出道的艺伎姐姐们表演，有时候也会招待异国他乡的客人。”

看到小玲掩袖一笑，带着一抹俏皮的语气说道。

八水直呼上当，上了一次当还是不长记性啊！

“您是大清国的人吗？”

“算是吧！”

“嗯？”小玲若有所思，“难道祖籍是大清国，然后在日本长大的吗？”

“嗯。”

八水敷衍道。

“您的家人呢？他们还好吗？”

八水心里有些酸涩，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她强忍着眼泪，假装淡漠地说道：“他们，现在在一个离我很遥远的地方……”

“我五岁没有了双亲，家里的叔叔婶婶觉得我多余，便把我卖到这里。我今天十四岁，在这个鱼蛇混杂的地方，印雪妈妈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整整九年。在川泉屋的艺伎，多半都是走投无路被印雪妈妈收留的女孩子，她们中有很多不是艺伎而是纯属在这里寻觅一个栖身之所。就是为了这些人，二十七岁的她已经过了最佳的嫁人时机，尽管曾经有两次可以一步青云的机会。因为妈妈说如果她走了，这些孩子便会流离失所。”小玲的语气有些哽咽，“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这里是你们的家，可是她该怎么回到自己的家呢？

八水心里苦笑。

不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八水来说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作用。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想要寻找一个安生之所何谈容易。

“现在川泉大不如从前了，自从前年川美姐姐嫁给一位高官当了小妾之后，这里客人比以往少了很多。不得已妈妈才让我去江户朋友那里学艺出道。”

“京都的艺馆应该比江户的实力更强吧？为什么送你去江户呢？”

“江户吉原那名老师是妈妈的挚友，妈妈说她不能时刻陪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要找一个可以信懒的人托付才行。”

八水有些心软，就算小玲说的是假的，自己在艺伎馆当守卫，有吃有住也挺好。

既来之则安之！

八水回想着刚刚那名叫印雪的艺伎说过的一句话，乱世之中，互相扶持才能走的更长久。

嗯，那就这样吧！

当八水把自己留在这里的条件一一列举写下交给印雪的时候，那名秀丽端庄的女子仔细看完不禁觉得面前的姑娘根本不是之前那种冷漠高傲的人。

多年以后，八水再拿出那张自己单方面提出的不合理的契约时，她依然记得印雪妈妈对自己如孩子般宽容的笑意。

但是，好人总是不长命似乎成了每个时代不成文的自然定律。

这日，小玲从附近习屋练习回来，看到八水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一个月的接触，她慢慢地发现这个来自异国他乡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并非如初见时那般冷漠清高，而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八水撇见小玲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转过头淡淡地说道：“莫非小姐对在下有爱慕之心？”

小玲掩袖轻笑：“阿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记得你一个月前订制的那把琴，今日应该可以去取了吧？”

八水结下系在身上的白色襻带塞进衣袖中，说：“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回来。”

京都宽阔的街道两旁，是各色各样的店铺，天子脚下的经济发展自然要比地方发展的要快，这人来人往的街道比江户要热闹繁华许多，身边时不时还能听见流动小贩高昂的叫卖声。

纵使这夏日的骄阳似火，蝉鸣阵阵也阻碍不了木匠九桥广元对手中正在做最后一道收尾工作的全神贯注，很久没有哪样手工品让自己如此亢奋了。面对让自己几乎废寝忘食的完美成果，九桥广元想象八水那张惊叹的表情，不禁得意的笑起来。

而此刻面无表情的八水掀起门口的暖帘，穿过墙上挂满了各色各样乐器模型的前厅，与柜台前算账的掌柜点头示意后径直向后院的制作间走来。两个月前经过小玲的介绍知道了这家京都百年老店——九桥坊1，当时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找到了这位有些闷骚的青年男子。八水站在门口淡漠地环视这一片狼藉的房间，工具和那些成品、半成品随意丢放在地上，还有角落里一卷卷成堆的图纸画稿。

是该形容九桥广元废寝忘食还是邋里邋遢？

根本就是生活不能自理吧！

八水抬起左手，食指关节微弯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框，她也不想打扰九桥此时此刻的幻想，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他得意忘形的欠揍表情。

九桥抬起头看到如约而至的二人，小玲很礼貌的打了声招呼，而旁边可以整日说话不超过三句的少年正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

“你小子小心一点！这个是广本大人为淞泽小姐订制的三弦琴，弄坏了怎么办！”

八水向前踏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然后重重的踩在刚刚走路觉得碍事于是向旁边踢了踢的木箱上。

“啊——八水，你这个小兔崽子！”九桥惊恐的嚎叫，“你小心点会死啊！”

“阿水，”小玲忍住笑，“你再这么欺负九桥先生，以后他不做我们的生意怎么办？”

八水对九桥现在火冒三丈的表现很满意，收回脚走到九桥跟前，淡淡地说道：“十两金订制一把琴，在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要不是看在小玲介绍的份上，估计现在你的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九桥一脸扭曲地瞪着面前俊秀的少年，要么整日不说话，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就是明目张胆的恐吓！

九桥‘蹭’站起来，死撑着战战兢兢的双腿，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子早就说了，你这个乐器就算整个京都都不可能找到第二家能做出来，整个日本都不可能！这块二十一根弦，三尺二寸大小叫做「古筝」的东西！不知道的以为老子做的是棺材呢！”

“在下并不介意替阁下多订制一副棺材。”

九桥盯着八水笑眯眯地脸，硬着头皮嚷道：“一个月的时间，老子如约交了货，你该履行承诺了吧？当初找我订制的时候可是说好了！”

八水当然记得。

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什么都能很快学会，但又什么都学艺不精。可是八水又有些庆幸，至少还有一样自己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能。记得当时交给九桥古筝结构图纸的时候，从未接触过他国乐器的九桥连连惊叹，不断追问八水古筝的来历。八水只得胡诌说从前遇到的一位游历大清国的老师教授他的。

小玲也是满脸期待。

八水跪坐在案几前，抽出佩刀放在身侧。

“很久没有练习了，”八水有些感慨，自从来到这里也有小半年的光阴，却依然找不到回到现代的契机。

左手手指压在相应的琴弦上，轻抬右手，只听勾放的手指撩拨出几声脆响。

真是小看了九桥广元的能力，第一次接触古筝居然可以从外观到琴弦的音色制作的如此精细。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八水不禁佩服九桥，“这古筝做的很好。”

“那就履行你的约定吧？”九桥得意的挑起眉，咧着嘴笑道。

指尖轻跃于弦上，时而温柔时而张扬，时而灵动时而沉稳，时而欢快时而忧伤，时而凄凄切切，时而又壮志胸怀。整曲听下，仿佛身临其境。

意犹未尽啊！

小玲不禁感慨，在八水收尾后迫不及待的问道：“阿水，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啊！”

八水很想告诉小玲，她订制古筝，其实也为了在以后没有她八水的日子里，小玲也有一技之长，能他人之能，亦能他人之不能。

九桥广元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双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