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入魔

走出房门，看到门口的大坑还有在一边原本揣着袖子但是在他出来之后又立刻端正态度的一众宫人，林鸿知道，自己剩的时间不多了。

鬼是生前执念过重之人所化，生前是人，死后是鬼，皆可入魔。

人族憎恶入魔者，鬼族亦然。小孩似乎就是想要别人知道他入魔，像是想要昭告天下般，并未告诉他收敛气息的方法。

他原是能收敛住的，灵气与魔气虽不一样，但操作起来却差不多，他能压住灵力，但对突然暴涨过头的魔气，他却毫无办法。在还未有人跳出之前，他抬步往季尘枫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去的时候季尘枫还在睡。

这是他第一次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师尊，大抵也是最后一次。季尘枫打着呵欠，死活睁不开眼睛。躺在他身上的吃得多似是同样察觉到了什么，试图睁眼，但是睁眼失败。季尘枫睡得头昏脑胀，闭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就差直接一头栽倒下去，还好被林鸿及时扶住。757350405

他摘下面具慢慢揉眼睛，问道:“你这是跟什么人出去玩了”

满身的魔气。林鸿没有回答，而是道:"师尊你将手拿出来一下。”季尘枫脑袋还蒙着，没有听懂，林鸿再耐心说了一遍。

他于是把手伸了出去，最终不再挣扎，索性直接闭上眼睛继续睡。林鸿接过他的手，轻轻放在掌心。一声闷哼，他逼出一滴心头血。那滴血液在空中逐渐变形，几经变化，最后变为一朵莲花模样。是跟自己一样的纹样。莲花缓缓下沉，最终轻轻印在手心。林鸿低下头，嘴唇轻轻碰在手心上。红色纹路一闪而过，之后没入皮肤，消失不见，心里隐隐多了一丝联系。

这是单方向的同生契。

他会和季尘枫分享自己的寿命，但即使是自己死了，对方也不会受任何影响。

他活着对方就会活着，他死了对方寿命不减。

契约已经完成。825360184

这样就好。林鸿抬头看向仍然还在闭着眼睡回笼觉的季尘枫，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对方的眉眼。

“师尊，弟子要走了。”

他现在必然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只有被捕的份。被捕逃不了一死，这样他所做的一切就没了意义。

脚步声响起，从四面八方而来。

林鸿起身，离开房间。

季尘枫再次醒来的时候按照修真界的时间来算已是日暮。

他还是在自己房间，从之前迷迷糊糊坐着睡到变成平躺。

这次坐在他身边的是扶安。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看上去休闲了不少。

他手中还拿着一个卷轴，看上去应当是公务。季尘枫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徒弟呢”扶安垂眼看他，“没抓住。”

没抓住

“你徒弟入魔了。”扶安细细看着季尘枫的表情。

季尘枫知道扶安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殳急着反驳，眉梢微挑，想起之前模糊中感受到的魔气。

他看着不像是太惊讶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还挺平静。没有丝毫的自己徒弟入魔玷污师门的愤怒和悲哀。

他只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道:“为什么呢”

他觉得他徒弟压根没有入魔的理由，他想变厉害，但都是努力一步一步走，从没想过一步登天;从心理上来说，林鸿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执念，压根也没有喜欢得入魔的人，如此来说，找不到一点入魔的理由。

“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知道就抓住了。”季尘枫的表情终于有了隐隐的变化。

他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吃得好不好，有没有钱吃饭。”刚如此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撑着床的手一移动，摸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小袋子，这触感，里面装的应当都是钱，再看这分量，应当是林鸿身上所有的家当了。

一种隐隐的预感传来，季尘枫一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整整齐齐放在桌上的瓶瓶罐罐和药包。

顺着季尘枫的视线看过去，扶安道:“这是你徒弟留给我的。”在季尘枫表达自己的心情之前，他继续道，“留下来让我看着你把药喝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拿出了一张纸来。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各种药的名字和用量，十分吓人，也的确是自己徒弟的字迹。

“他的身份瞒不住，”扶安道，“找不到他，宗门就会拿你下手，在事情平复之前，现在就在我这里罢。”如果不出意外，大抵不只是宗门，应当是所有门派。

雷劫太过不寻常，证明入魔的人也不寻常。

这样的人，照那些修真界门派的人的做法来看会很快出手，把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那些弟子已经派人遣返了，”扶安话说间就递给他一个果子，道，“你先休息着。”

界永远不缺新瓜。最近讨论度一直经久不下的约莫就是仙宗大长老之徒入魔一事。

仙宗当即追回其弟子身份，并联合其他门派一起追捕。

但对于一直有的关于撤除季尘枫大长老职位的声音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本人也一直留在鬼域，在鬼王的保护之下，高枕无忧

这已经侧面说明了陈黎安的态度。

他就是要保下季尘枫，无论如何。不止是外界和弟子，众长老也不解。分明季尘枫什么也不会，但因着救命恩人的身份，一直不能明面上将人直接赶走，如今正是个好机会，陈黎安却不为所动，着实令人心梗。

面对众多指责，陈黎安也只说:“能抓林鸿的只有季尘枫。”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就这么些时日，宫里的气氛好到异常，让众宫人都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一向面无表情手起刀落的鬼王依旧手起刀落，但脸上的表情多了些，居然隐隐带出了和颜悦色的感觉。

虽然不至于算是如沐春风，但已经隐隐见得之前那个名扬天下的上京城城主模样。扶安现在的日常就是工作，再熬药，在季尘枫那里坐一会儿，之后再工作。宫里已经隐隐起了流言，说是王妃就要定下来了。

但就在流言起的第二天，那个说是王妃的人就不见了踪影。第一发现人是扶安。

他照例忙完事后来到这里和季尘枫一起喝茶，却在走到门口时就察觉到里面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再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摸了摸季尘枫平时喜欢待的软椅，他发现上边一片冰凉，没有任何温度。人已经走了，走了还挺久。扶安看着一片安静的房间，酸涩感和无奈感交织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空茫感。

这人来去得太自如了。

每次都在他以为能够继续待在一起之时离开,离开得轻松又毫无留念。

他不会受到人为界定的规则的束缚，也不会为一个人绊住手脚，就是一缕风，永远也把握不住。

在鬼域待久了，每日看到的都是血红的天空，也就院子里种了绿植，出去溜圈就仅限于院子。季尘枫一早起来，看了眼仍旧血红色的天空，决定直接离开。

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也没有目的地，干脆直接抱着吃得多随意找了个方向走。好像又回到了不知道是几百年还是千年前。

他也是这样和吃得多一起满修真界转。

他们从雪原出发，去过平原，去过森林，去过城镇，去过鬼域，去过魔渊。

坐在一口泉水边的大石上，季尘枫揉了揉吃得多的头，忧愁道:吃得多选择用屁股面对他。季尘枫知它这是在自责。林鸿离开当日他们两个都睡懵了，脑子不动都知道有魔气，但是都犯困没管，只在之后才得知对方入魔了。

于他来说，入魔与否并不算是什么事。

要是林鸿当时说出来，或者他们有察觉到，那定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就算是全修真界都要杀林鸿，他要护的人，怎么也护得住。脑子里想着事，季尘枫随手摘下一个果子来啃了一口。嘎嘣脆，还甜。守护灵果的灵兽敢怒不敢言，在一边嘤嘤叫，试图唤起季尘枫的一丝良知，让他手下留果。最终季尘枫还是很好心地留了俩。拍拍身上的衣服，环顾一周，找了处顺眼的地方，他继续向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几天，挨了不少守护天材地宝的灵兽的白眼，季尘枫终于走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这是一个村子，但是或许是因为商路会通过村子，所以这个村子还发展了住宿。住宿就是在屋里多加一个房间，然后供来往的人住。季尘枫还没体验过，当即入住。人很热情，但是热情被他脸上的面具劝退了不少，会给他准备吃食积极铺床垫，除此之外便无其他交流。季尘枫也没想多交流，到了晚上，吃了饭后就巴拉在窗口往外边看。

这里的夜并不太黑，路上有灯火，暖黄色的，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稻田。