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君非君

知府下了马车，众人纷纷向知府行礼。

虽然大家知道知府是个什么德行，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形势比人强，读书人就算再心高气傲，也不敢得罪知府不是。

知府刚下车，曹大人和段大人的马车也到了。

知府没有去敲门，而是等曹大人和段大人下了马车。

两人来到知府跟前一拱手，段大人躬身道：“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曹大人笑道：“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比我们来得早。”

知府呵呵笑道：“哪里，本官也是刚到。二位，本官的请柬二位可收到？”

曹大人呵呵笑道：“恭喜大人，没想到下官刚到你们燕州，就遇到大人纳妾的喜事，真是双喜临门啊。”

段大人也向知府道了喜，可是段大人心中纳闷，最近也没听说知府看中谁家姑娘啊？这是搁哪纳的妾啊？

曹大人感慨道：“没想到啊，严老先生居然能到咱们燕州，要想当年在京城，下官也只是远远的看过闫老先生。”

知府点了点头：“闫老先生辞官有些年头了吧？”

曹大人回道：“有十来年了吧？”

段大人一拱手：“二位大人，我们别站在外面说话了，下官这就去叫门。”

知府点了点头，段大人这才去敲门。不一会儿，大门打开。

小六子看到段大人一愣，再往他身后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大门口此时已经聚集了差不多三四十号人，而且知府也在，这让小六子很是惊讶。

段大人一拱手：“我们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求见闫老先生，还望小兄弟能通禀一声。”

段大人依旧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这让小六子的眼皮直跳。

“几位大人请稍等，小人这就去禀报闫老。”

关上门，小六子找到闫老。

“闫老，知府大人和曹大人还有段大人求见。而且……而且外面聚集了很多人，看样子都是奔着您老来的。”

闫老正在和蔡八斗下棋呢，闻言一愣。

蔡八斗一下就明白了了，一定是有人暗中散布了闫老到来的消息。

闫老一皱眉，蔡八斗一看就知道闫老不想见这些人。蔡八斗赶紧说道：“闫老，晚辈虽然知道您老不喜欢别人打扰，可是有些事想躲也躲不过。”

闫老虽然不喜尔虞我诈，但是他不傻，这么多人同时来访，暗中肯定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躲是躲不过，今天能躲过去，明天后天也躲不过去。

闫老放下手中棋子：“也罢，那就见见他们吧。”

小六子闻言问道：“闫老，您是见几位大人还是见其他人？”

闫老看向小六子：“其他人都是何人？有没有自报家门？”

小六子摇了摇头：“知府大人在场，也没这些人说话的份。不过我看他们的穿衣打扮，倒像是书生。”

闫老爷子一听心中舒服了不少，他本就是文人，对文人也格外的亲切。

“让他们都进来吧。”

蔡八斗为难道：“闫老，虽说这个宅子不小，可是咱们的客厅也容不下这些人啊。”

闫老摆了摆手：“无妨，放几把椅子在院子里。”

小六子一拱手：“我这就去安排。”

椅子摆好之后，小六子这才来到前院。

大门打开，众人期待着看着小六子。小六子一躬身：“几位大人久等了，请进吧。”

段大人回头看向知府：“大人，请！”

知府点了点头，带头走进了院子。

三位当官的走了进去，小六子向众人喊道：“你们也进去吧。”

不光在场的人一阵惊喜，就是知府几个人也惊讶的看向小六子。

小六子笑道：“闫老吩咐的。”

知府几人这才继续往里走，来到里边的院子，严老先生已经和蔡八斗坐在了院子里。

曹大人一眼就认出了严老先生，心里顿时激动无比，不过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知府大人笑呵呵的来到严老先生面前，恭恭敬敬的一躬身。

“燕州知府陈景钊拜见严老先生。”

曹大人也是一躬身：“燕州同知曹斯言拜见严老先生。”

段大人同样躬身行礼：“燕州通判拜见严老先生。”

等他们三人行礼之后，后边的一群书生同时躬身：“学生拜见严老先生。”

严老先生笑着站起身：“大家不必多礼，老夫现在只是一介平民，担待不起几位的大礼，大家入座吧。”

那群书生明白，闫老说的入座是指知府几个人，他们还不配有座位。

等知府几人入座，严老先生笑道：“没想到老夫一介平民，居然能同时惊动三位大人，老夫真是受宠若惊啊。”

知府大人笑道：“严老先生勿要妄自菲薄，虽然您老已经辞官，但是您老在我们心中依然还是那个清廉公正的闫大人。”

闫老闻言心中感慨，现在就连地方官都这么会拍马屁了，他刚才的话哪里有半点妄自菲薄，明明是嘲讽你们这些当官的。到了这位知府大人的嘴里，却变成了妄自菲薄，还不忘顺手拍了一记马屁。

曹大人和段大人都没有说话，闫老爷子苦笑道：“老夫有多大能耐老夫清楚，几位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知府大人笑道：“闫老言重了，晚辈在您面前怎敢自称大人？我等仰慕闫老盛名已久，所以今日特意前来拜见您老。”

闫老刚想嘲讽几句，可是话到嘴边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闫老心想，如今自己都老了，早已不是当年的壮年时期，再说自己也不是官，何必还较这个劲呢。

闫老一拱手：“多谢几位大人抬爱，小老儿受宠若惊。”

“先生，学生有个问题想问先生。”

突然，人群中的一个书生突然说话。众人全都看向那个书生，闫老也向他看去。

可是知府闻言却皱了皱眉头，心说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本官正在跟闫老说话吗？

闫老问道：“说说看？”

那个书生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满脸通红的问道：“先生的才华不亚于先贤，为何不为朝廷社稷着想，而是辞官。”

“先生，您不觉得您这样是浪费老天给先生的才华吗？”

闫老一愣，别说他愣住了，就是知府和曹大人也愣住了。

闫老辞官的原因当官的都知道，就是在朝廷遭受排挤，根本得不到重用。而且现在的朝廷拉帮结党营私，以闫老的性格怎么可能看得惯？

看不惯的结果就是更受排挤，更加得不到重用，其实他在朝廷一样是浪费才华。

但有些读书人还是很天真的，他们觉得闫老这么有名，在朝廷就算有人排挤他，那闫老也不会怕他们。

而他们所知道的皇上也是一个重用人才的人，所以才会觉得严老先生辞官有些自私了。

知府大人心说，这个不知死活的穷书生，什么话你都敢问吗？

严老先生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夫确实愧对老天，也愧对各位先贤。学了一辈子先贤著作，却不能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老夫是罪人。”

“不过……你的问题，老夫可以回答你，而这个回答老夫当年辞官的时候也跟皇上说过。”

“老夫当时说：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故法不能独立，类不能自行；得其人则存，失其人则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君子，则法虽省，足以遍矣；无君子，则法虽具，失先后之施，不能应事之变，足以乱矣。不知法之义，而正法之数者，虽博，临事必乱。故明主急得其人，而暗主急得其势。急得其人，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不急得其人，而急得其势，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故君人者，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

“人臣之论：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

“臣不敢斗胆自称功臣，但臣是臣，而君非君！”

闫老爷子说了很长一大段，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全场哗然。

前边的那些先贤的著作在场的书生有人都能背下来，可是这些并不是他们哗然的缘由，只有最后一句话，君非君！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君非明君，那就是骂皇上昏庸啊。

有人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严老先生要是敢这么说皇上，那可是欺君啊，要被诛九族的。”

“这不正好说明皇上圣明吗？当面辱骂皇上都没有治罪，可见皇上一定是一个任人唯贤的好皇帝。”

“我不太相信闫老敢当面辱骂皇上。”

“哎？你们说闫老是不是在吹牛啊。”

“愚昧，闫老何等身份，有必要和我们吹牛吗？”

这些说话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朝廷到底腐败到何种程度，穷文富武，念书的人大多都是穷苦人家，本身也没什么背景，对朝廷的消息也只能通过衙门或者一些见多识广的人口述。

而燕州见多识广的人也确实不多，再说就算有见多识广的人，也不会跟穷酸书生说这些。

不过，还是有几人知道真正的朝廷到底是什么样的，对于别人对严老先生的质疑，那几个人也只是不说话。

他们在想，就连严老先生这种享誉盛名的人都得不到重用，那他们念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念书真的还有出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