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错误

闫瑾那张白如薄纸的面容上，是肖逸从未见过的冷漠，甚至，比当年针对尤皓时还冷。

可三天前，它完全是另一个季节。

那时候，他在他怀里，被他一次次带上欢愉的巅峰，脸上，或热情，或羞涩，或者，只是水光盈盈地望着他，都透着实打实的爱意。

而现在……

心尖如被毛刷子扫过，留下一阵散不掉的刺痛，肖逸觑觑眼，正不知道该说什么，视线里就出现了尤皓那张得意的脸。

想起昨天，那人抱着闫瑾亲亲热热的样子，酸涩从旧疾里泛涌出来，勾着肖逸忍不住往不安的方向揣测。

难道，闫瑾也……

不，不会的……

认识这些年，闫瑾是什么样的人，肖逸再清楚不过了，他绝对不会像严琛一样，这么快就投入别的怀抱，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肖逸镇了镇神，冲着闫瑾挤出一抹笑。

“小瑾，别说气话。”

气话？

闫瑾不禁眉心蹙起，刚想批驳，就听肖逸又说。

“你发情期刚过，激素影响还挺大，好好休息，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再好好谈谈好么？”

肖逸说着抬起手，趁闫瑾还没反应过来，快速在他面颊上摸了摸，就在他一脸惊愕中，迅雷般，快步离开了。

“嘁，之前就听说，这姓肖的太能把自己当回事，今天果然见识了……”

“你也该走了。”

看着空荡的走廊，听着尤皓的酸话，闫瑾慢慢回过神，转脸望着尤皓。

“呃……那个，瑾瑾，让我再陪陪你吧，万一姓肖的再来纠缠怎么办？”

尤皓本来就没什么把握，闫瑾沉默不语的眼神更把他看没了，挣扎了一会，只好垂头丧气地换上鞋。

可出了门，还是忍不住回头。

“瑾瑾，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就算让我当工具人，我也……”

“吧嗒。”

门在面前合上，尤皓有点失落，但仔细想想，这才是闫瑾的正常反应，便也就释然了。

毕竟，从今往后，他有的是机会。

凭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再加上肖逸闹的这出，尤皓的信心前所未有的爆满——

无论是这间爱巢，还是闫瑾的心，他总能以男主人的身份，重新入住，只是时间早晚。

坚定了信念，尤皓一身轻松地离开了，而留在门后的闫瑾，却再支撑不住，跌坐进一旁的沙发里。

真累。

肖逸说得没错，他确实还在受激素影响。

所以，就算清清楚楚地知道，对这场替身闹剧，和亲手编导出演闹剧的肖逸，不该再有一丝留恋，可扛不住，荷尔蒙在体内横冲直撞，勾出他不想有的情绪。

空荡荡的屋子里，混杂着浓密的花香和沉香，闫瑾却还是能从中分辨出，属于肖逸的那抹清冽龙柏。

这是四年来，他最熟悉的alpha信息素。

在过往的一千多天里，每每出现状况，它总能适时出现身边，给他支撑，让他心安……

以至于，直到现在，一如巴普洛夫的铃铛之于狗，肖逸，以及那抹龙柏香，依旧能让他产生生理上的依赖。

所以，骤然戒断，并没那么容易。

可一闭上眼，病房里，肖逸把那人捧在手心都怕化的模样，又出现在脑海里，相比之下，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再想想这些年，他暧昧不明的态度，以及睡了一整年，连句“喜欢”都没说过，闫瑾就觉得，就算戒断再疼，也好过再继续钝刀磨肉下去。

于是，挣扎着从沉重的情绪脱离，闫瑾坐起身，刚打算给自己弄点吃的，就听见手机响了。

“小闫闫！”

王威的声音传来，透着兴致勃勃的喜气。

研究生毕业，王威考入了部队的研究所，什么都好，就是远离家乡，外加，没什么假期。

这一年多来，他们都忙着适应新环境、新身份，也就没怎么联系，突然听到王威的声音，闫瑾阴云连绵的心情，正浮现一丝光亮，却又转瞬被他打回谷底。

“你个小没良心的，自从哥哥我来了大西北，你都不怎么搭理我了，老实坦白，是不是天天忙着跟肖师兄缠绵悱恻呢？”

闫瑾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状，就听王威又说。

“我不管，哥马上要休探亲假了，等我回来，就算你们再嫌弃我，我也要当电灯泡。

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山沟沟，啥娱乐活动都没有，憋死我了，这次回去，你……们可得好好招待我。”

王威说着，嘻嘻一笑。

“说起来，自从你们在一起，我还没见过肖师兄呢，这下，我俩的辈分是不是也得换换了？他该叫我大舅哥了吧！

那他可得好好巴结巴结我，想当年，我为了撮合你俩，可没少费心费……”

“我和他，结束了。”

怕王威再说出什么让他心乱的话，闫瑾忍不下去了，不加遮掩地脱口而出。

“啥？！”

王威如遭雷劈的一嗓子，把闫瑾吼得耳朵差点聋了。

“什么情况？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吵架了啊？

闫闫，不是我说，分手这事可不兴随口说。

就算肖逸有啥做得不好，把话说开了让他改，也别动不动就提分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

闫瑾本就头疼，听着王威那煞有介事的“谆谆教诲”，脑子更是乱成一团麻。

“那，那是怎么回事？”

“严琛，你认识么？”

闫瑾原是随口一问，毕竟，当年王威跟他科普肖逸时，恨不得360度无死角，却独独没提他的情史，闫瑾还以为，王威没八卦到那个程度，谁知，向来快人快语的王威，却沉默了。

“小威，你还在么？”

“啊啊啊，我，我在的……你怎么现在才……我以为……”

王威是个把事都写在明面上的人，就算隔着话筒，闫瑾还是能听出他的慌张。

“哎呀，那个，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还是等回头咱们见了面再说吧……

我这边还有点事，先，先挂了哈。”

王威匆匆断了线，留下闫瑾举着手机愣了许久，才慢慢从惊愕里回过神。

看来，这个严琛，并非是个秘密。

甚至，或许和肖逸金光闪闪的背景、成就一样，是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知道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又突然记起来，林菲数次说过，他很像什么，而那时，他还忙着猜肖逸的心思，又哪里顾得上细思这句话后的含义。

现在想想，原来，真相一直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自己从未想过去探寻，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

不论是他的朋友，还是肖逸的朋友，看着他一步步沦陷，都默契地选择守口如瓶。

闫瑾猜不透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更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乍一想，闫瑾还有些气恼，可一转念，才突然意识到一个让他后背发凉的事实。

既然，严琛不是秘密，连王威那样的吃瓜群众，都一清二楚，那有问题的，或许不是知道真相不说的朋友们，而是，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真相的自己。

想想今天肖逸的反应，似乎也丝毫不觉得，被他发现严琛，以及，他们长得这样像的事实有什么，甚至还认为，他是被激素控制才情绪上头。

再加上王威刚才的欲言又止……

想到这儿，闫瑾才彻底回过味来。

所以说，肖逸，还有这些身边人，都以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替身么？

那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闫瑾撑着头，狠命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可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关系那么好的朋友，亲眼看着他在这段山寨的爱意里沉沦往复，却缄默不言。

以及，为何肖逸对于他当下的反应，会如此地不解。

原来，他们都以为，这些年的替身生涯，他是心甘情愿的。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胃液骤然泛涌，闫瑾冲到卫生间，把仅有的一点酸水吐了个干净，而呕吐的动作太过剧烈，连带着眼睛里，都变得酸涩、潮湿。

透过水雾，看着镜中惨白的自己，闫瑾掬起一捧水，狠狠搓了搓脸。

这段莫须有的感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算来算去，还要怪自己犯蠢。

而既然，犯过的蠢无法修正，那就只有全部划掉。

从闫瑾家离开时，肖逸头也不敢回。

因为他怕一回头，就又看见闫瑾避他如蛇蝎的表情。那表情，再多一眼，就能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地崩掉。

昨天会先离开，是怕他的信息素会加重闫瑾的痛苦，再加上，当时他身心太疲累，干耗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才在确定尤皓不敢对闫瑾放肆的情况下，先回了家。

本打算好好补个觉，恢复了精神再找闫瑾好好谈谈，可一闭上眼，全是闫瑾那张惨白的脸，以及他身上那股恼人的沉香味，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始终入不了眠，就干脆起来，驱车到了闫瑾家，想见他，又怕自己的信息素让他难受，更怕看见他躲避自己而依赖尤皓的样子。

本以为，等到闫瑾清醒了，一切就会回归正常，谁知道……

瞥了眼被扔在副驾驶上的文件袋，肖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那是从未体味过的酸涩，明明被刺痛了，却又觉得，仿佛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个人。

可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肖逸伏在方向盘上，在头疼欲裂中，竭力思索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突然听见车窗被敲击的声音，一扭头，就看见尤皓那张欠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