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加速进化

天蒙蒙亮，往常这个点多莉丝大概正准备往艾德拉那里去。于是银星提前来到多莉丝居住的地方，忽地瞧见有个身影披着斗篷匆匆地从远方走来。

对方显然有些急迫，全程低着头一个劲走着，险些被自己绊倒。

“多莉丝？”

“银星？”多莉丝浑身散发明显疲惫的气息，脸上还沾了些许灰尘，看到银星的那一刻愣了一瞬，接着她的眼睛恢复了神采，也挂起了平常的笑容，“这么早，你找我有事吗？”

“你去哪了？”银星望了一眼几步之遥紧闭的房门，又回过头来盯着多莉丝问道。

多莉丝呼吸一顿，眼神飘忽地回答：“艾德拉让我去办事。”她眼睛转了转，又补充道，“她今天要教蒙娜模拟战争，所以没空管我，你来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银星点点头，想起她来的目的，于是拉过多莉丝，在靠近的那一刻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多莉丝，a16星的同化，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多莉丝有些僵硬地站着，语气却很平常。

“你去过a16星？”银星抬眼盯着她，明显看到多莉丝的神情破裂，出现一丝慌乱。

多莉丝身为继任虫母，习得跃迁能力并不是问题，而此时她的身上有着人类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的？”多莉丝惊诧地挣脱开她的手，回过神来又懊恼地垂头盯着地面，逃避着她的眼神，“这个事情，你不要多问。”

“你告诉我，多莉丝，不要瞒着我。”银星抓起她的手，忧心忡忡地问，“是妈妈？”

“不是她。”多莉丝默了一会摇摇头，她抬眼看着银星的表情变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她脸上渐渐布满难过和失望。

不是艾德拉，那么很明显，人选就只剩下多莉丝一个了。

多莉丝心烦意躁，她不喜欢被银星这么看着：“人类那么弱心眼又那么多，变成虫族不是在让他们变好吗银星，你到底在为他们担心什么啊”

多莉丝并没有瞒着她，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要是这个结果，银星喃喃道：“不应该这样的。”

空气沉默下来，银星与退后一步的多莉丝对视着。

“那要怎样，银星，你告诉我。”

多莉丝在难过，她想。

“多莉丝，相信我，一定会有什么方法的，”银星想起自己的能力，上前一步抓住了多莉丝的手，紧紧地握住，“你相信我。”

多莉丝挣脱开来，垂着视线摇头，细碎的声音从她嗓子里一点一点蹦出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虫族的生存，银星，别忘了，你也是虫族。”

那张从来都是笑意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冷漠的情绪，与记忆中的艾德拉如此相似，多莉丝终于抬起头来凝视着银星：“银星，你听着，人类说过的，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

多莉丝咬紧了牙，不想面对银星此刻脸上的表情，于是转身三两步便逃回了自己的住所。

“多莉丝！”

门在银星眼前重重关上，无论怎样也敲不开了，银星盯着发红的手，难受地叹了一口气。

善良也是一种残忍吗？

银星在脑海里反复思索着这一句话，暴虐突如其来地翻滚着冲上来，银星难受得瞬间握紧了手，她本想跟多莉丝告个别，却怕发出来的是痛苦的□□声，于是只能匆匆地跑走。

好难受。

“我不要”银星跌跌撞撞地跑着，没有明确的方向，此时她只想要将脑海里的那些声音甩到身后，她胡乱地朝四周挥着自己的手，试图驱离些什么，“我不要带领你们，快走开。”

“走开啊！”

银星痛苦得蹲了下来，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蜷缩着倒在了满身泥土的地上，她艰难地喘着气，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般头往上仰着。

时而细碎时而密集的声音不断命令着她，时间恍惚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那些声音终于停下。

银星却没有起身。

“你想要，变得更强大吗？”她闭着眼，喃喃地问着，四周没有听众，她却还是自顾自地重复着，“想要吗？”

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感，有什么正在往她这边来，叶子上的露珠受到力的影响，被迫砸在了地面上，四周拥挤了起来，银星睁眼一看——数十只虫族像铜墙铁壁一般，牢牢将自己围住，在她的边缘建起了一道道防护，只剩下以她为中心扩散的一个小圈子。

银星挣扎着爬起来，在她的惊疑不定中，四周围着的虫族同时俯下身子，四肢弯曲下来，将头颅贴紧了地面。

宛如在朝拜他们的神明。

脑中叫嚣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前那些虫族的窃窃私语。那些细碎的声音凝聚一团，像潺潺小溪汇成河流，凶猛地朝她扑来。

他们在说——您终于醒了。

银星在这一刻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朝前迈了一步，接着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堕落般的引诱：“你想要吗？”

虫群一下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她跟前凑，却没有伤害她一分一毫。

银星将手放在了最前方的一只虫族的头颅上，银色的光从她掌心流出来，水一般地覆盖了虫族坚硬的躯壳。

在彻底包裹住的那一刹那，银星听见了尖锐又痛苦的虫鸣，她低下头看着那颗努力盯着自己的眼珠子，里面的隐忍与坚毅让她的灵魂仍不住震颤起来。

接着，虫鸣停止，那层淡淡的银光潮水般褪去，眼前的虫族闭上了双眼，前肢猛地卸了力气，生机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去，巨大的躯壳顷刻碾为粉末，风轻轻一吹，埋到了树林中。

“加速进化必然会有的结果，只有优质基因的虫族才拥有颠覆的机会，即使这样，你们依然愿意往前吗？”

银星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被操纵的木偶般，没有任何感情地宣告着。

面前的虫群静静地看着她，肃穆的氛围中，似乎只有她周身的空气是流动的。

第二只虫族上前来，以同样的姿态，将头颅交于她手下。没有言语，他们却一只都没有离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银光再一次漫上巨大的躯壳，同样痛苦的虫鸣声让银星的瞳孔都颤抖起来，好半晌，银光褪去。

面前的那只虫族迅速缩小，又迅速膨胀，最后渐渐幻化成人类的模样。

虫族代表高等级别的判定就是化形，由于人体较为灵活，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人类的外观。

化为人形的漂亮青年朝着银星鞠躬，往身后退去，将位置交给了下一位，三两步消失在重重树影中。

银星的手像是执行任务一般，不受控制地放在第三只虫族的头颅上。

混乱中，她的思绪似乎回到了与艾德拉初次见面的时候。

“你好，我叫艾德拉。”

自从有记忆开始，银星就发觉了自己的脑中时不时地会出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个声音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你将觉醒，颠覆与毁灭，进化与死亡，皆由你选择。

什么选择？年幼的银星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试图与那个声音对话，很可惜，一成不变。

慢慢地，银星没有再去与她对话，而是喜欢自己偷偷地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听着它不断地重复。

这渐渐地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没有长辈，也不知道虫母，只是自己独自地生活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仰望着虫星的天空。

直到有一天，她亲手杀死了一个虫族。

那是她第一次发觉那个声音的恐怖之处。

没由来的，那天她独自出去散步，忽然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她好奇地跑了过去，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那是她心里的声音。

她没来得及反抗，那股意识就将她压回了最深的地方。于是再次醒过来时，摊在她眼前的，只有零星的血液以及不明的粉末。可她知道，这是那只无辜虫族留下的，仅存的生命信息。

银星慌张地跑回了自己的住处，藏在了最黑暗的那个角落里。她惊恐地发现那个声音变了，变成——毁灭一切吧。

“为什么？”她捂着耳朵难过地哭着，可是于事无补，那个声音也像往常一样，除了能听到，边没有其他的了。

那段时间，银星只敢呆在自己居住的屋子附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像只遇到危险的兔子，飞快地窜了回去。

好在之后没有任何生物闯入她这片天地，她也得以逃避一段日子。

“好蓝的天。”银星躺在草丛里呆呆地看着，脑中的对话没有一刻是停下的，她想了想，坐起身，特意绕开那日杀死虫族的地方，来到一条小溪旁。她伸出手来触摸着水里的倒影，下一刻，又捧了一把水上来，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远处忽然有草动的声响，银星如临大敌，脑海中的声音一瞬加重，冲击着她的思绪。

她立马起身，回头撒开脚就要跑，耳边传来一声柔和的询问：“你要去哪？”

奇怪，脑海中的声音停下了。

银星僵硬地立在原地，手慢慢垂了下来，她仔细感受着，确认是真的没有丝毫的声响，惊诧地回过头去。

她看到了一双暖黄的灯泡似的眼睛。

“你好，”那个温和的女人挥退了身后跟着的虫族，盯着银星银白发丝下藏匿着的触角，勾起了嘴角，“我是艾德拉。”

“你好，我是银星，”银星点点头，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又有些害怕，于是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

“孩子，过来。”艾德拉没有顾虑，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察觉到银星的退缩，又在原地定住了，“不要害怕。”

“为什么？”银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为什么他不说话了？”

艾德拉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她答道：“是我帮你压制住了他。”

“你可以帮我？”银星下意识地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触角。

“是，我可以帮你，”艾德拉挂上了蛊惑的表情，伸出了手，“要不要跟我走？”

银星看了她许久，最终将手搭在了对方的手上。

自从那之后，她就很少听见那个声音了。

直到有一天她捡到了一个濒临死亡的陌生人类。

虽然她被灌输的信念告诉她，眼前这是虫族的宿敌。只是她不喜欢死亡，一直以来都是。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触碰人类。她难过地盯着对方，最后将手放在了对方的眼睛上——听说人类死要瞑目，她可以最后帮对方一把。

有力量控制不住地从她手掌灌输到手下触碰的地方，她惊奇地看着，接着，那个沉睡多年的声音再次苏醒，海浪一般席卷了她整个身体。

像是给她的惩罚，叠加在一起的能量猛烈地冲击着她，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她重重地瘫倒在地上，难受地满地打滚。

忽然，她感受到了身旁的人类似乎有了动作，失去的生机也在逐渐恢复。

对方胸前刻着字母t的银色牌子反出的光刺了一下银星的眼睛，可是她没有力气再管，她逃走了。

那个声音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语句——你将觉醒，颠覆与毁灭，进化与死亡，皆由你选择。

选择什么呢？

她没有告诉艾德拉，只是默默地隐瞒了下来。

后来这个声音不是一成不变了，他偶尔会说些银星听不懂的东西，像一道道催命的命令，始终伴随着她。

“你在做什么？”

艾德拉的声音穿透眼前的场景，与过去的问话重叠，银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

她的手下又有一只虫族捻灭成了灰烬，艾德拉出现在了她跟前，挥手阻止了她的行为。

虫群像大梦初醒，惊疑不定地盯了她一眼，而后四处散开，像流亡者一般逃窜。

银星软了身体，没了力气地跪在了地上。

“妈妈？”

“好孩子，”艾德拉上前，枯黄的眼眸溢出一丝光亮，“你的能力终于出现了吗？”

银星懵懂地盯着她，虫母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成了没意义的音节，她努力地想要辨别，却在下一秒失去了意识。

“睡吧，”艾德拉拍了拍她的头，“目前的力量，看来还不是你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